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梦了无痕

第8章


可是他似乎察觉到我在看他,脸部线条一点一点放柔,我们之间的空气也一点一点变得柔和温馨,窗外偶尔掠过的暗淡的红绿光在狭小的空间中显得诡异,可投在他脸上,反而透出了一种平日不曾有的妖艳的俊美,单调的行车嘈杂中,我仿佛能听到自己口干舌燥的心跳声。
我低下头,微微笑了。
                  我是那尾挣不脱网的鱼(3)
将近一个星期,我的鼻子都处于堵塞状态,每天往鼻腔里喷抗敏喷剂时姿势娴熟,据他们说简直像个吸毒的,睡觉只能靠张嘴呼吸,鼻子下面的皮肤因为撸鼻涕变得又红又肿,说起话来声音也变得很奇特,奇特到有一次老师打电话到办公室,听我喂了一声之后说:“请问这是XX楼XX室吗?我没打错吧?”
周末我回家时已经像是霜打的茄子了。
妈妈很紧张,立马找了件特别厚实的棉袄给我披着,我看看外面虽然凛冽但是到底阳光明亮的天气,哭笑不得。
喝完一大碗苦药水,我懒懒地窝在沙发里,妈妈过来问我说:“你最近没去找刘奇瑞吧?我听说去找他的人都被黑社会的人打了。”
“没有,厉少早就和我强调过了。”
“是么?幸好,你这孩子就是不懂事,天不怕地不怕的。”
“恩恩恩。”我敷衍地点头。
“不过,这平白无故对我们好的,不是还图了别的什么吧?”妈妈狐疑地说。
我信手拿起一颗苹果:“那我们也没别的选择了,我们家也没啥可图的东西啊。”
老妈动作奇快,在我刚伸手把苹果往嘴里送的时候就啪地一声给我打掉了。
“感冒了还吃凉东西,厨房有银耳炖雪梨,自己去盛一碗喝。”
我站起来不甘不愿地往厨房走,刚走出两步,包里的手机就响了。
我只得回头去掏手机,一边乱翻一边抱怨:“老师怎么老烦我,周末都不让人休息。”
“别胡说。”老妈轻斥。
掏出来一看是陌生号码,看不出来是谁。
“喂,你好。”
“林玫,你在哪儿?”低沉熟悉的声音传来,我心里猛地一跳。
“我,我在家啊。”
“你在家的话最好不过,我急用一份。”他随即念出一长串文字。“我十分钟之后过去取。”
说完就挂了,我跑到书房,在一大堆废弃发霉的文件当中半天才找出他指定的那一份,幸好爸妈有什么资料都留着的习惯,时不时的这些旧文件就会派上用场,现在厉少要的是若干年前一个工程的勘察报告,我真是不懂这其中有什么关联。
刚找出来,门铃就响了。
我攥着文件跑出来,妈妈已经把门打开,把厉少迎进来,招呼他在沙发上坐下,就去倒茶,我递过去文件,他接过来翻了一下说:“就是这个。”
我松了一口气,有心想问问这有什么用途又想起他上次警告我不要自以为是,也不敢开口了。
他看看腕表,说:“林玫今天跟我走一趟吧,尹特助飞机误点赶不回来,我需要一个懂行的人。”
我闻言一喜,又立即觉得责任重大自己恐怕不能胜任,嗫喏着说:“可是我也不是很懂。”
“你不用太懂,你还能起别的作用。”他颇有深意地看着我说。
我被他说得一头雾水。
“听说你颇得徐老的喜欢,还和他孙子有口头婚约?”他挑起眉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那都是数年前的事了,那时候徐老是爸爸的顶头上司,总是亲切地叫我玫儿,可是人情淡薄,世态炎凉,看多了躲避不及,我们也没动这个念头,而且一直听说徐老定居美国,也无从找起。
我想起那次在看守所爸爸那副坚决的样子,还有厉少当时让人捉摸不透的反应,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一旁坐着的妈妈咳嗽了一声,我忙敷衍地“恩啊”了两声。
“哦,那徐老一定要多给你三分面子了?”清淡如水的嗓音,和蔼得简直不像是厉少会说出的话。
                  我是那尾挣不脱网的鱼(4)
我瞠目不知如何作答,妈妈已经果断地站起来说:“就这样决定了,我去做饭,你们吃了就走。”
她转身进了卧室,片刻之后端来一个盒子和一个袋子出来对我说:“你把这个带给徐老,也算是许久不见的礼物。”
我一看,是我们老家特产的黑茶和葛粉,不禁惊叫:“妈,你从哪弄来这个?”
“过年的时候你外婆寄来的。”妈妈掠掠头发淡淡地说,说完就进了厨房。
我看看对面厉少了然的表情,心里明白这肯定是早就准备好的,徐老爱喝黑茶是业内人人都知道的,可是嗜爱我们老家手工制作的纯葛粉,就只有我们家人知道了。
我想了想,不甘示弱地从书房取来一本《诗经》,向厉少展示扉页上徐老的印章还有亲笔书写的“赠林玫”三个大字。
“怎么样?我带这个可以吧?”我紧盯着他得意地说。
他摸摸下巴,露出一分愉悦的表情:“勉勉强强。”不等我接话,又接着说:“你就穿成这样去吗?”
我看看自己身上丑兮兮的厚棉衣,再看看他身上轻便的西服衬衫,顿时感觉三条黑线从脸上滑下来。
“感冒了,不可以啊?出门之前我会换的。”我没好气地往沙发上一坐。
厨房里老妈已经弄得硝烟四起,十分热闹,噼里啪啦声中还想起叫我去盛银耳炖雪梨招待客人。
我把碗放到厉少面前时,他只皱着眉头看了看,我也不管他,把自己碗里的梨一块一块挑出来吃,顺便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电视,他则低头聚精会神地翻着报纸。
“林玫“,老妈又在厨房喊:“冰箱里有蛋糕,拿出来招待客人。”
“知道了。”我无力地应了一声,心想老妈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好客啊,才坐舒服了,我生了病的人还这么折腾我,容易吗我?
厉少估计看出我的不想动弹,主动开口说:“不用了,我不吃蛋糕。”
我疑惑地看着他:“那你那天给谁买蛋糕啊?”
他闻言稍有点异样地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我自悔唐突,低头玩指甲。
“打赌输了。”他犹豫片刻,还是不情愿地说出来了,流露的一丝狼狈让他变得好可亲。
我张大嘴巴看着他,就像看到一只猪在天上到处乱飞,晃到我面前的时候还停下来和我打个招呼,那么严肃的厉少,衣服总是穿得笔挺一丝不乱的厉少,抿起唇来那么不可接近的厉少,他竟然还会和人打赌?
“怎么,很奇怪吗?我不能和人打赌?”口气不太好,眼神有点凌厉。
“不奇怪,不奇怪。”我摆手干笑:“比我们那种谁打牌打输了就去找人表白好太多了。”
话音落下时我才明白过来自己又胡说了什么。
天啊,让我死了吧!这时老妈叫我去剥蒜的声音简直就是天籁,临走前我偷觑了厉少的脸一眼,还是那么板着,可是为什么我就是觉得他在笑?
老妈动作很快,我最喜欢的枸杞鸡,红烧鲫鱼,白辣椒炒肉,芹菜清炒百合,还有青菜,一桌子色香味俱全。
老妈照例和他寒暄几句,我盛了鸡汤,不顾烫吸溜吸溜地喝。
“你慢点,慢点。”老妈斥责我:“没见还有客人吗?”
我扮个鬼脸,看看旁边的他,吃得十分优雅,但是胃口还是不错的。
“上次下雨多亏厉少送你回来,不然的话你就不止折腾一个星期了,这么大的人了出门还不会带把伞吗?”
我嗯嗯啊啊敷衍着老妈,厉少吃着饭,突然开口问我:“你没有吃药吗?”
“我不能吃,一粒这么小的感冒药或者抗敏的药。”我比比指尖:“我就可以睡上三天,老板哪能准啊?”
“林玫。”老妈气急败坏地放下筷子,她和爸爸都十分不能容忍我们管老师叫“老板”,觉得这样太轻佻,可是我倒觉得恰如其分,经常一不小心就溜出了这样的称呼。 
我尴尬地缩缩肩,侧脸却看见他勾起唇角淡淡地微笑了,那么淡那么淡的笑,可是却很温暖,因为让人觉得他不是用脸部肌肉来笑的,而是用他的眼睛,他的心来笑的,那些柔和的情感和知觉,那些如盛开的雏菊般星星点点的愉悦,都荡漾在他那深邃如寒潭的眸子里,在撩拨着,在煽动着隐藏在我心底的那些不能说出口的秘密与渴求。
我对上他略带迷蒙的眸子,甜甜一笑:“我去换衣服。”
                  我是那尾挣不脱网的鱼(5)
秋日的净园,不若别处一般萧瑟凋零,水碧清,叶妩媚。即使没有春天时争奇斗艳的花团锦簇,但是流水修竹,绝妙流觞,亭柱上栩栩如生的彩绘,使得这里充满了简洁的华丽,低调的生机,像一幅水墨山水画,意境悠远,妙不可言。
厉少领着我穿过小桥流水,假山树丛,阳光已经没有中午那般明媚,天阴了一些,却不凄凉,空气里满是沉静恬然的味道,我的视线却不受自己控制,没有投向那清澈见底的精致小溪,也没有看那十一月底仍然碧绿宜人的常青树,更没有观察那些悠闲觅食,偶尔被惊起的洁白鸽子,只是牢牢地黏住面前那道俊挺昂然的身影,看着他裹在正统古板的衣服里却仍然线条明显的精瘦腰身,迈步的长腿拥有的猎豹般的敏捷和力量,宽阔浑厚的肩背带来的踏实安全,只觉得头晕目眩,脑中再容不下别的。
在这人间仙境里,他回头时看到的就是我这副傻样子,看着他发呆的样子。
“发什么呆?”他低沉而有力的声音里听不出斥责,倒是有着这个季节的安定和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悦。
捕捉到这一点,我犹犹豫豫地对上他流光溢彩的眸子,我从不知道有人的眸子可以亮得这般让人心悸,这般让人觉得欢欣雀跃,这般让人,不忍移开,不忍离开,似乎我就是那光亮的引子,一切璀璨都来自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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