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官常夫子

第20章


常久安知道便是自己现在身上没有伤,让他这样打五十大板,也怕是要一命呜呼。但他这次只为出口恶气,开始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梁维夏冷笑着看向了趴在板凳上待刑的常久安,倘若此时那人出一声求饶,他也许心中怨气就能平复,饶他一命。可常久安听了这话竟一声不吭,只是埋下头伸手抱紧了身前的长条板凳,俨然准备承受。
  
  好,有骨气。梁维夏接过了侍卫手中的板子,在地上轻杵了一下,那一下闷响,就叫常久安有些发慌,而他一向来假如发慌,便会下意识的闭上眼睛。
  
  梁维夏见到常久安闭上眼的懦弱样子,笑着俯下身在他耳边轻声道:“十五板子,看看你能数到几下。”
  这句话果然是有其威慑作用的,常久安身子微微一颤,咬了牙,更加用力的抱紧了板凳。
  
  梁维夏后退了几步,没有动作,却忽然在常久安的神经松弛下来的瞬间,一板子毫无预兆的打了下去。
  “啊!”
  常久安何时受过这种苦痛,剧痛袭来,第一下,常久安的牙关便失守了。
  
  梁维夏笑了笑,这一记只是小试牛刀。
  
  第二下梁维夏打的更是不遗余力,常久安大呼一声,连指甲都快要插入了板凳中,想来剥肤之痛也不过如此。
  
  第三下,常久安几乎连痛都喊不出来,板凳却发出了痛苦的摇晃声。他的双腿已经毫无知觉,舌尖已让自己咬出了血来,一阵腥甜。
  
  第四下,闷响之后竟没有叫喊,常久安的眼神开始涣散,口中已经断断续续涌出鲜血。
  
  一旁的侍卫见状皆是吓出冷汗,这梁将军果然力拔山河,四板子下去方才好好的人就像受了八十大板一般,再打下去怕是要出人命了。
  但梁维夏还是高高举起,打下了第五板子,这一下依旧没有呼痛声。
  见到常久安只是头一偏,环抱着板凳的双臂也突然无力的垂了下去,梁维夏的嘴角终于泛起一丝冰凉的笑意。
  
  五,还剩下十板子,意识消失之前在常久安脑海中一瞬即逝的,竟是刘景坤那张甜到发腻的笑脸。
第二十三章
  看见趴在床褥中的常久安眉头一蹙,接着缓缓的睁开了眼,刘景坤立刻起身来,端起药上前。
  在床头坐下,刘景坤将药放在一旁,看着在长坡县那么一个绝妙的人变成了现在这般虚弱的模样,眼眶不由微微发红:“久安。上次是朕不是,这次你不是咎由自取是什么。”
  刘景坤并不是要责怪,只是心痛不知如何发泄:“你看看你,一回京之后就变成了什么鬼样子。这次要不是梁将军说了这十大板他先给你存下,你现在已经没命了。以后不许再胡闹,知道吗。”
  
  他倒是会做好人。
  常久安并没有答话,只是觉得胸口发痛。
  托这次生死边缘走了一趟,他终于真真切切的清楚了自己中意刘景坤,他那一刻悔,悔自己没有坦然的接受这份难得的情意。但醒来之后,人生于世总有诸多顾虑,思前想后,他还是原来的常久安,想法还是原来的想法。
  他本是个惜命的人,如今却生平第一次觉得死了才真是一了百了。
  
  “快把药喝了。”见常久安半晌沉默,刘景坤端起药碗来,吹凉了一匙子,送到常久安的嘴边。
  “……”常久安一偏头避开了匙子,伸手接过药一口气灌下,便塞回到了刘景坤的手里,再次趴下闭上了眼。
  
  刘景坤察觉到了常久安的冷淡,将空药碗放在一旁:“久安。你可是在生朕的气……?”
  “没有,臣只为出口恶气,至于有什么结果,臣都认了。”
  
  常久安实话实说,但刘景坤听来却像是气话,伸手抚上他的背:“久安,是朕不好。”
  “不是你不好!你很好!”常久安心烦意乱便大声的吼了出来,撑起身子将刘景坤推了开,“你出去!”
  刘景坤从床头被推开,却讪讪的站在一旁:“朕不走。”
  常久安看着见他的表情就像一个委屈的小孩,心中的情绪也渐渐沉淀。
  刘景坤,这个突然闯进他生活的帝王,总是看似这样绵绵软软的,却叫一直无拘无束的他无路可逃。
  
  别躲了。心里一个声音这样怂恿着。
  “刘景坤。”趴在床上,常久安发出有些闷闷的声音。
  “……?”
  “你肯不肯跟我走。”
  虽然有些莫名,刘景坤却欣喜极了,但末了又一怔:“去哪?”
  “长坡县。”
  刘景坤听了,顿时笑开了颜,“回什么长坡县啊久安,你可是武状元,朕明日就封你个京官。”看不见常久安的脸也得不到任何回复,刘景坤便自行说下去,“再说,长坡县已经归入长乐县啦,你的东西,前几日朕也已经叫子宣去拿来了。”
  
  一直趴在床上的常久安突然撑起了身子,一脸的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刘景坤这才想起常久安曾经求他不要动那屋子的东西,自己欣喜之下竟说漏了嘴,但既然如此,刘景坤便干脆表明心意,“久安你有什么事不能告诉朕?不管先帝和你发生过什么朕……”
  “你给我出去!”打断刘景坤的话,常久安一手指着房门的方向,激动的浑身颤抖起来,“我不要再看到你!出去!!出去!!”
  
  一旦触到那个禁地,常久安就会变成这个样子,但刘景坤这一次却不像长坡县时退缩,反而用劲的抓住了常久安的肩:“常久安,朕本来不想看,是你的举动让朕心寒!!朕告诉你,那屋里到底有什么教你这样,朕非要看得一清二楚不可!”
  “……”常久安瞪着刘景坤的眼神怨毒而带有杀气。若非有伤在身,恐怕已经出手打起来了。
  看着常久安这样,刘景坤心里有些发慌,但他这次也是下了决心,绝不轻易妥协:“久安,只这一件事,朕不能依你。”
  
  常久安忽然一笑,声线冰冷道:“既然如此,万岁。”
  忽然换回了敬称,看着常久安的眼神宛如胜券在握,刘景坤隐约浮现起不好的预感。
  
  常久安盯着刘景坤的眼,一字一顿道:“臣的答案,永远是不。”
  是何事的答案,刘景坤再明白不过。
  竟然因为这件事,就被常久安永远的拒绝了。刘景坤震惊的张着嘴,可越是如此,他越想知道那屋子里锁的是什么秘密。因为刘景坤知道,如果像半月前那样妥协,他还是只能隔着一层薄纱看不真切常久安的模样,并且,他也相信自己有足够的能力查清,接受,并且处理一切。
  
  “久安,你好好睡。”无奈的道别后,刘景坤吹熄了灯,走到在门前回头看了常久安一眼,才叹气走了,他不知自己前脚刚走,屋里的人便睁开了双眼。
  
  半夜三更,月明星稀,常久安留了一封书信,便一瘸一拐,带着几身衣裳和药物悄悄的出了李府。他牵了一匹马,却因为屁股受伤没有办法骑,想着天亮便可找地方置办马车,他只是将包裹系在马背,牵着马走一步算一步。
  但没有想到的是,没有走几步,便见到一人缓步走到了面前。
  抬头看去,竟是梁维夏。
  
  这实在在意料之外,常久安微微困惑的皱起了眉头。
  梁维夏带着一贯的不屑笑容:“好巧啊。姓常的。”
  常久安心里将所有可能性都想了个遍,却也没个头绪,便冷静下来,笑问:“将军,三更半夜的,在此做什么。”
  面前的人态度转变过大让梁维夏有些吃惊:“我本想给你送点东西,没想到你已经能下床了。要去哪?”
  常久安不答,只是问道:“什么东西要劳将军三更半夜来送。”
  
  梁维夏将一个包裹丢了过去,常久安接下,只觉得拿在手里扁平如一沓纸张,更加困惑的看向梁维夏。
  朗笑一声,梁维夏高声道:“打开吧,绝对是你想看的东西。”
  
  常久安将信将疑,却想到这人并没有趁机谋害自己性命,便微微安下心来,放下缰绳,将手中的包裹打了开。
  掀开包裹,一本硬皮手札的一角便冒了出来。就着月光,常久安看清了几个字,身躯微微一震。
  “太医院盛建一十五年。”摩挲着手札上的字念着,常久安来不及问他是如何弄到这东西的,就迫不及待的将它打了开。他反复翻看,可无奈月光太暗,根本看不清其中的小楷。
  
  梁维夏带着笑走上前来,伸手夺过了常久安手里的手札,翻到了其中一页递回到他的手里,指着其中一行,几乎背了下来:“常钦尹,筋脉尽断,肺腑俱伤。不治身亡。”
  
  见到常久安的眼中闪着透亮,梁维夏还是不停口,在手札上比划:“关于伤势,下面还有详细的记载。不用着急,本将军既然送来给你,就随便你看。”
  沉默了许久,常久安才合上了手札,低声道谢:“……谢谢。”
  “不客气。”
  常久安虽然感激,却依然戒备:“你为何调查此事。”
  “就当我是好奇吧。”梁维夏一耸肩,“常将军的功夫过人,梁某年幼时曾亲眼见证。我并不相信,他会为护驾死在区区一个刺客手里。”
  “……”虽然常久安不相信梁维夏只是为了好奇而调查此事,但他后半句话,也是常久安一直以来心里所想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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