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言深/另余

第32章


  
  “你说什么?!”言深从座位上跳着站起来,“你怎么可以让袁裴森把言笑带走?戴!”
  戴料到她的激动和反抗,伸手按着她的肩膀强迫她坐下来,语气纾缓告诉她自己和袁裴森之间的约定,要求她冷静沉着的应对,然后送她回家。客观来说,温启智用这样几乎可以算是上上佳的策略,达到最强的对言深的攻击打压;言深下午在庭上面对袁裴森一方对她的攻击打压而说出的一番辩白,以她的性格,已是最为激烈的反抗。双方的优势劣势在台面上透明清晰,袁裴森方却有位局外人可以单纯冷静理智的面对官司本身,而言深这边,过分的感情用事,已是败笔。戴比言深更明白,她也许承受不住任何在这场官司的失败,他能做的,只有专业上的帮助。抚养权官司的关键,已经从父母双方转移到女儿自身的意愿。戴尊重言笑自己的想法,给俩父女一次相处的机会未尝不可,但更有把握的,是戴相信言笑会做出如何的选择。
  他尚未把真实想法告诉言深,看着她□不知所措的激动和害怕,许多东西他只能更勇敢更诚实的承认。戴把言深送回家,不做停留。
  
  言深蜷在沙发上,另一边的母亲陪她坐着,比她镇定。下午在庭上的画面言论来回涌动,即便和天明已经商量了下一堂的对策却越发觉着自己的无把握。更无把握的是,戴居然让袁裴森把笑笑带出去,他会带她去哪做什么他想要怎么样,一向理智的人抓不准重点,咬着手指站起走去窗边,焦灼着看着楼下,又屋内来回穿梭,干脆拿了外套要出门,被母亲喝住,“笑笑不是被拐卖也不是被绑架,她是跟他的亲生爸爸一起,戴不是说了,10点之前一定回来。”
  “妈,你也站在袁裴森那边?你也觉得我这个妈妈不称职?”
  “连戴都可以接受,为什么你不接受,不管法官怎么判,袁裴森都是笑笑的亲生父亲。笑笑单独跟自己的亲生父亲相处一个晚上,又不是天大的过错。”
  母亲说的对,她抓着门柄呆立在原地。她在害怕和担心什么?
  
  门铃在9点半时响起,言深跳着去开门,女儿身后站着她的亲生父亲,手握在一起。裴森右手将书包递给言深,“我看笑笑今天应该很累了,”然后放开牵着的手蹲下给女孩一个脸颊吻,“洗个澡早点睡觉,晚安。”
  “晚安爸爸,”言笑答。
  言深的笑容近乎石化。父亲握着女儿的手,亲吻女儿的脸颊,女儿开心的说爸爸晚安,这一切太过自然,她突然醒悟自己害怕的是什么。满溢出来的愤闷强烈压抑着,不让它倾泻出来,才可以咬牙切齿的在女儿面前跟袁裴森说,“谢谢你送笑笑回来,再见。”
  裴森的笑容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回答过再见之后转身离开,听见身后门合上的声响后按电梯的下行键。在单独一人的电梯间里,深呼气。
  
  言深想问女儿的无数问题都没有办法开口。在客厅等着女儿洗完澡出来,给她牛奶和新衣服,用干毛巾擦拭湿漉漉的头发。
  然后女儿问她,“妈妈,如果我想试试跟爸爸住在一起?”
  她更清楚自己害怕的是什么了。
  
CH 11 回
  
  整夜言深不得入眠。她不能责怪戴给了袁裴森和言笑单独相处的机会,然后让他趁虚而入缴获女儿的心思;她不能责怪母亲也站在袁裴森的一边,认为身为亲生父亲就可以不用付出任何代价的陪在女儿身边;她也不能责怪袁裴森全家人联合起来要抢夺言笑的管养权把女儿从她身边带走;更不能责怪的,是从来得到过亲生父亲的爱和关怀的言笑,还逼得她在这样早的年纪去应对残酷的局面。
  因为最该责怪的,根本是童言深本人。童言深,从前和人不好相处,之后公事公办被舆论渲染出来的难相处,但做妈妈之后,性格上有不小的转变,这十几年,与其说言笑在母亲的抚养下成长,不如说她和女儿之间相互的影响作用,建筑了童言笑的人生也塑造了童言深的人生。言笑是她的全部,并非指所有物或单纯的血缘感情关系,她是她的动力,是辛苦到坚持不下去时候的灯塔,是委屈到打算就此放弃时候的强心针,她比任何人都清醒:某一天,不是女儿离不开她,而是母亲需要女儿,这一天,原来到来的这样快,而且以这样的方式到来。她觉得失败,因为从来没有站在女儿的角度去想,言笑是那么渴望自己的人生和家庭是完整的,而她从一开始就因为自己的任性和自私而剥夺了言笑的机会,只是一味的把自己的想法和意志强加在女儿身上,以为女儿也可以和她一样狠心冷静的与袁裴森的人生做切割。言笑不过是个孩子,需要父亲和父亲的爱的小女孩……光是这点,她要赢得管养权官司的理由就被折价一半。
  推开女儿的房门,开灯怕惊扰了言笑,只是借着月光明亮靠站在门边。也许她的决定从十年前就错了。她的坚持在外人看来,是否都只是无谓,在女儿看来,也许就是母亲的错误。她很想猜测袁裴森与女儿之间的互动,他们说过什么他怎么那么轻易就捕获孩子的心,他要与自己争女儿的目的是什么,是真的爱这个从来与他没有关系的女儿吗。
  
  这一夜,袁裴森也不得入睡。翻来覆去三两次,怕吵醒了身边的素暖,索性起身在书房里点起了烟。这个社会这般荒唐,因为人人都可以为生计为生存选择最少痛苦的捷径;可他是袁裴森,袁裴森不自觉却自知的把自己当作这个世界存在的一个要素,可以在奔向大同美好世界的艰难旅途上奉献人生,可以言之凿凿的宣称: I am part of the world, I am part of everything;即使现实不断溶蚀他的天真理想,不断证明 Actually he could only do something, and change nothing,他还是把自己当作现实的一部分。天使的羽翼这样丰厚强韧,魔鬼在他的世界里从未占过上风——可是那个童言深,居然轻易向撒旦投降,在天堂地狱间错误倒向,他不能认同接受,不能理解体恤,更不能与之为伍,是以快刀斩乱麻的切除毒瘤,肃清界限。
  他不知道当年自己离开后,童言深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如言笑所形容应该是糟透了;依戴承早所说,他的确是不能私自评断;更早之前,关伟仁也说过,这么多年她何必需要这样赚钱。仿佛全世界的人都为她的价值观和物质观找到合理且大义凛然的借口:生活所迫。天底下在战乱或萧条时期有叛奸、卑奴、折腰之心的人大都可以大言不惭的说世事维艰,为生存而已,然后识时务者为俊杰变作更义正言辞的理据,袁裴森日日反省自己是否能够立定心意,他不曾体会生活艰辛,却常常面对诱惑和美意,懂得这生活的两个极端都是上帝的考验,即便人间冷落艰辛,不可挪弃原则歪曲本性,即便人间五光十色,不可恣意妄为放纵堕落。如今因为女儿,因为戴承早的话,女儿讲的历史,思潮翻涌不仅包括和女儿间的相处,还让他焦虑难忍的是,曾在心中为了说服自己而刻意强调的童言深的坏形象,原本自我建筑的对童言深的观感、厌恶不耻都因为这些说辞而动摇了基础。为女儿打拼,为家庭牺牲,为生活放弃原则,这些理由太过合理正当甚至冠冕堂皇,他些许抗拒,强迫自己缓冲心态上的转变——倘若童言深为钱为利的不择手段,可以被宽赦理解,就意味着袁裴森这十多年都错了——他厌恶和憎恨,不齿和不屑的女人,在他不知情的岁月和世界里,为他养大一个女儿独自支撑一个家庭,无怪乎,他的立场都被归结为“你有什么资格评断她的人生?”以及“你还怎么可以把女儿从她身边夺走?”
  他思考这一切来龙去脉的角度,发生了反转,从童言深的卑鄙到童言深的辛苦,从她的隐瞒欺骗到她的倔强刻薄。
  
  而素暖,同样的忐忑,她清楚言笑的归属一日未定,这一切还未过去,就算言笑的归属落定,他们的人生都已经开始要为十多年前发生的故事补充后续,并非说十年前是错误、失误或者任何贬义词汇,只不过天底下每日发生的都不是孤立事件,因果转承,代价沉重。袁裴森的爱和恨强烈的太过极端和可怕,素暖从未想到过他会采用这样赢取管养权的方法,下午发生在庭上的辩论,童言深的激动和言语,她深切感受童言深大庭广众下的被侮辱和被伤害。这几乎,不是她认识的袁裴森了。
  她没得逃避,只能面对。有些事实她看得比当事人清楚,有些内心胶着她比当事人更明白源头,挣扎着,这些事实和情绪,她挣扎着让自己沉默。不管当事人用多久多长的时间才能领悟其间,她只能想象倘若自己亲手去加快这个领悟的进程,也许十年后,面临单亲母亲窘境的人就是她自己。她看到的童言深母女的当下,也许是她和孩子的十年之后,她怀疑,孙素暖真的可以和童言深一样坚强?
  
  戴承早驱车去余芷晖的公寓。竞选投票前的最后动员会,特意把小型沙龙聚会举办在家里。余在先前辩论会上的表现被媒体大众广泛赞誉,民意调查也显示她目前的声势和胜率不低。
  躲开人群,余举着香槟和戴在书房里干杯。戴说,“恭喜,赢面不小,后续要做的事还有许多,有什么需要帮忙,尽管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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