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梦:前世今生

第10章


他说。
    我惊讶地望着他。离开?去哪?回新平姚苌那里再受管教与束缚?不,我不回去。我好不容易可以按自己的意愿随心所欲地生活,怎么可以再把自己推向那个鸟笼。
    而且,如他所说,现在苻坚在姚苌手中,他的下场不是禁锢一生便是死路一条。姚苌终于可以无后顾之忧地安心做他的皇帝,然而事实似乎不容乐观,在邺城的苻坚之子苻丕亦不是等闲之辈,势必要大举讨伐姚苌,到那时免不了又是一场血腥杀戮,而那时的新平,可还有太平日子过?
    纵然我不愿,可是我却不敢在他面前说什么。
    他依然在滔滔不绝:“长安不是长久之地,等我与父亲安排好接应诸事,便带你一起离开。”
    我点头。面上一派欢喜期待,而心中却焦躁难安,不知该如何是好。
    姚崇一直沉浸在他逃跑的完美计划中无法自拔,直到最后他才满意地说:“时候不早了,我须得回去,你自行小心,等时机一到我便带你离开,切记不要露出什么马脚。”
    时候确实不早了。
    玉兔东升,清幽的月光漫天笼罩在皇宫红墙绿瓦之上,那灰蒙蒙而又清冷的颜色增添了四周的静谧,亦让我更加心烦意乱。
    想着太平日子就要到头了,回去之后便一直不想说话。慕容要看出我心情不好只闷声不吭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他那可怜兮兮的模样让我头皮发麻,最后我恼了,直接把薄被劈头盖脸地砸到他身上。
    他居然捂着被子笑嘻嘻地眨眼,“还以为你不理我了呢。” 
                  人小鬼大
    我白他一眼,转过身仍旧不想说话。
    也不知哪来那么大的火气,竟是全数撒在他身上,侧背着他将被子蒙住半个头后不再理他。他从后面推了推我,我懒得动,亦不想说话。
    “道运哥今日射杀了许多秦国宗室,箭法当真如传言一般了得。”他却忽然自言自语似的这样说。
    我吓了一跳,猛地翻身坐起来,面对着他,惊讶地说:“你说什么?慕容盛他……杀人?秦国宗室?”
    慕容瑶清亮的眸子瞬间黯淡下去,他嘲弄地看着我,“你愿意理我了?”他居然用一种酸溜溜的语气说道。
    “你果然在乎道运哥,提起他你就会如此紧张。”
    我怔怔地望着他,半天才支支吾吾地说:“说,说什么呢。”
    我已经习惯了他的敏感,却没想到他是如此的早熟。什么在乎?一个七八岁的小孩酸溜溜地跟我讲“在乎”?我只是被他的话给吓到了而已啊。
    “他为什么要杀人?”我忍不住问。
    在我的怒视下他终于闷闷地开口:“下午父皇一时兴起,让他将抓到得偷逃的秦国宗室全数射杀。”然后他转过身去,背对着我:“你心里还是比较喜欢与道运哥在一起吧,照顾我这个脾气不好的人一定让你很不开心,所以才会莫名其妙地生我的气。”
    “不,不是的。”见他如此,我心疼不已,急急地辩解说:“是我自己的原因。”
    “慕容盛是我的朋友,而你也是我的朋友,很好的朋友。”
    ——也是我必须看护的孩子,必须肩负的重担,不能丢下不管,置之不理。
    “真的吗?”他猛地扭头,突如其来的脑袋撞上我的颧骨,疼得泪眼婆娑。
    “很疼吗?”他似是很自责,眼巴巴地望着我。
    我捂着脸轻轻摇头:“以后小心一点。”
    “喔……”他轻叹,湿润的嘴唇毫无预兆地贴在我嘴上。
    我惊愕地看着他。
    他得意地笑起来,“你一定要陪着我,等我长大了就纳你为后。”
    我简直难以置信——原来他不仅把我当妈,还当作了女朋友?
    慕容家的孩子果然轻易招惹不得,一个比一个人小鬼大! 
                  死的人死去了
    接连数日的炎炎烈日,夜里突降暴雨,雨势大得离谱,竟是哗啦啦地下了一整夜。前半夜热的全身冒汗无法入睡,到得后半夜又凉风嗖嗖睡不踏实,后来被冻醒了才见被子不知何时掉在了地上,忙又重新盖上。
    我恼火地看着慕容瑶。他睡得可真沉,居然都没发觉。
    早起的时候外头一片晴空万里,而我却感觉头痛不适,鼻音浓重,闷咳不断。当时没有在意,然而隔日的傍晚又被晚风狠吹了一个多时辰后,终于一发不可收拾地高烧起来。
    因为怕将病传染给慕容瑶,是以接连几日都不许他与我同睡一榻。他倒也不忤逆,每日一有空闲便守着浑浑噩噩的我,分外乖巧听话,偶尔他还会饶有兴致地给我讲讲朝中发生的大小诸事,所以我并不算无聊。
    终于,在八月初一个阴风大作的午后,他带给我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
    ——苻坚被姚苌所杀,其妻儿也相继自杀。
    当时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虽然早已料定,但真正发生了仍免不了一阵惊讶唏嘘。
    秦国将领中,姚苌、慕容垂以及乞伏国仁皆是败国之人,而姚苌更是当初被苻坚从刑场上救下,宽以厚待、委以重任。苻坚坚持了一辈子的仁义,却落得众叛亲离的下场,如今甚至是一命呜呼,这不是不讽刺的。
    然而谁也想不到的是,苻坚的死,刚好正式拉开了群雄角逐的帷幕,也成为历史上最混乱时期的起始点。
    死的人死去了,而活着的人,却依然在乱世中苦苦挣扎。
    新的年号建起,而建元这个长达二十年的年号开始逐渐被人们所遗忘。随着时间的流逝,也许有人会依然坚持着初衷,而有的人,却已经被时代的大浪所吞噬湮没。
    接踵而至太过惊骇的事故让我彻底麻痹,也终于对这个风云莫测、变化多端的世界失去了信心,只觉得人活在这个世上犹如煎熬,未来一片黑暗,于是终日郁郁,不知不觉又在床上昏躺了几日。心中宽慰自己,这样也好,躲着不出去至少可以减少被姚崇抓回去的几率。
    然而好景不长。
    直到有一日被一个蹦蹦跳跳的身影给叫醒,我终于结束了昏睡生活。 
                  可怕的童谣
    “窦仪!窦仪!”
    慕容琼不气馁地唤我,大有一副我不醒就不善罢甘休的气势,然后我被她“彻底”吵醒了。
    “你终于醒了。”她欢快地说。
    我瞅着她:“好些日子不见你了,今日怎么有空来看我了?”
    距离上一次见面已近四个月,若非脑中一直未曾抹去这个名字,我甚至要以为我从没结识过这个活泼可爱的小伙伴。
    “呵呵……”她笑得有些尴尬,眼珠乌溜转动:“听说你病了,进宫来瞧瞧你,现在好些了没?”
    我轻轻点头:“好多了。”
    躺了太久,头昏脑胀,我揉着太阳穴沉默地打量着她,然而她却瞪着惊奇的眼睛环视四周,嘴里惊呼道:“原来大哥说的是真的,你果然……”
    果然什么?慕容瑶的小情人?
    我苦笑,决定转移话题。
    “宫里的生活太乏闷,你也不常来找我聊天。对了,长生和道符还好吧?”
    “道符还是个爱哭鬼,熙叔倒是没当初那么吵闹了,倒是有一回大哥兴起去逗他,尿了他一身呢……”她开心地手舞足蹈,而我愣了一下。
    也有些时日没见到慕容盛了,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在生我的气。
    转眼已是秋末,日子过的平淡如水,毫无波澜,每天围着慕容瑶打转的枯燥生活无异于坐吃等死。我虽然渴望过得安稳一点,但却也不等于庸碌无为。看着池子里放养的红锦鱼,我寻思着如何使每天过得充实一点,毕竟带小孩作保姆终非我志。
    远远地看见有人陆陆续续从议事厅出来。我寻思着应该是结束了。
    不知道宫里出了什么事,竟是一大早将将军和官员们全数召集进宫。像慕容恒、慕容永这样的军机大臣去还合乎常理,偏是连年纪尚幼的慕容瑶也叫了去,于是从早上一直到中午,我傻傻地已不知在这里坐了多少个时辰。
    细细想来,不久前慕容垂费劲千辛万苦终于攻下邺城,苻丕逃至晋阳称帝,乞伏国仁也在陇西修建勇士堡自称大单于……
    种种政权的建立正昭示着又一场大厮杀的开始。而慕容冲,这个燕国皇帝应该是不甘示弱的。
    然而……
    凤凰凤凰,何不高飞还故乡,无故在此取灭亡。
    ——这句意义深刻的童谣,不知何时传遍了整个关东。它代表了什么,意味着什么,谁都不敢轻易揣测。 
                  咄咄逼人
    有两条鱼浮出水面,嘴夸张地张合,像是在拼命吸食什么,我顿时玩心大气,正想捡粒石子砸它们,从身后突然飞来一颗石头,“砰”地一声砸进水中,惊慌了一池悠闲自得的鱼。
    “哟!小狐媚子,在发什么呆呢?小心别把池子里的小畜生们也给迷惑了去!”身后少女尖锐刻薄的声音哗啦啦地笑开来。
    我回头望去,只见几步之外的廊庑下站着三四个十二三岁的小宫女,眼神鄙视,笑声尖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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