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言深/另余

第20章


  走出内庭房间,经过邓警官身边,言深感觉到对方目光里的怒意,几乎是带着点调侃的冲动回敬他们对章天明的无礼,“邓Sir,虽然我的当事人无罪释放,但建议你们去挖一挖陈先生所说的阿强这条线,背后也许有不小的贩毒集团,还有,下次记得搜身要仔细,从头,到脚。”
  裴森离他们不远,目送童言深和其他人离开,视线范围足够把言深所有的举动表情和言语收归眼里,只是自与关伟仁喝酒一晚,他看待那个女人的眼光稍有转变。
  关于那个叫做童言笑的女孩,亲眼看过之后,他发现其实根本不能解决任何疑问,好奇和怀疑只会更加强烈。当然知道答案的最佳来源在童言深这里,可是以他们今时今日的关系,这里又成了答案来源的最难处。
  
  樊清朗自苏丹风风火火的跑回来,直接从机场到了言深的律师楼。午饭刚过,董绍佑已等在会议室里喝茶,面前摆好两份离婚协议。林楠推开门缝朝言深做个约定好的手势,表示樊小姐到了。
  清朗拎着轻便行李走进来,目光着意不看向董,坐下来翻翻协议。
  言深问,“要水还是茶?”
  清朗抬头说不用,问言深,“这个和你传真给我的那份一样吧?”
  言深点头,“你们确定不再考虑一下?”
  清朗再问,“笔呢。”
  正是言深吩咐林楠的疏漏,故意给他们拖延出时间。但董从西装内层暗袋里掏出笔来,先递给清朗,清朗看他,直接接过,在纸上迅速签字,还给董,“轮你了。”
  两个人干脆的不象话,离婚离得这样草率,而言深自己,哪里想到当年是他们婚礼的伴娘如今是他们的离婚律师,而能够插手帮助的,真的不多。
  言深让林楠把董先送走,自己与清朗走楼梯,后者一脸不在乎的样子,说要马上赶飞机回苏丹继续做纪录片。言深叹气,清朗说,“你想安慰我还是取笑我?”
  言深答,各有各苦衷,何必谁为难谁,你也不用在他面前装得这样若无其事,想哭要发泄的时候我的手机从不关机。
  清朗轻哼,五十步笑百步。
  
  再返回上楼,办公室外的等候沙发上坐着她料想不到的人,袁裴森。只是离开的片刻,一个走楼梯一个搭电梯。林楠并不知情,说,“这位袁先生没有预约,”把刚才签过字的离婚文件交到言深手里,“Elena,余女士刚刚来过电话,确认你是否周六晚上要出席。”
  言深看着站起来的袁裴森,侧头跟林楠说,“就说我没有时间——不用,我稍后自己挂电话给Elena,”再回头面对裴森,“袁Sir,有什么事?”
  “你有没有时间谈一谈?”天晓得裴森此时心中的挣扎和拔河,但是权衡之后他更在乎要知道的答案,他甚至考虑过万一那个答案……他和童言深之间的关系会如何变化。
  “公事……”言深原本反射性的想要反问公事私事,却在猛然间发现这个问题完全不适合面前的人,“到我办公室来。”然后麻烦林楠倒杯咖啡。
  
  林楠放下咖啡关门出去,言深才开口,“袁Sir可以开门见山,我计时收费。”
  裴森也不绕弯,“你的女儿,”言深的眼睛立即睁大,警惕性提高到战备级别,她完全没有想到袁裴森的出现会与言笑有关,裴森接收到她的惊讶,却也由她的惊讶领悟到些许头绪,“我昨天见到你的女儿。”
  言深可以感觉到自己肾上腺素的窜升,立即打断他,“你昨天什么时候见过?在哪里?”
  “昨天傍晚,你家附近,碰到伯母和你的女儿,”裴森并不打算撒谎或是隐瞒,“今天来是想问你,她是谁的女儿。”
  “她当然是我的女儿!”
  “我在问,她的父亲是谁。”
  言深放在桌下的手已经握拳握到发麻,“袁裴森,你现在是在用什么身份立场来审问我。”
  “她是不是我的女儿。”
  如果是面对面站立,言深知道自己很可能就这么一拳挥过去;但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这个男人的脸色可恶得太过笃定,她曾经想象过也许会有这么一天,也曾经想象过比这更坏更糟的场面,而事实上真正发生的这一刻,比任何想象都要糟糕,因为所有的准备都由于过大的冲击力而变成了毫无准备。她只懂得一点,就是不能承认。
  言深决定笑一下,即便笑容不好看,却会是任何场面最好的缓和剂。她笑,无声的笑,带着嘲讽意味,“袁Sir,你怎么今天突然就异想天开?”
  “传闻这个女儿是你酒醉后的失误,我查过她的出生年月,推算你的怀孕时间,我有足够的理由怀疑她是我的女儿。”
  不愧是做了十多年警察习惯说出的话,言深再笑,“袁Sir还真是做足侦察工作,还有什么其他实质性的证据?可是要让你失望了,我的女儿,的确说来惭愧,年轻时候醉酒后的失误,连我,都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
  对方的笑容嘲讽和掩盖意味太浓,裴森选择不相信和不接受,“年轻时候醉酒后的失误,童大律师,你不用侮辱我的智商。”
  “袁Sir,当年你远走高飞,我也有过荒唐岁月,你未免太相信我的操行,谁不会犯错误?”
  
  问题没有时间答下去,裴森的手机作响,房间的敲门声也急促响起。
  手机那头,“尖沙咀的东亚银行发生抢劫,有人质被挟持!”
  林楠跑进来喊,“快看新闻!”
  谈话无疾而终,裴森说立即赶回总部就离开,甚至不用一句告辞。站在办公室外等候区看大屏幕的戴承早,正与从房间里跑出来的人打了照面,接着看到言深从房间里和林楠走出来。
  
  * * *
  在银行下午即将关门,客源最多的时候发生抢劫,并挟持店内大量人质,九龙区的警方已经封锁现场,指挥小组,谈判代表,飞虎队,特别行动组都就位。封锁交通,调来建筑图纸,医疗队救护车待命,拟定救援方案,确定人质情况,警方高层紧急组成总部和总区的联络小组,指挥中心,密切注意现场的状况。
  裴森赶回总部,中区全体警员进入戒备状态随时准备支援。全城的目光聚焦,电视台不间断现场报道。
  素暖在酒店办公室,看到画面,立即拨电话给裴森。被告知不在现场,再三确定他没有隐瞒后才稍稍宽心放下电话。
  
  * * *
  言深站在戴的身边,视线刻意盯着大屏幕电视,也可以感觉到旁边戴的目光。她知道他在想什么,也在等着他要问出些什么。但良久,戴没有提到袁裴森,只说,“希望不要有人员伤亡,否则又是一单大案,”就转身走开回自己的办公室。
  她立在原地。突发的紧急事件和戴的眼神冲淡了她的愤意和怒意,可是愤怒回潮——袁裴森居然这样自以为是的走进来,居然这样理所当然的认为女儿是他的——他居然已经见过言笑。突然想到,拨电话给母亲,语气生硬责问,“妈,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袁裴森在我们家楼下见过笑笑?妈你到底……”
  电话那头母亲正在学校门口牵着言笑的手,压低声音打断她,“笑笑在我旁边。”
  言深立即噤声。
  “是妈妈?我来听,”小家伙自外婆手中抢过电话,“妈妈,外婆最近身体经常不舒服,你今晚也要迟回来吗?”
  没有握听筒的手有些不知所措,言深答,“不,今晚妈妈会早点回来,外婆身体不好,你知道要怎么做了,呆会见。”
  责问母亲的言辞,完全没有了必要。放下电话往椅背上一靠,因为孙素暖和裴林,他知道言笑的存在并不稀奇,他怀疑之后做调查做推断也不意外,却是什么让他怀疑言笑的来由。她当然明白以袁裴森的行事作风,一定是做了什么调查才会带着问题出现,也明白以他的性格和两个人的渊源,很难相信关于酒醉失误的说辞。她想象过袁裴森和言笑某一天会知道他们是父女,他们应该是在言笑年纪更长一些的时候也该在更平和的场面之下,决不是它们之间剑拔弩张彼此对抗、仍在对过往耿耿于怀的今日,以这样一种问讯的方式。
  
  隔壁房间里,戴承早结束和Ellyn Tau的电话,告知双方约定和解的条件。可以听见门外言深交待秘书的声音,反常的在下午5点就离开。
  袁裴森出现在这间办公室里,只是让戴的自我承认更为容易,承认言深这么多年没有接受他的感情除了性格上的克制和家庭上的顾虑,最根本的不过是因为她还爱着袁裴森。如今袁重又进入她的生活,简单迅速——男人的挫败感在他的天命之年才侵袭而来,会不会就此放弃比较容易?可是要他在这个时候放弃,除了不甘心失望之外还能怎么办?深深深深的失落感,原来一切追求都只是强求。
  
  言深开车到家楼下,不想在女儿面前谈论关于袁裴森的话题,只好拨电话让母亲找个借口下楼来。
  心平气和告诉母亲下午袁裴森来办公室的全部对话,言深知道自己完全不应该责怪母亲,甚至不应该有一点点责怪的情绪。
  母亲安静听完,握着女儿的手,说,“我不告诉你是因为我希望笑笑有个爸爸,”与女儿对视,“袁裴森终究是笑笑的亲生爸爸。你这么多年都没有接受戴,难道不是因为你对他还抱有希望?”
  她知道母亲是对的,孩子的确需要一个父亲,可是她能够给孩子什么形式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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