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官和他的刽子手

第2章


这个房间肯定是整座房子里最美丽的一间。
  贝尔拉赫走向书桌,又重新环视四周,躺椅上撂着死者的一条领带。
  “施密特先生不见得去热带了吧?贝尔拉赫先生。”舒勒太太好奇地问。贝尔拉赫略感不安,说道,“不,他没有去热带,是到纬度更高的地方去了。”
  舒勒太太眼睛睁得滚圆,双手举到头上拍了一下说:“我的上帝,是去喜马拉雅山了吧?”“差不多,”贝尔拉赫回答,“你猜得差不多。”
  他打开放在桌上的文书夹,立即把它夹在腋下。
  “您找到需要寄给施密特先生的东西了吗?”
  “我已经拿了。”
  他又一次环视四周,就是避免再看那条领带。
  “他是我们有房客以来最好的一个,从来没有和女人闹什么风流韵事,也没有出别的事,”舒勒太太保证道。
  贝尔拉赫走到门口时说:“说不定什么时候我派人或者我自己再来。施密特在这里还留下了重要文件,我们也许还有用处。”
  “我会收到施密特先生从国外寄来的明信片吗?”舒勒太太殷切地问,“我的儿子在集邮。”
  但是贝尔拉赫皱起眉头,沉思地凝视着舒勒太太,抱歉地回答;“恐怕不会,这类业务出差的人通常不寄明信片。这是不允许的。”
  舒勒太太又一次把双手举到头上拍了一下,绝望地说:“警察局连这个也禁止。”
  贝尔拉赫走了,离开这座房子使他感到高兴。

    他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一反往常的习惯,没有在施密特的办公室,而是在“剧场” 餐厅用午餐,一边全神贯注地翻阅着从施密特住所拿来的文书夹。将近两点钟时,他在短暂散步后迈上联邦大楼台阶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等待施密特遗体从比尔运到的消息。他放弃了再见一见他以前的下级的想法,因为他不喜欢看死人,认为还是让死人安宁为好。连路兹他也不想去见,但是他必须配合路兹的工作。他不再翻阅施密特的文书夹,小心地把它锁进自己的办公桌,然后点上一支香烟,向路兹的办公室走去,心里明白自己抽烟的自由将如历来一样触怒对方。几年前,路兹曾有一次敢于提出意见,但是贝尔拉赫立即作了一个轻蔑的手势说,他在土耳其服务的那十年中,就经常在君士坦丁堡他上司的办公室抽烟;这事实当然很有份量,但是谁能加以证实呢。
  路兹博士接待贝尔拉赫时神经质得厉害,因为他认为事情毫无眉目,他向贝尔拉赫指指办公桌旁那张舒适的安乐椅。
  “比尔还没有消息来吗?”贝尔拉赫问。
  “还没有。”路兹回答。
  “真奇怪,”贝尔拉赫说,“他们工作起来一向象发疯一样。”
  贝尔拉赫坐下来,向挂在墙上一幅特拉夫勒的画瞥了一眼,这是一幅彩色钢笔画,画上,在一面巨大的、飘扬着的旗帜下,一队队士兵不是自左方开向右方,就是从右方开向左方,有的队伍有军官,有的队伍没有军官。
  路兹开口道;“我们又一次亲眼目睹了越来越新、越来越高明的恐怖手段了,这个国家的刑事侦查学水平实在低。上帝知道,我在我们地区见识也不算少,但是这种经历,象在这里看到的如此公然杀害一个警察局少尉,把警察局的能耐贬得这样一钱不值,使我至今仍然感到震惊。”
  “请您平静一下,路兹博士,”贝尔拉赫回答,“我们的乡村警察局肯定能和芝加哥的警察局同样高明地完成任务,我们也会把谋杀施密特的凶手找出来的。”
  “您已有了嫌疑对象了吗?贝尔拉赫探长。”
  贝尔拉赫久久地凝视着路兹,终于说道,“是的,我是在怀疑某一个人,路兹博士。”
  “是谁?”
  “我现在还不能告诉您。”
  “好吧,这很有趣,”路兹说,“我知道,贝尔拉赫探长,您总是打算为美化现代刑事侦查学的重大成就而采取错误的措施。请您不要忘记,时代在前进,即使在那些第一流的刑事学家面前也不会停留。我在纽约和芝加哥所看到的犯罪行为,那是您在我们亲爱的伯尔尼连想象都想象不出来的。但是现在一个警察局少尉遭到谋杀,这是一个确实的标志,说明这世上公认为安全的大厦也开始崩溃了,也说明我们必须毫不犹豫地采取措施。”
  “确实如此,他正是这样做的”,贝尔拉赫回答。
  “那很好”,路兹表示同意,一面咳嗽起来。
  墙上一只钟滴答走着。
  贝尔拉赫用左手小心地压住胃部,右手把香烟揿入路兹放在他面前的烟灰缸里,他说自己很久以来就不很健康,至少医生老对他拉长了脸。他常常胃部不适,因此请路兹博士为施密特谋杀案派一个助手,能够负担大部分事务工作。贝尔拉赫自己则尽可能不离开办公桌。路兹表示同意。“您想让谁担任助手呢?”他问。
  “钱茨,”贝尔拉赫说,“他还在伯尔尼高地渡假,不过可以把他叫回来。”
  路兹回答;“我同意他当助手。钱茨总是努力把侦察工作推向高峰。”
  然后他转身背对着贝尔拉赫,瞧着窗外挤满了孩子的孤儿院广场。
  突然,一阵不可遏制的欲望向他袭来,他想同贝尔拉赫探讨一下现代刑事学。他转过身子,但是贝尔拉赫已经走了。
  已经是下午将近五点钟,贝尔拉赫仍然决定,立即到特万的出事地点去一次。他带了勃拉特一起去。勃拉特是一个高大、肥胖的警察,沉默寡言,贝尔拉赫就喜欢他这一点,而且勃拉特还可以开汽车。克莱宁在特万接待他们。一脸倔强的神气,等待着一场责备。但是老人都很温和,摇晃着克莱宁的手说,他很高兴认识一个能够独立思考的人。克莱宁为这句评语感到自豪,虽然他并没有确切弄明白老人家竟是怎么想的。他带领贝尔拉赫沿着街道走向特森贝格的出事地点。勃拉特跟随在后面,一边喃喃抱怨他们为什么步行前去。
  贝尔拉赫很惊讶这个地方居然叫拉姆波因①。
  ①瑞士通行德语和法语,拉姆波因是法语叫法。贝尔拉赫民族观念很强,不喜欢法语。
  克莱宁解释道:“德语名字叫拉姆林根。”
  “原来如此,”贝尔拉赫说,“这个名字好听得多。”
  他们来到出事地点,马路的右边对着特万,旁边有一堵围墙。
  “车子停在哪儿,克莱宁?”
  “这里,”警察指着马路中央回答说,“几乎就在街心,”贝尔拉赫却不往那边看。 “也许我还是让载着死人的车一直停在这里好一些。”
  “为什么?”贝尔拉赫回答,抬头仰望着朱拉山岩。“应该尽快把死人运走,从死人那里反正问不出什么来的。您把施密特运到比尔去很对嘛。”
  贝尔拉赫走到马路边,朝着特万方向往下眺望,从他跟前到古老的村庄之间满目是一片片的葡萄园。太阳已经下山了。弯弯曲曲的街道象一条长蛇婉蜒在房屋之间,车站上停着一长列货车。
  “下面的居民什么也没有听见吗,克莱宁?”他问,“离小镇这么近,人们应该听得见每一声枪响。”
  “人们除了夜里汽车驶过的马达声外,什么也没有听见,不过人们也从来没有往坏的方面去想呀。”
  “当然,当然,这也是常理。”
  他又眺望葡萄园,“今年的酒酿得怎么样,克莱宁?”
  “很好。我们马上就可以去尝尝。”
  “说实话,我现在正乐意去喝一杯新酒呢。”
  他的右脚这时踢着一样硬东西。他弯下身子,用瘦骨鳞峋的手指把它捡了起来。克莱宁和勃拉特好奇地看着这件一头已经压扁的长形的小金属制品。
  “一颗手枪子弹,”勃拉特说。
  “您拿它还有什么用呢,探长先生!”克莱宁惊讶地问。
  “这只是碰巧检的罢了,”贝尔拉赫说,他们往下走向特万镇。

    贝尔拉赫显然喝不惯新特万酒,因为第二天清晨他宣称,他呕吐了整整一夜。
  路兹在楼梯上碰见了探长,真诚地关心他的状况,建议他去看看医生。“行了,行了,”贝尔拉赫嘟哝说,认为要他去看医生还不如让他去研究现代刑事学。
  回到办公室后他感觉好过一些。他坐到办公桌前,取出锁在抽屉里的死者的文书夹。
  上午十点,当钱茨向他报到时,贝尔拉赫还在专心研究文书夹的内容。钱茨是上一天深夜从休假地赶回来的。
  贝尔拉赫吃了一惊,因为乍一看他还以为这个正向他走来的人是死去的施密特。钱茨穿着和施密特那件一式一样的大衣,戴一顶类似的毡帽。就是面孔完全两样;这是一张善良的圆脸。
  “您来了很好,钱茨,”贝尔拉赫说。“我们必须谈一谈施密特案件。您以后要接替他的主要工作,我身体不大健康。”
  “是的,”钱茨回答,“我已经知道了。”
  钱茨把椅子拖近贝尔拉赫的办公桌,坐了下来,把右臂搁在桌子上。办公桌上摊着已经打开的施密特的文书夹。
  贝尔拉赫仰靠在软椅背上。“现在我和您谈谈吧,”他开始说,“我从君士坦丁堡到伯尔尼,见过上千个警察人员,好坏都有。他们许多人并不比那些充斥着我们各种监狱的可怜的浪荡子好多少,这些人只不过偶然越出了法律的轨道。但对施密特我无可指摘,他是最有才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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