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言深/另余

第21章


  “妈,你也见过他的太太了,况且以我和他目前的关系交情,他要是知道了笑笑是他女儿,百分百会跟我争管养权,我不是没有考虑过。”
  两个人都轻轻叹气,母亲知道女儿有多难,女儿知道母亲有多爱。大概知晓言深不打算坦白亲子关系,母亲说,“去买点药,我跟笑笑说下来买药,她在楼上看新闻,你知道那个抢劫案?”
  “知道。你最近真的不舒服?我安排时间,陪你去做个体检。”
  
  * * *
  尖沙咀东亚银行的抢劫案僵持到晚上9点,全体人员仍在待命。抢劫的人员有三名,持有重型枪械,通过热成像仪只能粗略判断内部的人质情况。
  银行内部的情况仍不明朗,谈判代表与劫匪交涉能否送食物进去,警方高层部署趁这个时候全面行动。
  场面一片混战,一名人质伤重不治失血过多,其余人质都安全获救,三名持枪抢劫人员被押解回九龙警署进行后续调查,连夜审讯,后续的人质安抚工作也展开,这场突发的抢劫案算是阶段性结束。
  
  * * *
  言笑在客厅里看现场报道直到结束,问言深为什么他们要抢劫。极度需要技巧性的回答,在这样的年纪言深不想传达给女儿这个世界的阴暗面和现实面,她要给女儿勾勒一个什么样的世界早在心中练习过千百遍,可是要违心的说出口也有一个坎要迈过。她突然就想到,如果面对这个问题的人是袁裴森,他会给出什么样的回答,或者是戴承早会用什么样信服的语调给女儿满意的解答,母亲说的对,孩子需要一个爸爸。
  她摸着女儿的头告诉她,每个人都有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的方式,可是他们的选择是错的。人生就好像考试一样,我们会有错有对,不可能永远拿到一百分,这一次对了不代表下一次也对,但这一次错了就要学会下一次不再犯同样的错误。
  女儿反问,“我一定要拿到一百分吗?”
  “不一定,但一定要知道错在那里,为什么错,怎么错,怎么改。”
  “那他们有机会改吗?”
  言深点头,“不过会很辛苦,看他们愿不愿意。”
  女儿若有所思,抱着枕头说准备睡觉,问外婆吃过药没有,然后说晚安。言深给她盖被子,关灯关门,照顾母亲睡下,之后回书房。
  
  今日的身心俱疲因为袁裴森的质问而更明显。言深不敢揣测,倘若袁裴森知道言笑是他的女儿,他会有什么动作,最坏最坏是跟自己争管养权,争到两败俱伤伤及女儿;她不敢猜测言笑如果知道谁是自己的爸爸,会对她的人生有什么影响;还有,那位已经怀孕的袁太太,对他们的婚姻产生任何影响她都过不了心理关。
  将藏毒案整理归档,列写记录和经验。接近凌晨,电话铃在安静深夜里突兀响起,接听起来那头却只是在哭,不觉恐怖,因为已经猜到打来的人是樊清朗。要面子的只肯在半夜里一个人哭,倔强的不肯开口挽留这一段婚姻,但谁真的可以轻易潇洒的放弃那么多年感情?言深握着听筒,不说话,只是任由樊清朗在那一头哭,知道她在这个时候只是需要一堵有耳朵的墙,而做出的决定,即便后悔至深也不会试图去更改,和当年的自己一样。
  那头哭够了,又变回冷静独立的女强人,关心言笑的近况。言深不与清朗隐瞒,全数告知对方近来发生的大事小事,以及自己心态上的转变。话题到最后,清朗给出和母亲一样的结论,不论亲生与否,孩子都需要一个父亲。
  可是怎么要,要谁,言深在书房独坐到清晨。
  
  * * *
  裴森在警署大楼的办公室里内心焦灼。尖沙咀的持械抢劫案从下午胶着到晚间,随时都在准备着紧急支援和应急措施,而内心却始终在回味着下午在童言深办公室的对话,以及这几日来对女儿的怀疑,情绪聚集在当下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童言深拒绝承认童言笑是他的女儿,究竟是真话还是假话,他无法辨识却又急切迫切的想知道答案。
  人质尽管有伤亡,大部分都获救,劫匪也全部被带回西九龙警署,转入侦查阶段。手下的同事陆续回家,他仍在办公室内发呆,直到素暖的电话打来,问今晚是否回家,口气生硬。
  内疚感像肾上腺素一样被刺激后急速窜升,连日未归,在妻子眼里的自己想必是魂不守舍;更内疚的,素暖正怀有他们的孩子,不久前才应承她要给她所有力所能及的幸福,现在算是什么?而要不要与妻子坦白自己与童言深的历史,倘若女儿不是他的,是他的?
  裴森用最短的时间开车回家,带着满怀歉意说对不起,暂时拿工作当作全部的借口。
  丈夫言语间的遮掩闪烁,身为妻子怎么可能不知道。但素暖体谅,说服自己相信,不去追究他撒谎背后的原因,不是自欺欺人,是不想给对方压力。
  
  * * *
  言笑起床后,发现书房的灯仍然光亮,妈妈仍在工作。还住在小房子的时候,曾经多少次半夜醒来发现妈妈依然亮灯工作,知道她为了这个家,为了自己有多辛苦。
  “妈,”进书房走到言深身边,给母亲拥抱和亲吻。
  言深回抱女儿,浅笑,深呼吸,“笑笑,如果,”欲言又止,停顿,女儿等着她说下去,“如果戴伯伯做你的爸爸,你愿不愿意?”
  言笑大惊,“真的?戴伯伯可以做我的爸爸?”松开母亲的怀抱,看进母亲的眼里,“那家晔哥哥可以做我的哥哥?你会和戴伯伯结婚?”
  “如果你不同意,妈妈不会,”掠开女儿额前的刘海,“外婆不同意,妈妈也不会。”
  “愿意愿意,怎么会不愿意?外婆也愿意,”言笑几乎要兴奋的跳起来,“你和戴伯伯结婚,就不用那么辛苦,我愿意!”
  叹气,笑容加深,“那还要看你戴伯伯同不同意你叫他爸爸,”拍拍女儿的肩膀,站起来,“好了,去洗脸刷牙,想吃什么早餐妈妈去做。”
  整夜的考虑,当下最好的选择是接受戴承早,接受他的感情,给予他这么多年的回应和回报。言笑可以有个疼她爱她的爸爸,母亲乐见其成;而袁裴森那边,不会再怀疑言笑是他的女儿,袁裴森的太太孩子,也都不会受到任何影响;家晔不会反对,唯一需要顾虑的,是余芷珲,答应过她不会在这个选举的当口,如果接受戴,对她会否有影响;面对戴,又该怎么说出口这个决定?
  
  送完言笑去上课,回到办公室,正见到戴承早送Ellyn Tau走出来。言深问起案子要如何解决,Ellyn答,“对方已经答应庭外和解,谢谢戴律师和童律师。”
  言深笑,“我和戴律师都是要收费的,你该说谢谢的人是Lawrence。”
  Ellyn也笑,“是,我都会好好谢过。”
  道过再见,送她入电梯。
  电梯门合上,言深转头来对上戴的视线,后者面无表情的转身回办公室,一言不发,但并没有关上身后的门。言深跟进去,知道需要对昨天袁裴森在这里出现做一个解释,“昨天……”
  刚要开口,却被戴打断,“你没有必要跟我解释。”
  了解戴的脾性,言深继续说,“昨天袁裴森来问我关于言笑的事,”戴抬头来看她,“他怀疑言笑是他的女儿。”
  明白事情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戴放下手中的笔,“你怎么答?”
  “我说我不知道谁是言笑的爸爸,”深吸气加长叹气,“我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有这个怀疑,甚至瞒着我去看过言笑。”
  “笑笑知道吗?”
  言深摇头,“我妈知道,所以……”戴的眼神口气表明他已经不再误会,“汤董的遗产案怎么样,还有信用卡的案子?能不能空出下个月初的时间?”
  轮到戴叹气,点头,笑容却是挤出来,“答应过笑笑,我会安排时间。”
  言深合上门离开。戴没有想到袁裴森的出现会是因为言笑,大致明白到言深目前心内的顾虑。知道她刻意向女儿隐瞒多年对外缄口多年是为什么,而孩子亲生父亲的出现,言深会怎么反应怎么决定,戴突然没有把握自己对她的了解。
  
  处理过案子剩余的文件,言深拨电话给余芷珲,昨日因为袁裴森的意外出现而没有来得及回复。告诉余周六会参加研讨会,也希望余能在会后给出一点时间,她想要谈谈戴的事情。
  
  银行抢劫案深入调查下去,劫匪坦白交待动机,有预谋有准备,出于生活所迫。但军械鉴证科的报告出来后,案情却又有意外——那名死亡的人质,所中的子弹并非来自三名劫匪——在当时的混战中,子弹来自新配枪的警员,也就是说,人质的死亡并非因为劫匪,而是警方的失误。
  西九龙总区的上上下下对着报告哗然,然后全体警员都知道这么一回事,再来就是大众媒体舆论哗然。这案中生出的枝节让律政司的人为难,原本只是要控告三名劫匪,却还要加上为人质的死亡负上责任的新晋警员李敬中,关注度简直火上加油,让这个案子变成了烫手山芋。警方高层一一过问,而李敬中的前途,被关在审讯室里反复回忆反复录口供,折磨到精神涣散,甚至被怀疑与劫匪窜谋,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与全司的律师大律师开会讨论,被召到特首的、司长的办公室讨论,再到西九龙警署、警务处长的办公室喝咖啡,关伟仁对于要提起的控诉,头疼到要爆炸。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