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物语/西尾维新

第55章



「如果这样的事情真的发生过,肯定会被许多文献记载下来吧——可是,除了《东方乱图鉴》没有任何一本文献上记载了这件事。也就是说这个『原因不明的疾病』从一开始就不曾存在过」
「……」
「因为没有这样的疾病,所以也没有产生死者,当然被误认为是怪异的这种现象也没有发生——那个记载,只不过是作者随意的创作罢了。将根本不存在的东西,假装成是历史的真实记载下来」
原本——就没有。
怪异的原因也不存在。
怪异的结果也不存在。
怪异的经过也不存在。
全都是——伪物。
「这就是所谓的——伪史。名为围栏火蜂的怪异的出现地点,不管怎么找,也不该是室町时代,而是江户时代。那个作者胡乱写下的东西,虽然愚蠢却依然被后世的人们所相信。你怎么看这件事?没有依据,没有传说——只是因为一个人类的谎言,就产生了怪异这样的事实」
我——瞥了一眼自己的影子。
很难想象忍野不知道刚才贝木说的那番话——也就是说,刚才的事,忍应该已经听说过了……不,忍本人也说过,要把忍野滔滔不绝的杂谈全部都记在脑子里,那根本是天方夜谭。
而且,就算事先知道了刚才的那番话——其实,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围栏火蜂。
不管是不是这个叫法,不管是由于怎样的原因而产生,再怎么说——已经是围栏火蜂了。
「不仅限于怪谈,现代的都市传说也是一样。有基于事实而产生的传说,也有基于谎言而产生的传说。我作为欺诈师,就是以后者来做为生计的」
镇静剂的效果。
瞬间催眠。
记得他是这么说的。
「……妹妹的事」
「嗯?」
「就是说……被围栏火蜂蜇了的——我的妹妹。真的什么都不做就会好了吗?」
「当然。围栏火蜂根本就不存在——怪异根本就不存在。既然如此,就不可能存在受害者。正因为你们觉得那是存在的,所以发觉到它存在于那里。老实说,别把你们的确信的东西跟我的混为一谈,我可不堪其扰」
贝木如是道。
这话到底是真是假。
可是从这话中——我确信了一件事。
这家伙是伪物。
如同战场原说过的那样,也如同他自己说过的那样。
下定了决心一生都伴随着自卑感度过的——
非常骄傲的伪物。
「更何况你还吸收了一半——大概花不了三天就能够痊愈了。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利用什么办法做到的,确实很了不起。不过就此一点,阿良良木哟。我和你是绝对互不相容的东西吧——已经不能用水和油来形容了。是火和油」
「……谁是火,谁是油?」
「谁知道呢。似乎,双方都没有火那样的感觉呢——那么,换成是铷和水的说法吧。这么一来,我就是铷了」
「我——是水吗」
(译者注:碱金属元素都能与水反应生成氢氧化物,钠放入水中的实验大家应该都看过,跟据元素周期的递变性,越往下反应越剧烈,不过我没看过视频,有兴趣的可以自行搜索)
那么火。
一定——就是在说火怜和月火的事情。
火和火。
重叠在一起——炎。
火焰姐妹。
「阿良良木。你知道将棋吗?」
「将棋?」
我没能跟上这种突然的话题转换,只能重复了一边对手的话。
将棋?
「这个,就跟一般人的了解程度差不多吧……将棋跟现在的状况有什么关系吗?」
「没有关系。只是随口说说罢了,你给我听着。那你又如何?战场原。你知道将棋吗?」
「不知道」
虽然战场原的回答非常简单,但那只是个谎言。
一点不像不知道的样子。
倒不如说——应该是非常擅长的。
似乎看穿了这一点,贝木毫不在意的继续道。
「那只是个单纯的游戏,从本质上来说是很肤浅的。棋子的数量是一定的,棋子的移动方式是一定的,棋盘是已经画好了的。所有的一切都是有限的,也就是说可能性从一开始就被封闭在了一个限度内——这样当然算不上是复杂,也就是说是等级很低的游戏。可是,尽管如此,一流的棋手,无一不是天才。应该是凡人就能达到顶峰的游戏,却只有天才才能到达顶峰。这是为什么,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为什么?」
「因为将棋就是速度竞赛的游戏。棋手之间进行对局的时候,必然要在一旁放上时钟对吧。就是这么回事,因为是限制时间的游戏,所以规则越简单,竞争越激烈。如何才能缩短思考的时间——思考的时间越短,就越需要聪明的头脑。无论是哪位大师的妙手,只要给足了时间谁都能做出同样的判断……所以最重要的就是不浪费时间」
「……」
「不仅仅是将棋,人生也是有限的。如何才能缩短思考的时间——换言之,如何才能迅速的做出判断是重要的。身为比你们年长的人,就送你们这唯一的忠告吧」
「不用了。从你那里才不可能得到什么忠告呢」
战场原迅速的给出了拒绝的回到,可是贝木回以「别这么说」,仿佛毫不在意。
「别想得太多。在我看来,沉溺于自己的思考的家伙,和完全不动脑子的家伙一样好骗。适度的思考——然后适度的行动。这就是——你们从这次的事件当中应当吸取的教训」
贝木如是道。
「……手机」
来而不往非礼也,战场原也毫不理睬贝木的这番发言,向前伸出了手,摊开手掌,说道。
「把手机给我」
「嗯」
贝木按照战场原的指示,从西装里取出黑色的手机,放在了战场原的手上。战场原用尽全力将手机的翻盖——朝反向折叠,破坏掉了。
然后扔在了混凝土地面上。
手机刚一接触到地面——就狠狠地踩了上去。
「真是过分」
可是,贝木的语气很冷静。
完全没有动摇。
「明明都已经说过接下来不会继续传播对于工作而言必要的情报了」
「是对于欺诈而言必要的情报——才对吧」
「没错。可是这么一来,就没办法再继续照顾(care)那些孩子们了。毕竟失去了顾客们的联系方式」
「我才没想过要照顾那些素不相识的初中生们。阿良良木君」
突然,战场原斜眼瞥了我一眼。
用毫无感情的眼神。
「接下来,我要说一句全世界最残酷的话」
「啊?」
「——被骗的人自己也不好」
战场原。
面对着贝木——面对着欺诈师,如是道。
面对着——曾经。
欺骗过自己的对手——断言道。
「我不是什么正义的伙伴」
然后——
用非常冷酷的语气继续道。
「我是恶的敌人」
「……」
「再说你怎么可能做到对于被害者的照顾(care)。就算真的做了,也只会继续无情的被欺骗」
「你说的没错。我是欺诈师——就算说了补偿也只是谎言。虽然不指望你们能够理解——对我而言,只要能赚钱,是不会考虑其他得失的」
「你的这种性格」
战场原话说了一半。
又咽了回去。
只是,终于,侧开了身子——替贝木,让开了一条路。
谈话已经结束了。
似乎是想表达这个意思。
到此为止——已经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
「真是多谢了。虽然来的时候就想到过有可能会被杀,果然还是很讨厌疼痛」
贝木侧着头,面对着已经不愿再看着他的战场原,说道。
「如果你还有想说的话,无论什么我都会听你说完,战场原。在心里积了这么多年——就没有什么话要说吗?」
贝木,仿佛在逼问战场原。
「我的那种性格,怎么了」
「……」
「不说话吗」
贝木非常沮丧似的说道。
「你真的成长为一个非常无聊的女人了,战场原」
「……」
「以前的你,虽然不是戏剧性的人物,依然是最棒的。非常有欺骗的价值,对于欺诈师而言是非常值得珍视的素材。现在的你实在是太无聊了。背上了太多包袱,变得沉重了」
「……」
「埋下的种子腐烂了吗。既然如此,就把你的事情全都忘记了吧。如此一来,你就能够一直闪耀在我暧昧的记忆之中了」
「……吵死了」
战场原低声的——说道。
面无表情的——可是。
重新把视线投向了贝木,怒目注视着他。
「不管你对过去的我说些什么都没关系,可是,请不要侮辱现在的我——阿良良木君对我说了喜欢我。那是现在的我。所以我也很喜欢现在的自己。我不能对于否定现在的我的台词置若罔闻」
「什么。原来你们是那种关系吗?」
贝木似乎真的非常惊讶于这个事实——原本应该是同战场原不相上下的无表情属性的男人,却露出了非常意外的表情。
然后,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么回事。那么我什么都不说了。我也不想被马踢死」
(译者注:人の恋路を邪魔する奴は馬に蹴られて死ぬ,阻挡别人恋爱之路的人会被马踢死,日本谚语)
——穿过我和战场原之间的缝隙。
背对着我们。
「如果你觉得这样就好,那我也不用补偿了。我也不想硬去做些赚不了钱的事情。我就默默地从这个小镇上消失吧。明天我就不在这里了。这样就可以了吧,战场原」
「……我只要你,回答一个问题」
战场原。
面对着那背影,静静地提问。
「为什么又回到这个小镇来了。这里已经是同你断绝了关系的地方吧」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忘了曾经来过这里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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