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迟暮/空灯流远

第33章


  赵秋墨愣愣的看着迟慕眼低烟波流转,含笑点头:“自然。”轮到迟慕愣了愣,原来赵秋墨也会笑得温柔,心中一紧,别过脸去:“这次对哈勒,我们用的便是‘大棒与骨头’法。”
  纸鸢虽用厚纸,到底禁不住塞外大风,呼啦刮破,偏着吹跑了,空留一节线由迟慕握着。手一松,蛛丝一样的线就无影无踪。
  迟慕亲点十万大军出征,五万是自己新训练的军队,五万是赵秋墨的直属部队,讨伐哈勒部下真术铁。真术铁手下三万人,是哈勒的左膀右臂,要除去哈勒先得砍去臂膀。只是真术铁行踪诡异,除了为了抢劫主动出来,平时蛰伏莽原之中不可寻。迟慕派人多方打探方得行踪,迅速带兵出征,大营由梁雨萧留守。
  行军三日,掐指一算,正是李子鱼带兵到聊城的日子。
  迟慕命将士自带冷食,严禁生火,严禁喧嚣。整个军队军容整齐,沉默顺从,悄无声息,虚若幽灵,朝着真术铁的营地前进。直至真术铁某天掀开自己华丽蒙古包的帘,看到大风停息的天边急速掠过一片乌云,愈来愈近,直至听得到铁器碰撞之音,才惊奇这天将之兵。可惜为时已晚。
  第三骠骑将军李如松请求领兵出战,迟慕摆手。
  第二骠骑将军陈南请求领兵出战,迟慕摆手。
  第一骠骑将军张盛浩请求领兵出战,迟慕摆手不语。
  十万大军到的时候,真术铁刚起床,他的三位妻子还在暖香的白狐皮上香肌半露,手下那三万人正吵吵嚷嚷做早饭。所有人见到莽原中赵秋墨从天而降的军队,所有人都愣了。取兵器已然来不及,剩下的不过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任人屠宰而已。
  然而,这十万大军没有厮杀着冲入敌营,没有包围自己的营地,反而以河为界,安营扎寨,挖灶生火,仿佛是大军出来郊游一圈,赏赏初夏景色。
  张盛浩冲进迟慕的营帐质问为什么不出兵,迟慕闲闲的把玩一只外壳闪亮的甲虫,想是赵秋墨送来给他解闷的。被逼到角落的虫子狠狠咬了迟慕手指一口,迟慕疼得直皱着眉头:“所谓困兽尤斗,穷寇莫追,狗急了跳墙,兔子憋急了咬人。若先喂点甘露给点好处,也不至于这样——啊,张将军方才说什么事来着?”
  张盛浩心里一阵明亮,哑口无言,只叹殿下英明。
  正谈话间赵秋墨进来,斜斜的倚着帐壁笑得邪气:“使者已经派出去了。”迟慕点头说好,又一惊:“你怎么知道我要做什么?”赵秋墨笑得双目明亮:“你要做什么我当然清楚。今天晚上我们宴请真术铁将军,请他投降,用的就是骨头大棒法。”又沉吟一下:“你若是不想参加,可以不必来。”
  迟慕摇头,目光如天外被大风吹散的云丝:“既是我提的事情,自然参加到底。”
  赵秋墨托起迟慕的下颌,望入那一潭幽暗翦水,看到游离不定的迷惘,眉尖皱起:“你不必勉强。在子鱼身边的日子让你变得优柔寡断,不适合今夜。”
  迟慕别过头,眺望门外,草被疾风压贴在地面,真术铁的人就在河对岸来往穿梭,缓缓道:“我曾今捡到一个小女孩,想收养她,让自己有个家庭。你可以笑我妇人心肠,当时我真的渴望一个家,推开门有人迎接我,展颜欢笑。我想利用她的天真来安慰自己的寂寞。可惜我没来得及问她的名字……她便是河套平原上的流民,染了疾病,医治不及时”迟慕声音愈来愈低:“所以今夜,不过是为千万流离失所的百姓还债。”
  赵秋墨拍拍迟慕的脸,笑得春花灿烂:“小慕慕,我可以陪你呀。要陪多久都可以。今晚,你爱怎样便怎样,我把处事权全权给你,想杀多少人都可以。”
  迟慕咬咬嘴唇笑道:“的确,我们适合在一起。那夜你不是提到过催眠?我已经不爱子鱼,现在你提到他我也不怎么害怕了。留着无聊,你不如替我解开算了。”
  赵秋墨脸上神色一闪,玩味的抚摸迟慕细若瓷器的脸:“你还在害怕子鱼这两个字,不过极力掩饰罢了。什么时候你肯让我在上面,我就给你解开。”
  迟慕一撅薄唇,满脸不屑:“随你信不信,我早不怕你提‘李子鱼’这三个字了。”
  “我在上面,你在下面,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赵秋墨的手指仔细抚过迟慕脸庞,嘴边笑容得颇有深意。
  迟慕懒懒应道:“你那里又紧,技术又差,那夜之后便再不想跟你做了。不解就不解,谁稀罕。”
  赵秋墨松手,大笑出门。
  出门那瞬间,迟慕冷汗涌上,双手牢牢抓住椅角,身子颤抖不止。
  夜宴,杯盏交错,欢语不断。真术铁带着两个儿子前来,皆是衣冠华美,玛瑙项链猫眼石手镯,一层层装饰了一身。迟慕撇撇嘴,一般只有自己底气不足才会借名贵饰品给自己撑面子。转过头,不想记他的脸,怕以后会无缘无故出现在噩梦中。真术铁竟然会汉语,枉自迟慕备了翻译。同行的还有三百刀剑锋利的亲卫队,被拦在外面。十万人的军队往三万人面前一放, 你说什么人家都只有答应。谈话内容不过是展望未来:真术铁脱离哈勒归顺赵秋墨,反攻倒算,大事成了之后共享胜利果实,瓜分草原。迟慕拍拍手,预备好的酒壶便被端上来。
  真术铁举杯叹道:“有一点还要请教殿下。我把族人深隐在草莽之中,北原这么大,殿下如何找到我的?”迟慕悲哀的看着真输铁手中的毒酒,薄唇勾出淡笑:“草原虽大,湖泊众多,供得起三万人饮水的地方唯独这条河而已。我派人沿河逆流打探,便得知将军所在了。”
  满座举杯,迟慕徐徐放下。 真术铁满脸不可置信,目光渐渐涣散:“我们喝的同一壶酒,为什么你不中毒?”迟慕修长的手指按按酒壶铜柄的机关,一按酒里就自动掺上鸠毒:“阁下到蔽府,规矩自然是鄙人定。就如同阁下带着这三万骑兵南下抢掠,杀多少人烧多少村子不过凭一时兴致而已。”
  真术铁已倒在铺着锦绣的地毯上,仰望迟慕,只觉得冰冷不可侵犯,方才宴会上言笑晏晏的翩翩公子何处去也?为什么方才没发现这秀眉玉面下竟是如此狠心阴冷的一个人。
  “阁下年年到南下杀戮,得到的东西不过与令郎独分,手下人日子其实并不宽裕,抢来的东西用不过前半年,后半年甚至衣不蔽体。阁下却割下那些想和平互市,畜牧牛羊的人的头颅悬在营外以作警示,或留着下次南侵时祭旗。这帐欠多了,是不是该还了?”
  忽然掌飞暗转,真术铁自袖内飞中几粒朱砂铁丸,嘶哑大笑:“不错,我是杀了不少人。我若做鬼也要殿下陪着。”
  眼看铁丸飞至,迟慕并不躲闪。身边忽然多出一名侍卫手指一夹,停住暗器,语气略微责怪:“公子为什么不躲,万一暗器有毒如何?”
  迟慕抬头,看到一张线条刚毅沉稳的脸,脸型陌生,气味却熟悉,于是低问:“风崖,你怎么在这里。”
  风崖低声叹道:“在下奉命暗中保护公子已经很久了,只是公子不知。”
  收拾地上三具尸体任由人拖走,赵秋墨进了将军帐,看迟慕指挥人清理尸体,笑问:“外面的三百亲兵已经毒酒赐死。接下来呢?小慕慕难道要放火烧他们大营?”
  和谈宴会是骨头,毒酒放火是大棒,这便是当初学的“骨头大棒法”。
  迟慕瞟一眼赵秋墨:“不用浪费柴火。这三百亲军是随着真术铁南下杀戮的主力,万死而有余辜。让人连夜把真术铁头颅挂在营外高杆上,入军劝降,条件是互市。蒙汉两方可定期开展互市,一切生活必需品靠通商用马匹羊肉奶换,不再抢劫扰民。”
  “宴请是骨头,毒酒是大棒,互市是骨头……”赵秋墨笑道:“殿下真是英明。可惜我们现在正叛乱,河套宁夏两个平原正荒着,拿什么和人家互市?”
  迟慕笑道:“这就是为什么我要军垦。还有,我们可以向子鱼派使者,另一部分互市的物品由他提供。算起来,小鱼该到聊城了,那里可是物产丰富。”
  
  第三十七章
  聊城最高的是天守阁。从楼阁的南面望去是接连不断的青瓦街巷,自北面眺望就是落日草原,孤云飞雁。
  李子鱼在天守阁顶层看风崖飞鸽传回来的报告。信很短,写在叠得细小的条子上,李子鱼秀美的眉头颦起:“竟然不躲,不怕真术铁手中那暗器有毒么?”,继而又笑:“不愧是迟慕,竟然不费一兵一卒就收服了哈勒的左臂样人物。撞上迟慕真是难为他了……”
  笑到最后,面色渐渐黯淡下去,如褪色残阳。
  密报越到后面越详尽。风崖的报告上竟然有两人在行军途中甩开众人放纸鸢,月色清辉下对酒小酌,还有迟慕要兵权时说的那句:“我帮将军夺天下,请赵将军不要再无缘无故为难人了”,白纸黑字,风崖一字一划写得很清楚,原来赵秋墨这几次大捷后面都站着迟慕的影子。
  我帮将军夺天下。
  贴身侍卫来报,赵将军遣使前来,想面见王爷。李子鱼挥手,让副将军周钰棠去见。侍卫领命,却不走,道住:“来使自称九皇子殿下。”
  一语未毕,李子鱼已经从梨花香木椅上站起,匆匆往会客的聚散堂走去,面色如霜。侍卫看着主子,想王爷何时也会露出如此紧张的表情。
  迟慕到城下,交了来使的帖子,不久便被请入城内地势较高的华美楼阁。聊城处于塞外江南交接的地方,街道是江南曲折细致的青砖小巷,卖的东西却有塞外的玛瑙龙脑香羊皮樟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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