美人迟暮/空灯流远

第26章


  李子鱼却并未作答,只是从屋一头走到另一头,又走回来,反复折回几次,脸色惨白,寒意森森,吓得旁边的丫鬟瑟瑟发抖。一拂袖,说:“走,追!”
  风崖惊讶的问:“往哪里追?”
  李子鱼狠狠道:“上天入地,总是追得到的!”
 
  第三十章
  迟慕方醒,眼睛尚未睁开,只觉得腹部一阵疼痛,有手在腹上按压。一用力,喉头一热,头往枕头边一歪,便喷出一口血。按压的人停住手,用绒布蘸水擦拭他脏了颈项,忽然停手说:“好像醒了。脉搏跳得比平常快些。”
  声音尖细,听来像是清湘管里勾起迟慕下巴说“调教一个月就可红透半个京城了”那位公子。
  梁雨萧摇摇头,轻笑一声:“恐怕是把毒血吐出来,所以脉搏跳得快了点吧,照道理不会醒得这么快。铭雅,小心点,赵将军说要是伤着殿下一根毫毛,我们要拿脑袋赔罪。”被叫做铭雅的人刮刮迟慕下巴:“已经伤成这样了,还发着高烧,有什么办法。啊呀,这下巴,尖得可以削葱。”梁雨萧哼了一声:“有什么病铭雅先生治不好么,去年我断的左手你不是三天就给我接好了么?下点功夫,保证回去时他活蹦乱跳——啊,醒了。”
  迟慕睫毛颤了颤,终于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全白的床帐,软得像云朵的被子床垫,旁边白色石凳上斜斜的坐了个长发清瘦男子,长发束起来,一双吊梢桃花眼,正是之前看书的公子,方才被唤作“铭雅”的人。窗边抄着手倚着窗框站的人,便是梁雨萧,略带古铜色的皮肤在背后透入的光中显得有些金黄,笑的时候露出白色牙齿。
  连窗框都是白色的,简直雪洞一样的房间。
  “京城里原来还有这样的地方。”迟慕喃喃道。铭雅一惊,眉毛微扬。梁雨萧问:“怎么了?”铭雅下巴往床上人处一抬:“行医这么多年,遇到第一个醒来不问‘这是哪里’的人。不仅不问,还知道我们仍在京城。发着烧还这么清醒,真是难得了。”
  “估计烧糊涂正说胡话呢,缺牙咬跳蚤,偶尔咬到一个罢了。”
  迟慕委屈的由近至远瞟了这两人一眼,道:“你们把我当白痴啊。你们就这么抢了我,鲲鹏堂是不会放过你们的,出京的道路肯定层层把关封得跟铁桶似的。你们多半会用假派一辆马车出京城把人马引开,再避几天风头从相反的方向把我带走。”言罢,一脸期待的表情:“是么是么,猜对了么?猜对了有奖励么?”
  铭雅和梁雨萧对视一眼,道:“奇了,猜得一字不差,还是真清醒……”
  梁雨萧叹了口气:“清醒了就清醒了吧,真麻烦。”于是放下抄起的手自窗边走到迟慕面前,看着迟慕的脸一副便秘的表情,良久才道:“好好听着,下面那段话不是梁某想说的,是赵将军逼梁某说的。”
  言罢,单膝跪下,低头:“在下护北军副总督梁雨萧,见过九皇子殿下。以后梁某此身此命皆托付与殿下,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本来幽静的房间里,忽然响起一声清脆的“咕——”,迟慕一脸无辜:“不能怪我,我饿了。”
  于是迟慕就很满足的躺在床上喝铭雅熬的补血粥,充分发挥当年混厨房的精神,边喝边点评一翻:“铭公子眼睛很好看挖,要是是个姑娘肯定能在青楼排前十。唉哟洒出来了,往左边喂一点……这汤怎么有点淡——我没说一定要放盐,只是说放盐会好吃那么一丁丁点……谢谢铭公子,果然放了盐好吃多了。要是有根牙签就更好了……”
  铭雅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嘴角抽搐:“迟慕,你报复我说你做倌人会红透半个京城,至于这样吗?你本来不是在李府做侍宠吗。”
  迟慕委屈无辜的望了一边站着看热闹的梁雨萧:“以本公子这花容月貌,怎么才红透半个京城,至少一个半江南啊。小萧你站着无事,帮我去厨房那根牙签来好不好?”梁雨萧恨恨道:“‘刀山火海在所不辞’决不是梁某自愿说的,铭雅你赶快再拿一把一勾吻过来,把殿下毒翻算了。”说罢,向厨房方向走去。被铭雅叫住:“不用去拿了,这粥里放了安眠草,这不又睡着了?”
  梁雨萧转头一看,果然,脸色潮红,腮帮子微鼓,已经嘟着嘴巴睡着了,梦里还惦记着那根牙签。
  拍拍迟慕沉睡的脸,梁雨萧声音骤然变冷:“我去准备马车,该出京了,要不赵将军等得心急。”
  铭雅问:“从哪个门出去?”
  梁雨萧想了想:“前日放出的假马车是从西门出去,绕了一圈又回来。这次我们从东门走吧。”
  出门前后转回来,拿了根牙签扔在迟慕枕头边上,又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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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子鱼带着人站在城外,逐一检查过往车辆行人。所有19岁以上的青年男子通通接受检查。
  风崖说:“公子请先回去休息了,这里在下和鲲鹏堂的兄弟们一同守着。公子已经三日没合眼了。”
  李子鱼摇头:“我不放心。”
  风崖问:“为什么公子一定觉得他们会从西门出城?之前在下曾追踪那辆青色马车也有可能已经载着迟公子出去了。”
  李子鱼看着眼前这个脸色蜡黄黑眼圈浮大和自己一样三天没合眼的人,耐心解释:“你是鲲鹏堂第一消息使,你追踪的人什么时候逃脱过。这次你追踪失败是因为对方放出烟雾弹虚晃一枪,那辆马车多半在林子里逛了一圈又回京城了,你接着往塞外方向追踪二十里,自然找不到人。”
  风崖暗暗心惊。眼前这个人和自己一样三夜未合眼,却风度依旧,除了眉宇深处一点倦怠,看不出疲惫。相对自己已经麻木的大脑,主子总是一语击中要害,不愧是主子。
  “上次那辆马车自东门出不过是迷惑我们,诱使我们自东门方向追,所以这次肯定不会真由东门出京。南门往南走,和塞外方向不符合。北门是通往边关的必经之路,走北门太过明显,剩下的只有西门……”李子鱼解释到一般,忽然眉头一拧:“那边是怎么回事?”
  “啊,白王殿下……”
  “果然是传说中的白王殿下……好清秀啊……”
  “阿花,你流鼻血了……”
  (空灯流远手记:果然花痴女无处不在)
  旁边手下回道:“那群姑娘已经在公子身前反复走了三遍了等公子注意,结果堵塞交通了。公子能不能不要站在这么显眼的地方?”
  李子鱼:#%¥@&……%*&)#¥一辆板车缓缓驶过,覆了一车青翠青翠的菜。李子鱼把手往菜上一放,暗用内力探寻,点头:“没有人,走吧。”
  继而又过来四角挂着茴香的马车,似乎是富家子弟出游。李子鱼正要去检查,眯起眼睛,身后传来高调着嗓子的声音:“殿下,皇上传话!”一回头,是李琛身边传令太监张秦召。
  李子鱼拂拂衣袍,行礼接旨。
  张公公却没拿出圣旨,只是腆着脸笑得神秘:“皇上没有笔书,只是让老奴来带句话。‘既然爱卿现在改变主意,不想带兵出征,那晚上还是到朕寝宫来’这是皇上的原话。”
  李子鱼皱起眉头,冷冷道:“知道了,请回皇上,晚上臣自当前往。”
  风崖带着人去检查马车,片刻又回来,摇头:“不是。车里都是草药,倒是有个年轻漂亮的人,可惜是个病歪歪的小姐,出去治病的。已经放行了。”
  李子鱼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却在走神。忽然身子一绷,目光骤然锋利:“那小姐是清醒的还是睡着的?”
  风崖讶然:“睡着呢。”
  李子鱼道:“坏了,多半是给他下了迷药改装!追!”
  马车出了城门便绝尘而去。过了两处山丘四周都寂静无事。铭雅折断一根车内堆积的草药放到鼻下嗅嗅,道:“该是安全了。又运人有运药,一举两得,赵将军的计谋真是不错。”
  梁雨萧表情却没有铭雅悠闲:“不该这么安静,路上怎么连个行人都没有。”
  扮成女子的迟慕在睡梦中咕哝一声:“小理……”
  说话间,路上风尘渐起,白色骏马驰来,马上之人白袍翻飞,阳光下如画。像是赶路的旅客,又像是去某处的信使。
  梁雨萧道:“坏了。”
  铭雅却摆摆手笑道:“没关系,前面有条河。”
  白袍人渐渐离马车近了。马车忽然一颠簸,一匹马脱缰,带着一人骑马绝尘而去。另一匹马拉着马车摇摇晃晃继续前行,速度不减,往路边河里翻去。
  眼看车要翻如河中,李子鱼从窗口撇去,看到里面有个消瘦的白衣人影软软的靠在坐垫上,睡着。
  “迟慕——”
  李子鱼纵身,仗剑一挥砍开车窗,斜斜的探出身子,总算在千钧一发中抓住车中人的手。
  本来迷糊的人却睁开眼睛,抓住他的手一借力,自己跳出马车。脱缰的马带着车轰隆的冲入河里,溅起巨大水花。
  铭雅脚尖一点地,飘开一丈地远,指着远处笑道:“真是谢谢白王殿下。不过你要追的人在前面,还不快追。不要在在下身上浪费时间。”
  李子鱼看着这个笑得促狭的人,心里却松了口气:原来不是迟慕啊。方才以为是余党抛下迟慕独自逃窜,心里悬得慌,一个没赶上迟慕边有三长两短。
  静静的看了铭雅一眼,记住他的样子,扬鞭追去。
  铭雅吹了声口哨,走入路边的林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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