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梦:前世今生

第3章


    宠、冠、后、宫。
    多么令人遐想万千的四个字,宠冠后宫……若是慕容滟也就罢了,想不到才十二岁的他也……
    一想起那日见慕容冲默然凝重的脸,我的心竟像被针扎了一样疼。
    他不是也是一样么?我记忆中那个绝世的男子——孔吉,在皇权下苦苦挣扎,忧伤地拉着师兄的衣袖,哀求说:“别走。”
    “后来呢?”我轻轻地问。
    “后来……”沉默片刻,他又才说:“后来宰相王猛劝诫,秦王才将冲叔放出皇宫,任命他为平阳太守,但是……”他嘴角溢出一丝冷笑,眼睛里有针芒在跳动。
    “这又有什么用呢,耻辱已经深深烙印在慕容人的心上,总有一天……”
    他止住了话,眼中闪烁着一种让我心寒的东西。我突然发现这个少年似乎在心中埋藏了比族人遭凌辱更深的仇恨,那样狠戾的脸孔与垂在脚边紧握的拳头,以及那依稀可见的泛白的骨节,让我不再敢以单纯的眼光打量他。
    家仇国恨居然让他失去了这个年纪应有的纯真。
    一路听得糊里糊涂,细细问了,才知道原来在慕容氏族被俘之前,慕容垂一家是因为燕国太傅所不容而早些投奔了秦国,以此,我也大致了解了,原来慕容氏族的子嗣根基是多么的强大和复杂。
    慕容滟是清河公主,与慕容冲、慕容暐同是慕容儁的儿女,而慕容会的祖父慕容垂又与慕容儁乃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兄弟姐妹繁多,枝繁叶茂,盘根错节,一时半会儿无法数万,真可谓是人丁兴旺,家族庞大。而同样不容小觑的是姚苌一族。姚苌的子嗣也甚多,比如姚兴、姚崇和姚平。然而再多也没他父亲姚戈仲多,姚戈仲有四十二个儿子,而姚苌正是排在第二十四位。
    其实姚氏一族也是苻坚的手下败将。姚戈仲本是羌族人的首领,与秦国开国皇帝苻健同是赵国大臣,各据一方,当时两兵交接,姚苌的哥哥姚囊被苻坚所杀,姚苌被俘,最后全族人只得向秦国投降。一时之间长安云集了氐族人、羌族人、鲜卑人、乌桓人、匈奴人,以及为数不多的汉人,只不过……苻坚的心胸宽广得令人难以置信。俗话说国仇家恨,养虎为患,他也不怕这些异族人日后报复。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望向慕容会。他正望着对面金灿灿的田野发怔,眉头舒展了很多,但仍是一脸凝然。
    我心中默叹一声,转首也望着这一望无际的金色海洋。
    今年一定是个丰收年。我心里这样想。
    然而,福之祸之所伏。这年秦国爆发了蝗灾,此次灾害程度史无前例,不少百姓收获寥寥无几,更有甚者饿死街头。
    可谁又想得到,更残酷血腥的人吃人,吃死尸的惨绝人寰,即将发生在繁华之都,长安。 
                  “美丽”的生活
    经过那晚晚饭不合以及当街跑人两事,府内的大人们渐渐开始对我这个据说是言行举止皆格格不入的长孙女注意起来。
    蛇氏是最狠绝的。她不惜对我进行苦苦的纠正与教导,涉足领域遍及衣、食、住、行,举、手、投、足,一个不小心就要被她甩脸色看。可怜张氏慈母心肠,怜惜我的同时又不敢忤逆当家主母蛇氏的意愿。
    而我并没做出任何反抗的举动。
    事实上我什么也没做,默然地接受了一切。并非是软弱。只是我觉得没必要。我在这个家里是如此的微不足道,真的没有必要。
    只是从此我再不能随意去外面的天地游玩,再不能坐在马车内观望那些我所惊讶的人和物,面对着终日乏闷得生活,我不免有些悲哀。
    在“太太平平”地成长之际,秦国接连发生了几项大事件。
    建元十八年,也就是我被禁足半年后的那个五月,南边的晋国大将桓冲率兵进攻秦国领土襄阳。
    八月,苻坚向晋国发起了全线进攻。我那已过不惑之年的祖父姚苌被拜为龙骧将军,督益州水军十万水兵出兵蜀中。被征召的还有苻坚之弟平阳公苻融,苻坚之子征东大将军苻丕,平南将军慕容暐,冠军将军慕容垂,督前将军乞伏国仁……
    总共发兵一百一十余万。苻坚御驾亲征,宠妃张夫人同行。俨然是倾全力出击,可想而知其规模有多么的空前。
    令人哭笑不得的是,据说在进军项城的途中,苻坚就已经狂妄自大地加封晋国皇帝为尚书左仆射,大将谢安为吏部尚书,桓冲为侍中。不仅如此,还为他们盖了官府。真是闻所未闻,古今罕有。
    不久又有消息传来,说是秦军在淝水大败,苻融战死,于是全府上下惶惶不可终日,担忧那个满头花甲的老人能否平安无事。这样寝食难安又过了数日才见大军返回长安。
    出征时的浩天气势荡然无存,众人凝重的脸上满是疲惫。
    姚苌终于安然无恙地回来,全府上下着实松了口气。
    然而祸不单行。十二月底又闻秦国大将乞伏国仁在陇西造反,拥兵数十万,断绝了苻坚与西域的补给。紧接着是冠军将军慕容垂,然后丁零人翟斌又杀死洛阳大将毛当,纷纷扯旗造反。两军又于建元十九年一月合并,慕容垂自称燕王,进攻现由苻丕驻守的亡燕都城,邺城。
    至此,我终于明白那日慕容会眼底的狠戾,已经他的那句:“这又有什么用呢,耻辱已经深深烙在慕容人的心里,总有一天……”
    他指的的总有一天,就是指的今天吧?
    原来慕容一家早就有叛国之心。可怜苻坚一生以仁义治天下,宽厚待人,然而招降的人却狠狠地反咬了他一口。
    苻坚派兵镇压的同时,坏事也接踵而至。
    三月,慕容暐的弟弟,担任北地长史的慕容泓在距长安十里地的华阴造反,自称济北王。其弟慕容冲也不甘示弱,怀着亡国之恨与幼时的屈辱,彻底叛变了苻坚。
    四月中旬的某一天,在苻坚派儿子巨鹿公苻睿和姚苌讨伐慕容泓的一个月后,一切突然变得诡异起来。 
                  魔鬼来了?
    那一天姚府突然被重兵把守,全府上下皆被禁锢在空洞的院内“与世隔绝”。每日我都能从府内紧张的气氛以及每个人的眼里感受到一种叫做恐慌无措的东西。
    我被禁足了一年对这种不能自由出入早已习以为常,而每每看到终日愁眉苦脸的蛇氏,我总是有种幸灾乐祸恨不得仰天大笑三声的快感。
    然而,冷眼旁观的同时,我终是忍不住密切地注意墙外守兵的一举一动。
    不对劲,很不对劲。虽然说不出为什么,但是在如此诡异的情形下,我隐约猜想得到,有种阴谋正渐渐浮出水面。
    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初春夜晚,窦仪突然闯进我的屋子,惊慌失措地叫道:“小姐快醒醒,快醒醒!”
    我被她生生推醒,揉着睡意惺忪的眼睛不高兴地嘟哝:“出什么事了?大惊小怪的。”
    “出事了,出大事了!”她竟失声哭叫,手忙脚乱地给我套衣服,一张脸煞白到了极点。
    窦仪本是睡在我外屋,此时披头散发地跑到我面前,那近乎癫狂的样子倒把我吓得只敢怔怔地看着她。
    鲜少见到她有如此慌乱的情景,俨然也是刚被惊醒。也许她实在太着急出去,拉着我没走几步便一把将我抱起往外跑。我虽然还云里雾里一头雾水,但也知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感觉她慌慌张张似乎是在慌不择路地乱跑一气,更不敢在此时问什么而分她的心,只得抓着她的衣襟任由她抱着我疯跑。
    跑出院子时已听见外头一阵嘈杂。
    耳边风呼呼而过,黑夜中我看见廊庑下不断有人哭爹喊娘地冲出来,期间还夹杂着骇人的惨叫,只是乌漆抹黑看不清到底是谁。我骇然失色,原本还强装镇定的心在惨叫声中也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我忍不住抓紧了窦仪的肩膀问:“到底出什么事了?母亲呢?”
    “鲜卑魔鬼来了!他们跑到城里杀人来了!”她竟这样疯狂地喊。情绪近乎崩溃,竟是害怕得抖如筛糠。
    也不知跑到了哪儿,耳朵里听见铁器碰撞的铿锵声,以及男人、女人、老人还有孩子惨厉的哭叫声。忽听窦仪闷哼一声,瘦弱的身子颓然朝我扑倒下来,死死地将我压在身下。
    “小姐……”她痛苦而无力地呻吟了一声,然后再没发出一丝声响。
    ——在她的脊背上插着一根长长直直的东西。我盯着那个东西愣了几秒钟。轰地大脑一片空白。
    我使劲推她,喊她,然而无论我怎样她就只是趴在我身上纹丝不动。黑暗瞬间朝我坍塌下来,我捂着嘴不敢哭出声来……
    窦仪瘦弱的身子将我盖住,我看见身旁不断有人跑过去,不断有人发出惨绝人寰的叫声。肉搏,撕咬……眼睛突然被一抹森冷的银光刺痛,我再一睁眼,只见有数个人围着一个人发疯似的狂砍一气,血肉模糊的声音夹杂着那人最后的惨叫消失在这个城市黑暗诡谲的夜空,有液体绵延不断地从她身下漫延开来…… 
                  
第2卷
我要撕了你们!
    初春的阳光暖融融地洒在这个宁静的小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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