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梦:前世今生

第11章


    因为宫中冷清人少,是以前些日子管事的又从外招来不少小丫头调教好了放进宫做事。我细细地打量她们稚嫩的脸庞,无语地望着她们,才十来岁的小孩子,我真的不想跟她们一般见识。
    若不是我听得多了早已麻痹,兴许非得被她们的冷嘲热讽给气得七窍生烟不可。不过……唉,连她们这样的“新人”也认定我是个谄媚随便的狐狸精,其他人又会怎么想呢?
    姚崇说不定也听说了……当初心甘情愿留在慕容瑶身边的决定我是不是做错了?
    正这样想着,身后的讽刺声戛然而止,匆匆而急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不知她们是不是见我不予搭理没了趣味而终于败兴而走,我只是分外伤感地望着一池清水发怔。
    身边悄无声息地出现一个身影。
    我以为是慕容瑶,也不去看他,只是黯然地捡石子砸进池子里。一颗接一颗。
    他今天也太安静了点,都不来吵我。
    “我不可能永远陪着你,你总要长大,要娶妻生子,到那一天让我走好不好?”许久以后,我忍不住这么说道。然而得来的回答却让我着实吃了一惊。
    他说:“你要去哪?”
    我倐地回头,惊讶地看着长身而立的慕容盛。
    他居高临下地睥睨着我,一种凛冽的气质随着他敛去的淡然上慢慢压迫下来。他就那样负手站着,我从他微眯的眼睛里看到一丝嘲弄。
    我有些欢喜,又有点错愕。
    有什么不一样了吗?为何……熟悉而又陌生……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了?
    这时他说:“为何不说话?被宫女们的话戳中了要害,不敢反驳?”
    他的话是那么的咄咄逼人,没来由地,我鼻子发酸——全世界的人都在误会我,就连他也……我原以为朋友之间是彼此珍惜理解的,可是,似乎并不是这样。
    “怎么不说话?心虚了?”他蹙着眉头,似乎比我还生气的模样。
    而我终于被他的刻薄话给彻底激怒了。 
                  记忆中的那个男子
    我噌地站起来,恼怒地瞪着他。
    “如果你还当我是朋友,就不要再在我面前说这些。”我尽量平静地说。
    他却轻蔑地笑了笑。
    我依然可以在那轻描淡写的笑容里捕捉到一丝嘲讽,可我不想再跟他就这个无奈的话题纠缠下去,我悲哀地低下头,转而望着一池欢快的鱼群。
    生气只能证明自己的失败,所以我不要生气,甚至不可以再他面前表现出一丝恼羞成怒的模样。
    然后我听到他喊我。可我并不打算理他,依旧沉默地望着池水。
    “窦仪!”他不气馁地又一迭声。
    我终于忍不住侧头,但仍是无言地看着他。他的眼睛深邃得如同一潭深渊,仿佛可以将人吸进去。
    我心里忽然前所未有的紧张起来。想转过头不再接触那种目光,然而浑身仿佛被钉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带你去骑马可好?”他望着我轻轻地说。
    到底是皇亲国戚,带着我轻轻松松就出了宫门侍卫那一道我曾经望眼欲穿的门槛,到得一处广阔的平地上,慕容盛大咧咧地翻上马背,对我伸出手:“把手给我。”
    隐隐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我怔了怔,然后将手伸向他。他一只手敏捷有力地托住我的腰,稍一使力,我便稳稳当当地坐在他身前。他双手握着马缰,将我圈在怀里。
    好暧昧的位置。我的心怦怦狂跳。
    “那时你说让我教你骑马,我一直都记得。”他在我而后朗声说道。温热的呼吸拍打进我的脖颈里,惹得我一阵痒痒。
    我抓着马鬃心里泛嘀咕,我可是记得他当时以时间不妥而敷衍了的。
    “窦仪。”
    “嗯?”
    “抓紧了。”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这话的意思,只听他在我头顶“喝”出一声,马儿纵身往前跑去。
    风好大!呼呼地扑面而来,灌进我的耳朵里,眼睛也无法睁不开。
    然后我喊他的名字。他低低地应了声。
    我说:“其实你刚才是故意那样说我的对不对?”
    他闷声不吭,我却已了然。刀子嘴豆腐心的少年人,现在还要故作冷漠,也不嫌累。
    “以后你若是再对我说那种话,我定不轻饶你。”我故意恶狠狠地对他挥了挥拳头。
    风渐大,我望着远处的朦胧的林木,恍惚中,想起前世的一些往事。
    我曾经坐在机车上,与一个好看得不可一世的男子穿过一片密林。那时的我是幸福的。
    我有些怀念,又有些悲伤起来。那个爱我至深也是伤我至深的男子,他现在还好吗? 
                  如果慕容冲将死……
    我们坐在一处可以俯瞰整个长安城的山包上,马儿在悠闲自在地吃着草。毫无预兆地,他突然说:“你要去哪?”
    我愣了一下才明白原来他是在问我刚才的话。我轻轻摇头:“我想离开,可是身不由已。”
    他深深地凝望了我一眼,转过头不再说话。
    山间的轻风肆意吹拂,他披散在肩的长发随风微微扬起……皮肤白皙,五官漂亮而又坚毅,我不由得痴了。
    慕容家的人,似乎总是那么高贵。
    慕容家的人,似乎总是那么出众。
    慕容家的人,似乎总是那么与众不同。
    “跟我走吧!”他转过头看着我,没有戏谑和玩笑。
    然后他又说:“长安不是久留之地。内忧未除,外患逼近,而今冲叔又决意攻打新平,恐怕此战不会那么容易。”
    他说的轻描淡写,我大致听出了意——新平现在被姚苌所占据,然而他的意思是指慕容冲攻打姚苌会失败?
    大约看出我的不解,他神情毫无波澜地望着前方,犹自说道:“军中士卒本是怀旧之士而起兵,追随至冲叔今,如今功成事捷,咸有东归之心,冲叔却忌惮祖父而执意不肯回归故土,怎能久安于长安?而今已是民怨连天,军心动摇,再提打仗之事,恐怕很难取胜。”
    我明白了,也沉默下来。
    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何如此笃定,然从他眉宇间浅露得一种幸灾乐祸让我的心不断下沉,手指不由地攥紧地上的枯草。
    慕容冲……我对他的好印象已被他的残忍与阴狠磨灭,我管不了他的死活,却也不忍见如此绝代的人落得悲惨的下场。
    可是他被仇恨与勃勃野心蒙蔽了双眼。
    他要拓展疆土、状大实力、逐鹿中原,不惜将自己推到风口浪尖,我纵有不忍,却无力改变什么。
    “等一有机会我便带你回中山,听说那里仓癛充实,民风淳朴,是个好地方。”
    我沉默地望着远处的山峦。
    心绪却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又一个要带我离开的人……可我无心去听,也不想回答,未来迷茫得令人失去信心,我只想安安稳稳地活着。
    在这个时代,活着,就已经胜过所有。 
                  离宫
    慕容盛将我送到宫门口,便驾马离了去。
    马咴嘶鸣,马蹄哒哒远去,我愣愣地望着他身后扬起的尘土,许久以后终于黯然回神。没走两步,却见不远处的廊庑下一动不动地站着一个矮小的明黄色影子。
    我有些错愕。
    不知道他在那里站了多久,我只是分外心虚地站在原地,迈不开脚,也张不开嘴,莫名的愧疚充斥在胸间……我们就这样对峙了许久,最后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喊了他一声,然而他却倔强地转身,往昭阳宫方向跑去……
    昭阳宫……是慕容冲的住所。
    不敢去找他,所以我老老实实地呆在他的寝宫等他,心里一直寻思着该怎么哄他。一直到辰时二刻方才见他出现在殿外。
    我笑着说:“回来了,外头风大,快进来。”
    我比平时更亲昵地拉他。然而他却侧身避开我的手,冷冷地瞥了我一眼,径直走进屋去。
    “明日你便回慕容府。”他语气格外冷漠地说,头也不回。
    我心神微颤,愣了片刻还是赔上笑脸。我说:“说什么气话,我——”
    “我绝不原谅你。”他打断了我的解释。
    内屋,吕英正在为他解衣脱靴,从始至终他都是面无表情,任由人伺候。
    从认同我以来,他都是自己宽衣解带,自己的事尽量自己做,将懒惰的性子改了个七七八八,而如今……我似乎看到我细心看护、小心翼翼照顾的孩子正与我分道扬镳,将成陌路人。
    外头的风果然大得离谱,吹得我心里泛酸。走进屋内,和衣躺在床上,一夜无眠。
    他果然动了真格,夜里也没有再出现在我床头,像平时一样耍赖着爬上我的床。
    我知道他脆弱敏感,却不知会如此脆弱敏感,受不了一丁点伤害和欺骗。
    隔日临出宫前,我闷闷地坐在床沿收拾细软,吕英走过来安慰:“自古君王多薄情,妹妹想开点,别太难过,出去找一户好人家,重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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