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传说

第26章


      我说:没有兔子了。
      瑾儿瞪着我,突然挣开我,扑到他的床上去:师父,瑾儿要兔子!
      我一瞬间要发狂。
      他原本安静地坐着,被瑾儿一撞,身子就歪向床的内侧去。而这床及其狭小,他一侧倒,就撞向屋子的墙。
      我耳朵里没有别的声音,只有那闷闷的咚一声。我眼睛里没有别的景象,只有他挨着墙壁一寸寸滑下。
     我一扭头,一扬手,一掌就要打下。
      瑾儿却献宝似地向我高高举起手里的草编兔子。
     青嫩嫩的草杆,毛茸茸的草丝,长长的耳朵微微地颤。
     我一下子天旋地转失了力气,仆倒在床沿。
     满目都是暗。
  传     说
      碎玉死了,我问缁华远:葬哪里?
      缁华远说:秋木,你想把他葬在哪里?
      我说:他命盘太坏,还是不要葬在皇陵了。
      缁华远说:好。
      我把碎玉葬在了皇城郊外的不恶山。我听九翠说曾经有神仙在那山上喝过水歇过脚,所以有神仙的气留在那里,没有恶灵邪鬼敢到那里作怪。
      我说:那就不恶山吧。
      碎玉的后事很简单,也没有经初丧、哭丧、做七、送葬就下葬了。
      他是柔日死,刚日葬。下葬那天,有我,九翠,慕梓净,还有我拨过来的劳公公。
      我们看着八仙把灵柩放下去,我们每个人撒了把土。八仙摆了个衣饭碗在棺柩上。问我:夫人,要摆长明灯或者铜镜么?
      我说:不用了。他是上天的人,不用做鬼的那一套。
      八仙从下面跳出来,说:那就可以了,埋上就可以了。
      他们一楸土一楸土地覆上棺盖,慢慢就成了个土丘。
      八仙中一个人又问我:夫人,这碑现在就立么?
      我说:这有讲究么?
      那人道:也没有特别的讲究,只是说日落的时候,鬼气重,那时立碑容易给亡灵正名。
     我望一眼头上太阳,离日落还早。我说:现在就立吧,他是不会做鬼的。
     碑也算是青石好碑,碑上铭文却简单,就碎玉两个字。
     九翠说:这碑是皇城的铭刻好手刻的。
     我说:刻得不错,这字却不好看。
     八仙里有人说:夫人,这您可别不满意。这刻字和写字大不相同,字写的好看的多,刻得好看的却少。这郑师傅的手艺算是一绝了,这两个字,我看至少也得三两银子吧。
     九翠说:四两。
     那人嘟囔着贵了贵了,挥着楸头把土堆压严实了。
     我说:辛苦了,几两银子?
     问我长明灯的说:即是要上天的好人,那就算九两吧,便宜您一两。
     我说:还是十两吧,就不留你们用斋饭了。
     那些人得了银子就走了。
     慕梓净才开口:他是缁华望,不是碎玉。
     我说:他比较喜欢碎玉这个名字。
     慕梓净不再说什么。
     我看劳公公在坟上种草,说:劳公公,这草不用种,隔年也会有的。
     劳公公依旧自顾自种着:娘娘,这是平怨草,三皇子只怕去得有怨,上不了天。有这草就能上天。
     我居然笑了笑:原来是这样。劳公公,以后你就住在山脚吧,想到时上来培培土,种种草。
     劳公公直起身来,看我的眼睛又微微红了:谢娘娘。
     我说:将来把查嬷嬷的坟也迁来这里吧。碎玉一定喜欢有个伴。
     劳公公说:娘娘是说玉缘么?娘娘有办法?
     我说:会有办法的。总会有办法的。
    
      等我有办法的时候,岁月已经过去太久太久了。
      碎玉死后二十三年,缁华远走了。
      他走得很平静,无病无痛,我一梦醒来,他已经离开了。二十三,正好是碎玉活在这世上的年头。
      缁华远葬在皇陵。瑾儿登基为帝,封给他父皇的谥号很长:
      圣德明安景睿康平文武懿庄皇帝。
      却还是那个郑师傅的手艺,这十四个字花了国库十四万黄金。因为要一字万金才衬得起万金之躯。九翠说:太后安心,这十四万黄金还是要流回国库的。郑师傅哪里敢要这钱,只是走个场罢了。
      下葬那天人山人海,天气却很恶劣,暴雨狂风。人人都说是缁华痛失明主,苍天也垂哀呢。
      我想起碎玉下葬那天,风和日丽,莺飞柳长。
      隔不久,我就把查嬷嬷的白骨重新收敛了,迁葬在碎玉坟边,那时侯,碎玉坟边已另有一垛坟头了,是劳公公的。
      再往后一点,我把灵儿的棺柩也从皇陵迁出,葬在碎玉一起。她泉下有知,也算没有白担一个名了。
      缁华远死后第二年,我回了一次故乡。轻装便服地去,只带了九翠一人,还有秋林的骨灰。十隔二十七年多,他也总算落叶归根。
      人家已经变迁,大多都不认得了。那绿色平野还在,白色野花还是开满一川。我站在那里,看故土的阳光,看故土的山峦,只觉一生荒唐如梦。
      走的时候,带走了一把白色野花,连根拔起带走。花若有灵,不知是否会怨恨我害它悲凉。
      在禁地种下的时候,已经很有些枯萎。我本来以为不能活了,却不料第二年就开了一大片白茫茫。
      年复一年,白色野花开满了这曾经围墙高耸的地方。木屋早已不在了,我每次站在这里,却还能想见那苍白的手,微笑的少年,还能听见他叹息一般地说:秋木啊——
      瑾儿忘记了他的师父,他常常问我:母后,那里有什么特别的么?您为什么喜欢那里?那白色的花叫什么名字啊?
      我只笑笑,却什么都没有告诉他。他忘记了也好,对他而言不过惨淡的回忆。只是对我,却是不能忘的——
       爱,要到死才明白。
       我遇上了叫我疯狂的人,却到他死的时候才知道:原来,我已经遇上了。
       我为他而来,他为我而在。
       只是,我一直不明白。
       我看那花满地开,我看那花漫天飘——
       瑾儿昨晚的话浮上来:
       母后,孩儿终于知道那花叫什么了——
       母后,原来那花叫碎玉——
-全文完
您好!您下载的小说来自 www.sjwx.info 欢迎常去光顾哦!
本站所有资源部分转载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请支持正版,版权归作者所有!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