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梦:前世今生

第2章


    张氏奇怪地望着我说:“怎么不吃?”
    她一个劲地往我的盂中布肉,我望着面前的食物,更是没有食欲。日常饮食除了鲜乳和肉食以外便无其他特色,以至于我不得不怀念颗颗粒粒的白米饭。几日前吃了顿栗饭,味道还不错,不过府内的人似乎并不是很喜欢。
    我忍不住低声问:“母亲,我们下一次可不可以吃素食?比如说谷米素菜之类。”
    “是麦栗吧?”斜对面的孙氏突然插进话来。
    孙氏是姚苌的妾室。她笑道:“怎么,明珂嘴馋了?上次吃了后食房里不知还有没有留着,等会儿吩咐底下人找找看吧。”
    我因为孙氏这句话而高兴起来。别看她长得一脸刻薄相,心肠倒是不错。我决定乘热打铁,灿烂地笑道:“二祖母你真好,我们下一顿就吃麦栗吧。”
    有个清亮的咳嗽声突兀地插进来。 
                  早熟的姚崇
    屋内的活跃气氛霎时荡然无存,安静得听得见姚苌的正妻蛇氏碗筷轻碰的声音。这个时候大家像着了魔一般,大气也不敢出,格外小心翼翼地吃着各自的食物。
    我偷偷打量蛇氏,发现她一脸毫无波澜,依旧镇定自若地吃着东西,看不出喜怒的同时让我隐隐地感觉到一丝压抑。再侧头看了眼张氏,她对我微微摇头。
    我忽然就明白过来,埋着头不再说话。
    这是顿沉闷的晚饭。也许以后亦是如此。可我还是忍不住悲哀地想,难道以后真的要一直过这种被压抑的生活?
    这么想的时候,我突然听见有个人说:“其实也未尝不可啊!”
    对面的姚崇冷不丁地一句话打破了这逼仄的气氛。我倐地抬起头看他,只见他低垂着眼睑,津津有味地吃着食物,俨然一副悠闲自得的模样,若不是坐在对面的只他一个男性,我甚至会以为刚才听到的话不是出自他的口。
    姚崇是姚兴的弟弟,也还只是个十多岁的少年,不过说的话到底是比我这个晚辈要有魄力得多,也没见谁出来指责他,就连刚才还警告性地冷咳得蛇氏也缄口不语,径自享用她丰盛的晚餐。
    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嫡长孙女身份的我并没有发言的权利。我可以做的,就只是乖巧地奉行他们的旨意做事。这种压抑的生活简直比传说中的文化大革命还要摧残人性。
    饭后姚崇不知何时走到我身边,他压低了声音对我说:“以后在母亲面前不要使小性,母亲不喜欢。”
    我愣住。
    使小性?
    我怎么也想不到,我刚才的行为原来在他们看来,是在使小性。
    我恼火地闷声不吭,想去院子里吹出夜风透透气,然而却见迎面走来一个翩翩小少年。
    褐色褶衣外罩石青色银龙裲裆,腰束一条五彩雕花革带,衬着他白皙的皮肤,怎么看怎么顺眼,只不过……我忍不住轻轻笑起来。
    “崇叔,他是谁?”
    姚崇也已看到他,不动声色地低声说:“他是冠军将军慕容垂的庶孙,慕容会。”
    慕容会……我再次打量着他,并再次觉得他的气质不凡。
    而这时姚崇已换上笑脸迎上去,他说:“道通今日怎么得空了?”
    “姑姑已经安葬下,剩下的事也不干我们打理。”慕容会回道。
    然后他漂亮的眼睛落在我身上。
    我对他轻轻地笑着,他美丽的眼睛微微诧异地望着我:“她……”像是忽地恍然似的,他兀自轻嘲着说:“原来是我弄错了呀。”
    我依然沉默地望着他,故意微笑。
    姚崇不解的眼珠在我与慕容会之间转了一圈,狐疑道:“弄错了什么?”
    “没什么。”我说:“原来你叫慕容会。”
    姚崇对我使了个眼色,责备道:“怎么这么没规没矩?”
    我看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是了,我怎么忘了,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女人唯一能做唯一该做的,就是把气闷在心底,本本分分地做自己的事,不得有抱怨和个性,然后终此一生。
    如此,就如同饭桌上那几个可怜女人一样。
    “呵!”慕容会得意地望着我,对我调皮地眨眼,“很少见到小小年纪却如此牙尖嘴利的女娃。”他说。
    我忍不住撇嘴。他的每一句话都夹枪带棍,别有用心,最让人气恼的是,我纵然火大,却不能发泄。于是我决定离开。可就在这个时候,慕容会已经对姚崇说:“我去寻祖父了。”
    目送他离去后,姚崇转过身对我说:“你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大病过后你性情大变,言行举止更是有别寻常……”
    他说:“你真的就只有五岁大?”
    这句话把我问得一怔。我不置可否地低下头,假装认错。
    我已经很努力让自己像个五岁的小孩了,只是性格已经根深蒂固,叫我怎么在短短数日内彻底改变,成为一个真真实实的小孩?
    “崇叔,明珂困乏不已,先休息去了。”
    说完,我举步往屋里去,却听背后传来一声轻微的叹息。
    真是怪了,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人,却老成的很,这个姚崇真是早熟。 
                  你想听什么?
    建元十七年,西域鄯善王休密驮、车师前部王弥窴入长安朝贡,称天山北麓的狯胡国日益强大,西域约有十余国叛中国依附狯胡,请求天王苻坚出兵讨伐不服大秦的西域诸国,重新设置西域都护府,并愿为向导。
    九月,苻坚拜吕光为使持节,发兵十万征发西域。
    时已至秋,长安城外已是一望无际的金黄璀璨。正是收获的季节,田间是忙碌收割的汉人。
    朗朗秋风吹得人格外惬意。向农妇讨要了几株麦穗,喜滋滋地回到田坎上。
    “这个是个好东西,可惜姚府里的大人都不喜欢,羌族人的食俗可真让人咂舌。”
    我摇晃着手里的穗杆,剥下几颗穗粒摊在手里给慕容会看,他古怪地看了我一眼,将我手中的穗粒拿了去。
    “怎么把自己说得像个汉人似的。你们羌族人才内迁中原不过数年,而你才不过五岁,这么快就被汉化了?”他眼含笑意地这样说着。
    “说不清为什么,总觉得你跟一般女娃不一样。”
    我笑了笑,“是吗?”
    然后我转过头,拣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拍怕身边,我笑嘻嘻地说:“别说那些个无聊的了,给我讲讲其他的事吧。”
    “你想听什么?”
    “你的家族……就比如你的冲叔。他现在在哪里,跟慕容夫人是什么关系?”我说。
    不可否认,我对那个绝代风华的男子有浓厚的好奇心,其实还想问得多一点,只是感觉身旁半晌没了动静,转过头去看他,不禁一愣。
    一个才十来岁的小孩怎么会有那样沧桑的表情?
    眉目忧郁而哀伤,与之前见到的那个神采飞扬的少年完全判若两人。
    还记得不久前在长安城宽阔的街道上,马车的车轮突然松动而滚落,坐在车内的我毫无防备地随着倾倒的车壁翻到在地。
    然后我捧着头狼狈地爬出车,迎面看见四条健硕的马腿。
    ——马背上坐着一个衣着华贵的少年,他又惊讶又好笑地望着我,与生俱来的贵族气质沉甸甸地向我压迫下来。
    我被这种鲜少感觉到得高贵气质怔得呆了呆。
    “把手给我。”他笑着说。他就那样居高临下地把修长的手臂伸向我,声音中透着男生变声期中特有的沙哑。
    那一刻我有点晕眩,沉浸在他阳光般的笑容里无法自拔。我想我一定是着了魔,竟把手伸了出去。
    骑马的兴奋冲晕了我的头脑,我抚摸着马脖子欢喜地说:“带我到处转转吧,我还是头一次骑马呢。”
    于是不理会婢女窦仪的叫唤,随他驾马而去。
    方才那个笑得不谙世事的少年还鲜活的存在我的脑海里,年少气盛,似乎永远那么神采飞扬。可是,现在他却面露狠色与无奈,初露坚毅的眉头也悲伤地拧成了一条线。
    我不禁推推他,“怎么了?”
    他斜睨我一眼,在我身边坐下来,用一种不耐烦的语气对我说:“女儿家打听这么多做什么?”
    我翻翻白眼,说:“算了,你不愿说,我不再问便是。”
    “明珂……”他却轻声唤我。我被这声悠长哀默的声音一怔。曾几何时,那个飞扬跋扈、桀骜不驯的少年变得如此哀愁?
    他说:“你年纪小,难怪不知了。”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如此老成沧桑,让我觉得很陌生。 
                  宠冠后宫的清河公主
    “我们慕容家族曾是燕国的皇族,我的叔父也就是现任新兴侯的慕容暐本是燕国的君主。然而,十二年前,燕国败于秦国,全族被俘,我慕容皇族以及鲜卑四万户人一同被迁往长安安置,我那年仅十四,有大燕第一美女之名的姑姑清河公主以及十二岁身职大司马的叔父慕容冲便被秦王带进皇宫,从此,宠冠后宫。”
    我惊讶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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