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言深/另余

第7章


言深面色沉下来,又因为女儿的话而转笑——“老妈居然要和我们一起去买菜,百年一遇,我要去,”言笑看着两位大人变换的微笑脸色,继续说,“可以叫戴伯伯和家晔哥哥来吃饭,反正外婆有满满一冰箱的菜。”
  孩子这样乖巧灵动,母亲和言深相视而笑,索性遂了小家伙的想法。言深拨电话给戴,问,“你和家晔有空来家中吃午饭?”
  那头问,“言笑恢复得好吗?”
  言深径直把话筒递给女儿。言笑伶俐着对话筒说,“戴伯伯你和家晔哥哥可以来吃饭吗?妈妈破天荒会亲自下厨,百年一遇。”言深没有听见电话那边的人都说了什么,只有言笑在这边又点头又笑,然后挂断,转头来跟妈妈外婆说,“戴伯伯11点到。”
  先斩后奏的把话说得这样满,责怪不是教训也不是,这一圈人不是不知道言深的厨艺差劲到什么地步。这十多年仍是母亲家的小女儿,家务通通请了保姆,做饭归母亲,大部分都是在外简单解决,哪里有什么时间机会练习厨艺。言深把女儿抱上车后座,系好安全带,母亲也坐入,然后小家伙兴高采烈说,“我们出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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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家的家庭聚会定在大帽山的郊野公园,裴森素暖,两家父母,加上裴林一人。现今老人家的生活比年轻人更为健康积极,每日坚持做运动,徒步远足,登山郊游,享受生活的时间终归是比在职人士多上许多。一家人偶尔聚会一次,互相迁就时间,其实也并非难事。
  裴林值了整个通宵的班,居然睡意全无。被长辈们问起之前的男友呢,裴林大方答,“我找到个更好的新目标,先把旧的换了。”玩笑口气惹得各位大笑,但裴林自己清楚这是实话。
  一家皆是知书达理之人,素暖的父母是酒店业中人,裴家父母贡献的都是教育业,话题从工作细节一直延伸至香港发展,谈笑风生,其乐融融。
  言语间裴林提到,“前天在医院见到言深姐和她丈夫,女儿出了车祸还好没什么要紧。”
  这一句话裴林本是无心,但列席的袁家人心内都有小扰动,包括素暖。袁家父母对于儿子交过哪个女朋友自然是清楚的,但当年儿子与那个叫做童言深的女孩子恋爱又分手,个中脉络细节裴森从来不说也就无从知晓,于是没有接上裴林的话,裴森已由素暖处得知童言深的家庭关系,心有芥蒂也不答话,这样一来裴林的话就显得太过突兀,倒是素暖答她,“就是宋司长晚宴那天晚上吧。”
  裴林点头。素暖从裴森的三言两语里只是觉着童言深不过是个有工作关系的律师和朋友,却被裴林口气里过分熟捻的“言深姐”勾起疑惑,隐约觉着这一家人对于那个童言深的态度太不同寻常,她想要问裴林袁家人和童言深是什么关系,敏捷的思路已经考虑到这绝不是一个容易的问题,至少不是一个能够当着所有人面问出的问题,于是立即转了话题,提起那天的晚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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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饭的一桌菜式到底是由母亲动手,言深实验性的把绿色蔬菜炒成黑焦色,就与母亲女儿假装着脾气再不肯动手,还是不为难好。
  戴家父子敲门时候正逢三母女在厨房闹出一阵笑声。开门的言深满面笑意,要见到童言深敞怀大笑的机会可不多,身后跟着跑出来的言笑喊,“家晔哥哥!”哪里有一点点受过伤的样子。戴承早脱下外套,跟在言深身后进厨房与母亲打个招呼。言笑拉着戴家晔去露台要看她刚刚从菜市场淘回来的大小花卉盆栽,被戴家晔命令着腿伤没好就要乖乖坐好,才吐吐舌头不作反驳。
  一顿饭和乐融洽,家晔主导着话题在他的新讲师生涯上。恍惚着可以回到言笑初生时,一家人挤在狭小房子里,戴家父子不嫌弃而常常来帮忙,母亲童张明怡其实比戴承早大不了多少岁,这些年看着他尽心尽力对待自己的女儿,帮助这一家,感激之外更觉得可怜。因为清楚这中间倘若不是爱,至今尚未得到过的爱,靠之维系多年的又是什么,但更明白的是女儿的心思处境,也只好在他们的事情上保持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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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车下山时,素暖私下留住了裴林。姑嫂间的关系因为彼此的知书达理而比常人更相互理解和贴近,素暖问,“你跟童大律师是怎么认识的?”
  裴林犹疑,之前家人的态度已让她后悔这无心之言,料得大嫂已经把这句话听进心内,而究竟哥哥是否告诉过素暖他和童言深的历史,她拿捏不准,该说不该,该如何说,对方又会如何作想,于是答,“言深姐大学时候是我的家庭老师,”话是实话,隐瞒的内容却更多,窥睨着素暖的脸色眼神,继续说,“你一定见到言深姐的老公了吧?Denison戴,来医院的时候看着女儿脸都白了,一家人感情真是好。大嫂,我也想有侄子侄女的。”撒娇的口气间已挽上素暖的手臂,素暖笑,应着,“别,别把话题往那个方向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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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日整天都呆在家中陪女儿,戴家父子离开后,言深更是按照女儿要求在书房里看资料兼摆姿势。学校里正教授素描课,言笑撒娇着要拿妈妈做模特儿。言笑说,“妈,你只要坐在那里就好。”言深索性就任由她,静下心来翻看资料,明日的上庭文件,案例书。
  画着画着,女儿又莫名其妙停下来,下巴搁在画板上,静静地看着母亲。自懂事起就知道她的工作有多辛苦,知道她是为谁而辛苦。言深觉得画笔的声音不见了,抬头来,对上女儿的目光,眼神示意怎么了。
  “老妈,其实你只要坐在那里,我就知道你有多爱我,就像我知道外婆有多爱你。”
  一句话已经足够让言深感叹,生下这个女儿,是她今生到目前为止最为正确的行事,放下手中的笔走过去看她的画板,稀稀疏疏几笔画不成什么样子,“以后你爱我,会不会像我爱外婆一样?”小家伙的嘴角翘起,“当然会!”不带一点犹豫。言深笑,指着她的画中像,“以后跟你的家晔哥哥学画去。”
  女儿睡下后,取出书房抽屉里的后悔录,每一笔权衡得失,后悔庆幸言深都记录在案,女儿这一章,浓墨重彩。
  
CH 3 展
  
  周一高等法院开庭。三位法官都是熟面孔,言深和上诉申请人这才是天明照例把他拾掇的很好,隐去了满身刺青,若非开口说话都让人迷惑。例行走了过场,法官宣布下午正式开庭的时间。
  言深又赶去伤人案的庭前审议,与法官杨德桢和律政司的新晋检控官薛民学一起商量能否改控谋杀罪为误杀罪。言深列出多方搜集的死者身前恶行,举证被控人在案发时被激怒至丧失自我控制,可以援引杀人罪行条例中的激怒一款使谋杀罪的检控不成立。新进入律政司的薛民学尚能站在正义公理情义这一边,出去与上司关伟仁打个电话,再进来时就直接决定改控误杀罪名。结束后薛先行走出房间,言深在身后与法官杨摇头相视而笑,打了这样多交道,彼此都知道倘若换一个沉浮多年要业绩要声名的老手,轻易修改控罪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就过了中午一点才稍稍脱开身。言深在法院的餐厅里要了一客午餐,橙汁刚拧开瓶口,接到林楠的电话,口气里心急火燎,“汤乘业董事长死了,让你马上去一趟汤宅。”
  
  马上招了计程车前往山顶的汤家大宅,一路车程时间足够理清头绪。戴承早的电话打来,先一步与她说明已了解到的情况。最重要的是,师徒俩先后是汤乘业的私人律师,身前的遗嘱上个月汤乘业突然授意要做大幅度修改,文件尚在办公室等候汤签字。但即便未签字,修改后的遗嘱仍有法律效力,这就大概有了一个嫌疑人的范围。戴在电话里交待她,目前任何情况都不得向外界透露,已经联系双陈会计事务所着手清点资产,而去案发现场安抚汤家人的工作,只要由她出面就足够,具体事情晚间约在办公室再谈。
  门前警车围堵着,记者比警察还要多。戴的考虑无疑是对的,这一案要引起的喧闹恐怕不是一两天可以消减下去的。无疑是谋杀,但调查凶手是警方的事,控告诉讼是律政司的事。汤乘业是否立了遗嘱,遗嘱又交待了什么只有她和戴知道,而亲属合计起来超过28人,资产数目庞大,要多大的阵仗,接下来必定是折磨的遗产争夺战和大大小小的身后事务,若是现在透露出去,只怕比他遭谋杀更撼动。
  言深向警察表明了身份,放行进去。汤家的几位太太儿女在沙发上坐着,有的哭有的面无表情,另一些在临时的房间里录口供,想来是把这一家老小都当作了嫌疑人。言深走进去,某几位立即上前来熟捻似的挽住她的手,目光环视全屋,越过人群,居然见到袁裴森,后者朝她走过来。
  身为高级警司的袁裴森出现在案发现场,言深想,恐怕又是太严重了一点。
  袁裴森先开口说,“按程序,你现在可以陪同他们作口供。”
  言深摇头,“初步口供没有必要,只要警方的笔录够详细,等你们有了嫌疑人也不迟。”
  裴森点头补充说,“童大律师也请录个口供。”
  言深答好,“现在就录吧,一小时后我有案子开庭。”
  说的正是袁裴森作为唯一证人的案子,他招手让属下的一名警员过来给她录口供。
  言深作答后,一一交待汤家人现下要注意的各个事项,碍于警察在现场,居然没有一个人跟她提起遗嘱的事情,大概知道自己都被当作了嫌疑人,先明哲保身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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