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随落花按剑行/凤扆

第28章


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剑,她很有眼力,挑中的这把剑百中无一,但是她不适合用剑。
    “毓儿。”
    “啊,我在!”
    淳于明转过脸,清晨的阳光从他身后斜照入窗,在他的身上和发梢洒下一层淡淡的光晕,“你可以毫不犹豫地杀人吗?”
    “啊?”
    淳于明继续道:“冷静地算计对方的致命处,一剑过去要了他的命,手上脸上都沾满他的血,腥涩、滑腻而且滚烫,看着他死去,可是也许他其实是你的朋友,你能下手吗?”
    “朋友?”江毓儿不解地眨了眨眼,感觉到逆光而站的淳于明正静静地注视着自己,她有些心慌地道:“明哥哥,你到底在说什么?什么朋友敌人的?我怎么会对朋友下手?”
    “对。。。。。。你只杀你的杀母仇人。”淳于明轻声道,慢慢蹲下身握住江毓儿的手,当他抬起头的时候,那一刹那仿佛连呼吸和心跳都静止在他的眼睛里。只听他道:“我也有父母,我明白你的选择。可是我真的不希望事情变成那样。”
    “明哥哥。。。。。。你不喜欢我为了报仇杀人,是吗?”
    “嗯。”淳于明淡淡一笑,松开了手,“毓儿,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做了让你失望的事,记住那不是我所喜欢的。”
    江毓儿怔怔看着他温润又冰冷的双眼,淳于明的声音有种让她无法理解的坚沉,到底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发生了什么事?
    她郑重的点了点头,淳于明的眼色终于温暖了起来,笑道:“那么,我就教你一些防身功夫吧!不过不是剑法,是暗器。”
    “暗器?”江毓儿一愣,随即笑了起来,“我最适合学对眼力要求高的东西了!”
    淳于明在空中虚抓一把,摊开手掌,掌中躺着一柄小巧的飞刀,江毓儿刚要凑过去看,淳于明的手腕微微一晃,飞刀已经擦着她的鬓角咄地一声打在了门上,入木一寸,连擦鬓而过的风声都听不到。
    江毓儿张大嘴巴,猛地尖叫道:“我要学这个!明哥哥,我要学!”
    “好好好。”淳于明拔下飞刀放到她手中,微微一笑:“我要教你的是白玉楼家传的暗器手法,叫做扣清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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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宏定看着桌案上一叠奏折出神已经很久了,久到连千川殿内的宫女和内侍开始窃窃私语都丝毫未觉,大太监胡阵严厉地扫了众人一眼,待重归安静,这才上前轻声唤道:“皇上?”宏定抬起眼,胡阵道:“启禀皇上,赵尚书在殿外等候多时了。”
    宏定哦了一声,淡然道:“传。”
    赵瑞正在殿外等得不耐烦,见胡阵走出来,皱眉道:“怎么这么久?”胡阵摇摇头悄声道:“皇上刚才又在出神。”说着朝右面的椒华殿挤眉溜眼。赵瑞心领神会,椒华殿是新晋的符婕妤居住的地方,最近朝中早已对这位皇上新宠的妃子议论纷纷,进宫不足二月便连晋三次成为婕妤,符家这次可真是风光至极,出了符纭纭这么一个才貌双全、深得龙心的美人儿,看来符氏一族加官进爵、光耀门楣是迟早的事。
    赵瑞进殿磕头,口称万岁,宏定微笑道:“爱卿不必多礼,平身。”赵瑞这才站起,尽管早有准备,见到他的笑容仍不由得微微一怔。宏定自登基以来勤于政事,后宫妃嫔虽雨露均沾,却很少见他如此对一个女子宠爱有加,据说所有人见到他,都感觉得到从他眼里和嘴里溢出的犹如初恋般甜蜜的气息,此时他的笑容就正是这样。赵瑞暗暗冷笑,再精明的人,也逃不过情爱这一关,俯身道:“不知皇上召微臣来是?”
    下午的阳光斜斜照入殿内,紫色的檀香在空气中氤氲如烟,衬得宏定的声音有种柔软的味道:“赵爱卿,朕记得令郎目前尚无官职在身是吧?”赵瑞心头一跳,“回皇上,是。”宏定笑了笑:“为何不参加科考入朝?”
    “犬子资质愚钝,且性子鲁直,入朝恐。。。。。。。”
    宏定打断他的话,指着案上一卷书纸道:“张蔚甫曾向朕推荐过令郎,朕也说他的文章做的极好,明天带他进宫来让朕看看吧。”
第二十六章   伏 祸
赵瑞在肚子里暗骂张蔚甫多管闲事,急忙道:“请皇上恕罪,犬子十日前跟他母亲回乡探亲,尚未回京。”
    “噢,这样啊,好像是听说他经常都在外地游历,不怎么在京城待着,是不是?”宏定仍是笑意恬淡,走下来道:“那待他回来,爱卿就与他一同进宫来吧。赵初莲是个人材,朕很想用他。”赵瑞喏喏应着,退出殿外手心全是冷汗。抬眼望出去,重重殿阁巍峨森严,西方的天空压云欲低,他打了个冷战,宏定莫不是发现了什么?这只狐狸从不轻易用人,能入阁千川殿的人哪个不是被他查的清清楚楚?自己跨越雍元、宏定两朝,若不是当年就在宏定手下得过重用,按理十七年前逼宫之时就会被撤换下去,但是莲儿,莲儿和那个人长得很像,……他一进宫,宏定说不定就会认出他来。
    这可如何是好?十七年的小心隐藏终究没用了吗?
    赵瑞阴沉着脸,方才宏定的笑容一闪而逝。事到如今,只有先下手为强了,恰好朝中因为某些事正是局势微妙之时,太子一党又与岚王一党面和心不和,看来是时候与那边的人好好谋划一下了。
    前些日子莲儿来信说找到严清太子的踪迹了,但愿是真的……若是真的,举事指日可待。
    宏定看着赵瑞走远后,在殿内慢慢走了起来,胡阵低眉敛眼随着宏定的脚转了几圈,静寂之中突然有人漫声念道:“永夜抛人何处去?绝来音,香阁掩……”
    他诧异地抬起头,宏定面对墙上四季锦绣联屏负手直立,一字一字徐徐道:“……眉敛,月将沉,争忍不相寻?怨孤衾。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他的声音低回清雅,字句隔空而来,在空旷的千川殿中竟有了厚重的回响。众人面面相觑,忽然间外面淅淅沥沥一阵轻响,随即下起了倾盆大雨。胡阵慌忙让人把殿门合上,宏定却转过来吩咐:“不要关。”顿了顿,又道:“你们都退下吧。”
    转眼之后人员散去,他站在千川殿中央,环望四周熟悉的陈设,嘴边恬淡的笑意渐渐消失,轻轻叹了一声,他有些疲惫地抚着柱子,心头有种奇妙的恍惚之感。
    赵瑞没有猜错,宏定已经察觉朝堂看似平静的表象下汹涌的暗潮,只是他也和岚王一样没有掌握到实质的证据。对于赵初莲,宏定很感兴趣,他接到线报说赵瑞的次子来历可疑,面貌又与雍元有几分相似,便想会会他,倒并没有加害之意,毕竟,也许他真是那个人的孩子。
    唉,国中多事啊。
    西北梁州大旱颗粒无收需要赈济,饥民作乱急需镇压安抚,贪官巨鳄难以查实,再加上臣子间的倾轧叫他心烦,叛党的踪迹令他忧心,南方丛国的虎视眈眈更让他心力交瘁,那逸德太子三日前已到镇云,求医问药之说极为可疑,更别说如今还有埋藏在身边的隐忧——可放眼望去几个儿子能为他分担的少之又少,最有能力的太子和岚王之间却不和睦。他能怎么办?他想怎么办?
    宏定闭上眼睛,过了片刻又缓缓睁开。朝政繁杂,但也终究比不上感情的心乱。近日来,宫内外关于岚王和符婕妤的事传的沸沸扬扬,大致是说符婕妤入宫前便与岚王私下定情,如今符纭纭奉旨入宫,两人之间仍互通款曲,更有人说符纭纭是岚王忍痛割爱送给父皇的礼物,为的就是博得龙心,以待有朝一日与太子一争高下。
    “哈哈,礼物……”宏定轻轻笑了起来。自来皇权之争与后宫宫闱之争数不胜数,明刀暗箭司空见惯,其中最杀人于无形的是流言蜚语,而流言中最阴毒的正是奸情。宏定完全不信这些流言,他在听到的时候立即就猜到是从哪儿流传出来的,是太子、是靳王,甚至还可能是皇后。宏定笑对耳边居心叵测的话语,但是面对符纭纭漆黑沉默的眼睛,他又动摇了。
    他爱上了符纭纭,沦陷得很彻底,他也知道这样不好,但是别无办法。感情的事从无道理可讲,当你越想理智的时候便迷惑得越深。宏定每次看到符纭纭,总是忍不住想起那些恶毒的流言,每次牵着她温软的手,总是下意识地想松开逃走。
    脑海深处有个声音不停地喊着要他冷静,也只是让自己更想苦笑,那个曾经被雍元和他的皇后嗤笑为“和尚”的宏定,是何时再度被一个女子乱了心神的?
    “皇上,你怎么了?”
    宏定一震,不知何时符纭纭逆光站在殿门之前,窈窕的身姿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他怔忪地看着符纭纭走过来,抬手抚着他紧皱的眉川,低声道:“头痛吗?”
    “嗯。”宏定移开目光,却任由符纭纭拉住他道:“皇上,晚上想吃什么?纭纭亲手给你做。”私底下的时候,符纭纭从不如别的妃嫔一般自称“臣妾”,这点总让宏定有很多年前那种平常夫妻的错觉。
    他笑了笑:“昨天那道酒酿鸭子做得很好,今天还想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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