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迟暮/空灯流远

第48章


  迟慕的眼睛渐渐模糊起来,仿佛蒙上一层水雾。远处不知何处传来笛声,高高低低落在他心上,仿佛孟婆汤涤荡去前尘旧事,空留下一具空白的身躯。蜷缩在李子鱼怀里,迟慕低低道:“头痛……”
  李子鱼抱紧怀中人,哄孩子般一下一下的抚着迟慕的头,沉默不语,下唇却被咬出一弯月牙。
  片刻,笛声愈发嘹亮,直冲破心灵,如梦如魔,如玄如幻。
  仿佛有只冰凉的手摸着迟慕的脸,柔声低语:“睡吧。”
  迟慕便从内心最深的地方开始。沉睡过去。
  睡去的那刹那,双目睁开,明亮如漆。
  迟皓涵换了个姿势,坐在宫墙上,钩钩手指:“迟慕弟弟,过来。”
  迟慕便挣脱了李子鱼,往迟皓涵方向走去。方行一步,被李子鱼拉住衣袖。
  迟慕依旧往前走,李子鱼死死不放衣袖。
  迟皓涵在墙上笑道:“迟慕弟弟,你袖里有把刀。他若不放你走,就取刀自尽。”
  那一瞬间,李子鱼松手。
  迟慕站在迟皓涵身边,两人皆是银发如水,水如银。迟皓涵勾起迟慕的下颌如同摆弄一个人偶,嘴角笑容深沉。
  迟皓涵用眼角瞟了一眼李子鱼,朗声道:“送客。”
  角门忽然大开,路出门外青色的石板路和深夜街景。
  李子鱼站在原地不动,死死的望着迟慕,喊:“迟慕。”
  迟皓涵笑道:“他现在听不到了。”
  李子鱼继续喊:“迟慕。”
  迟皓涵冷了脸:“傻子。”
  “迟慕”
  “迟慕”
  ……
  每一声不大不小,恰好被人听得见。李子鱼就这样不断的喊,直到赵秋墨站到他身后。
  铭雅问迟皓涵,为什么放李子鱼回去?
  迟皓涵正在给迟慕换衣服,心情十分愉快:“我想了更好玩的法子杀他。他们可是自东北门出的。东北门又称鬼门,自然是有去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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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二章
  李琛的尸体直至第二日才被宫女发现,当时六月夏天,尸体已经微微腐烂膨胀,一地污血凝结。鲲鹏堂做事一向手段高明,密不透风,一日之间证据全无,任刑部的人怎么查也查不出端倪,只当是宫中遭外面潜入的刺客。
  皇帝死了,朝中必然大乱。抓刺客是其次,谁来继承皇位才是大事情。
  按例应当由白王李子鱼继承皇位,这本是铁板上钉钉子的事情。宰相张知正却突然提出,有比李子鱼更近的血亲活着。九皇子迟慕还活着的消息顷刻便传遍朝野,继而成为大街小巷老百姓茶余饭后的八卦话题。八卦材料不过三个:一:九皇子长得天人般好看,一入朝廷百官都呆了。
  二:九皇子未婚。
  三:白王李子鱼明明可以与之争锋的,偏偏拱手把皇位让人了。
  迟皓涵买通的朝廷重臣中便有宰相张知正。迟慕便是由张宰相引见给满朝百官的。见了金銮殿上立着单薄纤瘦的人影,全朝廷鸦雀无声,继而是统一的抽气声。天光自殿下照进来,一半落在迟慕身上,半明半暗。迟慕银色长发水般落在肩上,眼若点漆,唇似含樱,面上却是悲戚之色。先哭死去的李琛,再讲一段年幼时遭奸臣陷害流落市井的凄凉往事,省去了在李子鱼府上的事情,讲到深情并茂处,满朝文武涕泪俱下。
  李子鱼还是温文尔雅的白王,对登基之事推辞再三。到散会的时候,迟慕登基的事情已经定下来。群臣上前慰问,挤得李子鱼无处抽身。众人之中,迟慕唯独走到李子鱼面前。
  “白王雅量,不知能赏光到寒舍一叙当年同窗之谊?”
  李子鱼抬头,正对上迟慕眼睛。迟慕眼睛依旧清澈明亮,只是干净得过头,空空洞洞的盛满了凉风。李子鱼提醒自己,这是迟慕躯壳,没有迟慕的灵魂。这是来自迟皓涵的邀请,后面一定藏着诡计。
  脸上却不由自主的微笑,点头:“殿下邀约,子鱼自当前往。”
  “我近日将搬回儿时居住的莲熠殿。三日后酉时想宴请朝中朋友,到时候请王爷一并赏光前来。”
  李子鱼说好,手习惯的想去摸迟慕的头。抬到一半,方想起这是在朝中,迟慕已不是当初的迟慕,手又颓然放下。
  “听闻王爷府上近日得了西域送来的银刀“落雪”,吹毛断发,十分了得。晚宴上可否带来让众人一开眼见?”
  李子鱼想想府里最近是收到这么一把刀。旁边相好的李党拉了拉李子鱼的袖子低语:“王爷,在这登基的节骨眼上带刀赴宴,恐怕不好吧?”
  李子鱼装作没听见,笑得温柔:“殿下若是喜欢,自当奉上。”
  两人被众人簇拥着同行出殿,迟慕在前,李子鱼跟在后面。到宫门口,迟慕上了一辆等候多时的清漆马车。车帘被一个白齿红唇的丫头打起,迟慕寒暄完毕后便躬身入车。一堆“殿下英明”的恭维中,独独李子鱼笑道:“虽是六月天,殿下身子寒,还是不要穿西域冰丝单纱衫子的好。”迟慕点头称谢。
  上车那瞬间,迟慕忽然抓着门框回头,黑漆漆的眼睛弯起来:“王爷长得真好看。”
  李子鱼当场愣在原地,看马车绝尘而去,群臣挥手送别未来的皇上。
  回了府,迎面就碰上赵秋,隐忍很久方问:“你当真不知道那是迟皓涵设的鸿门宴?你还答应带把刀去?你你你脑子是不是生锈了我怎么会有这么笨的同窗?”李子鱼摇头:“我知道。可是小慕一问,我就习惯性的答应了。”
  赵秋墨想了想:“以鲲鹏堂的实力,你登基也未尝不可。”
  李子鱼摇头:“我怎么能和他争?”
  赵秋墨也摇头:“你此去凶多吉少。”把‘凶多吉少’四字在口中反复念了四边,忽然笑得灿烂:“小鱼你去吧。你死了没关系,我会保护好小慕慕的。”
  李子鱼恨恨道:“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迟皓涵又换了一个住处,在京西。铭雅在熬药,迟慕呆呆的坐在莲池边,银色长发水草一般流入水中,缓缓散开。
  莲花浓浓淡淡的开了一池子里,天云高远,晚风干净。
  迟皓涵用了晚膳,踱到莲池,像牵一个人偶似地牵起迟慕的手,直把他牵到卧房。外面忽然起了大风,迟皓涵将门大开,晚风呼呼吹进来,吹得迟慕浅白暗纹的衫子贴在身上,方才头发被池水打湿了,带着背上衣服都湿透了。风一吹勾勒出身子纤细的线条。
  迟皓涵欣赏工艺品般卸下迟慕的衣服,用上好的棉布擦拭身子,声音淡淡的问早朝上的事情。迟慕面无表情的一一做答。迟皓涵皱了眉头:“你不能笑一笑么?”
  迟慕嘴角微弯,浅浅一笑。
  迟皓涵一愣,低声道:“叫我。”
  “王上。”
  迟皓涵摇头:“不是这样叫。我是怎么教你的?”
  风流过迟慕清澈的瞳仁,空空荡荡:“小涵涵。”
  迟皓涵满意的点头,拿了身边绯色绉纱衣裳给他慢慢穿上。迟慕木然伸手,形同人偶。迟皓涵理迟慕衣裳的褶皱时,铭雅已经站在大殿门口,瞟了一眼迟慕,默默走到迟皓涵面前跪下:“王上,他不是雪见公主。”
  迟皓涵道:“我知道。”
  “那为何王上取出雪见公主大婚时的石榴绉纱群给他穿上?”
  寒光一闪,薄刃已经抵上铭雅的脖子。迟皓涵恼怒道:“我不过是用这个人偶怀恋姑母的面容而已。你不觉得管的事情太多了么?”
  铭雅背脊挺得笔直:“属下只是担心这衣裳穿上之后,王上会情不自禁的把它脱下来。”
  迟慕坐在原地,静若处子。银发落在绯红色的绉纱裙上,侧影美得触目惊心。迟皓涵看着迟慕,猛的把到收回,道:“唱雪峰鸣凤”。
  铭雅愣住:“这不是雪见公主大婚时王上唱的歌么?”
  迟皓涵眯起眼睛:“唱。”
  铭雅便便以手扣紫檀木桌面,高亢而歌。铭雅的调子时而高亮清锐,如鹰飞雪顶,时而低沉婉转,如风动莲瓣,是王家大婚时的助兴歌曲。听着听着歌声却从最高远的天庭落到第雪原冰泉之下,如泣如诉,如幽如怨。
  迟皓涵抓起迟慕的手,拉到中庭,合着歌声跳舞。迟慕身子细瘦,裙摆如绽放的石榴花瓣一样撒开。迟皓涵搂着迟慕的腰旋转,月华初上,时有暗云流过,在两人身上投下大片移动的影子。
  “闭上眼睛,我不想看到你黑色瞳仁。”
  迟慕闭上眼睛。迟皓涵的手顺着脸的轮廓抚摸着,喃喃道:雪见……
  迟皓涵声音有些暗哑:“你说,你是个无情的人。”
  “我是个无情的人。”
  “说你对不起我。”
  “对不起……”
  铭雅唱出一个高音,迟皓涵有力的手忽然揽上迟慕的肩头,一裂,绯红的纱裙自肩头落下,露出白皙的半个身子,锁骨细瘦,月光下魅惑人心。人依然由迟皓涵带着旋转,破了的衣裳转落在地上。一手把迟慕腰紧紧捆在自己怀里,一手捏住迟慕的下巴抬起,唇便要压上去。
  歌声戛然而止。唇离唇还有半寸之时停下。
  铭雅已跪在迟皓涵脚边:“王上,他不是雪见公主。”
  迟皓涵不理,手已近顺着迟慕的挺秀流畅的脊背滑入残存的裙裾中,迟慕身子不由自主的引起一阵颤粟,人却依旧闭着眼睛,人偶似地等他下一步指挥。
  铭雅猛的起身,把迟慕余下的衣服一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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