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随落花按剑行/凤扆

第29章


符纭纭嫣然一笑:“是,待会纭纭就去准备。”宏定凝视着她,符纭纭总是笑得犹如最明媚的春光,这道春光涨满了他的眼帘,令他一度阴寒的性情被呵护着逐渐温暖过来。
    外面的雨停了,宏定的情绪慢慢好转,携起她的手道:“说说今天你都做了什么有趣的事。”二人站在千川殿前,雨后初晴的空气格外清新,霞光返照于殿门,整个皇宫一片澄明,宏定深深呼吸着潮凉的雨气,右手紧紧攥住符纭纭的手。
    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他这样在心底期许。
    第二日早朝,丛国太子逸德带着他的使臣和丰厚的礼物上朝来见。宏定端坐在龙椅上,看着他一步一步稳重娴雅,锦冠轻裘,果然是如传闻中明玉一样的男子,可是在这华美的外衣之下,到底包藏着什么样的祸心?
    “太子远道而来,在奉国可还习惯?”宏定温颜笑道,“朕这几日只因国事繁忙,未能照顾周全,太子切勿见怪。”
    逸德拱手以礼,答道:“陛下言重。驿馆诸位对我们十分关照,虽几日未能得见圣颜,逸德也丝毫不觉有憾。而且久闻贵国物产丰饶,山川秀美引人入胜,今日来到贵国,果然名不虚传,难怪冯平一直闹着要回来看看。”
    宏定微微一笑,山川秀美不假,可是物产丰饶才是你的本意吧,
    “那就好。唉,时间过得好快,算一算冯平公主嫁过去也有好几年了吧?”
    “已经三年有余了。”
    “朕前些时候听闻贵国国君身体违和,不知如今可有好些?”
    逸德黯然站起道:“不瞒陛下,我父皇缠绵床榻已有数月,近月来更是病情沉重,连御医都束手无策。”他一句话未说完已是潸然泪下,抬头望见宏定不动声色的脸,忽然单膝跪下,大声道:“早闻贵国有位冯神医医术超群,逸德此番前来,为的便是求陛下念在两国交好的份上,借贵国神医以救父皇之命,恳请陛下答应。”手一挥,几个随从纷纷捧上金银跟着跪下,大有不答应就不站起的趋势,殿上群臣顿时嗡地一声交头接耳起来。
    宏定居高临下俯视着他们,唇边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逸德啊逸德,你当真以为一个下跪就可以达到目的吗?借你御医不难,难的是怎么防你在这上面大做文章。若是带了我国的御医去诊治你父皇,可最后你父皇却出个什么岔子,难保你不会以此作为借口对我朝兴师问罪,到时白白送你一个开战的理由,可真划不来。。。。。。可若是不借你,又显得我宏定不顾念和亲之谊、见死不救,横竖也会让你抓住把柄。
    他的目光温和地落在逸德的身上,可其中寒意仿佛穿透了层层皮裘死死地裹住了逸德的心脏。逸德静静回视他的眼睛,沉默片刻,再次沉声道:“恳请陛下借我神医,救我父皇一命。”
    “太子快请起。”宏定终于开了口,眼角余光却在诸位大臣中不着痕迹地扫过,“奉国与丛国比邻为友,又结有秦晋之好,丛国国君病重,奉国自然是应该鼎力相助。我朝中要论医术,要数御医冯化真最为精湛,太子若是信得过——”话音未落,群臣中一人闪身出来,却是太医院主事刘开礁,“启禀皇上,冯化真昨日在为后宫娘娘请脉后,回家途中因雨后路滑,不慎翻车受伤,恐不能担此重任。”
    “有这等事?朕怎么一点也不知道?”宏定沉下脸道:“他受了什么伤?”
    “回皇上,冯化真被车辕压住,右手和胸口都骨折得很严重,臣前去看过,刚才还在咯血哪。”
    宏定假意紧皱双眉,逸德已经叹道:“如此看来,冯御医是不能与逸德同去了,真是不巧啊,竟然在这时候出了这样的事。”
第二十七章    内忧外患
“是啊,真是不巧。”宏定抚着手边的麒麟镇纸,盯着他演技完美的脸孔,如此信手拈来的演技,不但能迅速入戏,而且他的眼睛实在无邪得叫人看不出丝毫破绽。他笑道:“冯太医最擅长疑难绝症,在我朝中尚无人能及,可是天不遂人愿,无法再为国君效力了。”说着长长一声叹息。
    逸德眼中慢慢滚下眼泪,深深一礼:“可是父皇的病只有天朝的医术才有一丝希望,难道陛下身边再没有可以救我父皇的医者?丛国寻遍朝野实在无人可用,若非万般无奈,逸德不敢来叨扰陛下。”宏定摇头道:“朕知太子忧心国君的病,可是朕也没有办法,其余太医的医术实在让朕不放心,若是派出去,丢了奉国的脸事小,误了国君的病情事大啊。”
    逸德以袖拭泪,颓然站起,殿中众臣子侧目见他悲不自胜的样子实在不像作假,不由得一阵唏嘘,就在这时,门外一个男子声音朗声道:“冯太医不能去,还有他弟子在。”其声清越,如击玉磬,宏定又惊又怒:“何人在外面?”朝符春霖使了一记眼色,可不待符春霖出声拦阻,一个年轻男子已跨进煌山殿,在宏定恼怒的目光中坦然跪下:“微臣单蘅,叩见皇上,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宏定死死地盯着他,喝道:“大胆单蘅,你可知不奉召就擅自进入煌山殿乃是死罪?禁卫军何在?拿下!”
    单蘅右手一抬,禁卫军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只见他仰头笑道:“请皇上恕罪。冯太医乃臣的恩师,微臣自幼受业于恩师,尽得其医术精粹。今日微臣听说皇上正为派谁随逸德太子去丛国发愁,特来请行。”宏定心头怒极,脸上却反笑了起来:“你是冯太医的亲传弟子?朕怎么从来未听说过他有弟子?这是怎么回事?”
    刘开礁急忙道:“皇上明鉴,此人虽在我太医院供职,但微臣从未听说他与冯太医是师徒。”
    单蘅道:“皇上有所不知,微臣自幼父母双亡,是恩师将我抚养长大,并传我医术,但是并未行师徒之礼。后因为某些事与恩师产生分歧,只得黯然离开恩师的家。后有幸进入太医院为皇上效力,虽与恩师同朝为官,可是恩师却不愿微臣认他为师,故此诸位同僚和大人都不知微臣与冯化真其实乃是师徒。”
    “原来如此。”宏定眼中阴晴不定,这是哪里杀出来的暗箭?谁安排的这个人?
    逸德不待他说话抢上前道:“陛下,既然此人是冯化真的亲传弟子,医术想必同样超群,他若能去丛国最好。若是父皇能大病得愈,丛国上下永不忘陛下大恩!”
    他的声音在殿中环响往复,久久未绝,所有人都看着他和宏定,大气不敢出一声,刹那间整座煌山殿里落针可闻。仿佛过了一个时辰之久,宏定冷冽的嗓音终于缓缓响起:“既然太子如此恳切,单蘅,你就随太子去吧。”
    “混蛋!误国!”随着又一樽紫金炉砸在地上,千川殿中已经被宏定砸得一片狼藉,所有人噤若寒蝉地站在一边,伺候这个主子十七年,他们早就学会了千万别在他发火的时候去劝。宏定把一叠奏折哗啦一下推倒,一张脸气得铁青,为了防备逸德,他连夜叫人去冯府行事,为防纰漏甚至打断了冯化真的右手和肋骨,可是千算万算没有算到竟有个单蘅冒出来。
    符春霖进殿看见这副样子,略一沉吟道:“皇上息怒,单蘅不过是受人指使,何况即使逸德太子今日没有得逞,以后也会找别的借口。”宏定冷冷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道:“他想开战也没那么容易。朕能伤冯化真,也就能要他单蘅的命!”他抿了抿唇,其实在他心头一直在想一件事:雍元当政的时候,丛国还远没有如今强大,逸德曾有接近五个月的时间作为质子停留在奉国都城,可是雍元那个家伙却不顾自己强烈反对,把逸德接来皇宫和他儿子一起住,美其名曰“以修两国将来之好”。如果逸德是出于忿恨与奉国做对那还好办,给以利益再找个替罪羊消了他的气就是,如果说是为了友谊之类的东西。。。。。。。
    符春霖却道:“相比逸德太子的叵测居心,其实老臣更担心另外一件事。”他向后一招手,宏定这才注意到殿中还有一个将领在,那人半跪下身,低头道:“臣张怀远叩见皇上。”宏定眉头一挑:“张怀远?你不是岚王帐下的吗?怎么不在豫北驻守却跑到京城来了?”张怀远道:“回皇上,末将领岚王爷之命查探叛军动向,然而在追查途中经过烨王封地,却发现烨王军中一件蹊跷事。”
    宏定慢慢道:“蹊跷事?”心头猛然跳了一跳,眼睛电光般扫向符春霖,符春霖道:“皇上圣明,张怀远发现近日烨王军中将领更换频繁,各处驻兵调动有异,大批粮草在汉水一带聚集,他本欲将此事向岚王汇报,然而岚王已南下江南追查烨王王妃遇刺一案,联络不及,因此秘行上京找到兵部李尚书,李尚书这才赶紧带他来找到老臣向皇上禀报。”
    “烨王新丧王妃,对叛党恨之入骨,驻兵调动也许只是为了对付叛党兵马。符爱卿是否想太多了?”
    “皇上,不得旨便擅自调动驻兵,此举本就有违国律,何况调动的驻兵规模也太大了,足足有三万之多,再加上将领之间来往频繁,思及当下情势,老臣担心这正是兵变的前兆啊!”
    宏定闭上眼睛,心头霎那间疲惫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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