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梦了无痕

第12章


讲完,杭博盘问了我几句,似乎总是不满意,再三挑剔,我明白他的意思,依他肯定是不想要女生的,而且年纪还这样轻,郁老师又不在,自然流露出不满来,我仍然微笑,只是眼神冰冷,旁边一个博士脸上挂着的笑好像是糊了一层窗户纸,薄而且脆,一戳就会掉下来,剩下满脸的冷笑。
十月底的风灌进办公室,拂过面和心不和的一群人,刚刚还晴好的天,突然就蒙上了阴影,我心里涌起不详的预感。杭博的话嗡嗡地萦绕在耳边,却不曾听进去一个字。
碰碰,他用力敲了两下桌子。
我恍然惊觉,瞥见旁边人状似腼腆的表情里掠过一丝狡黠与幸灾乐祸。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我咬牙忍了,忙赔笑,他不依不饶,又一连损了我好几句才放过我,等他终于放我回去,真是如蒙大赦。
接下来的日子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我平静地做着手头的事情,一个星期一次换几次地铁去接受杭博的刁难。
可是,厉少的气息开始在我的生活中如影随形,纵是青涩少女,也有如诗情怀,我怎么会不知道?心中柔软的一角已慢慢地陷下去,我甚至不用去回想,是他的哪一句话,哪个举动让我沦陷,象廊桥遗梦中弗朗西斯卡开着车去把那张纸条贴到桥头,那时她的心里也象我一样吧,满是隐秘的快乐,在午夜中枝枝蔓蔓缠绕,妖娆开放,摄人魂魄。 
每天晚上,忙碌过后的自己一人行走在暗淡却仍然喧哗的校园里,见到角落里亲密相拥的情侣,心里突然有点疼,思念会不可抑制地在身体里生长。
在一点一点逐渐变得浓重的思念中,树叶掉光了,我换上了厚重的毛衣,不过数日未见厉少,已觉恍若隔世,心情和天气一样憔悴。
但终于在某个重新晴好的天,等到了一点和厉少有关的消息,丁律师的秘书给我电话,叫我去了一趟事务所。
再见到丁律师时,他看我时多了那么一点兴味,让我很不自在。 
"能让厉少改变主意的人,恐怕你还是第一个。"他笑着对我说,狭长双眸在镜片下不可捉摸。
我低着头温顺地笑了一下,我不是长袖善舞的人,在这样的精明人面前,少说总是安全的。
他翻着手里的卷宗,纸页哗啦哗啦响成一片,我的心也高高悬起。
                  让我们一起去巴黎(5)
“有好消息和坏消息,你要听哪一个?”
我紧张地舔舔发干的嘴唇,嘶哑地说:“坏消息。”
他靠着桌子,双臂抱在胸前,神色肃穆,我紧张得手用力揪住衣襟,等待着他开口。
“坏消息是我不想干了。”
我的脑子里轰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因为我们找到刘奇瑞了,接下来我一直要加班,如果厉少不给我涨工资的话,我就不干了。”
这些词句如天籁般在我心中荡漾开了,我按捺不住兴奋跳起来。
“真的吗?”
他挑起一边眉毛高傲地悌着我,似乎我问了一个极度愚蠢的问题,我马上识相地闭嘴了。
“呃,丁律师,你真是英明神武,能力超凡,无比伦比,玉树临风,技压群雄,恩,还有“我绞尽脑汁想着所有我能想起来的赞美词。
“停。”他傲慢地打断我,“我不缺马屁听。”
可是他眼里是满含笑意的,而且是和善的,至少在这一刻,我没有再说话,迎着他微笑了。
走出事务所的时候,我面对四通八达的路口,脑子里被兴奋与希望满满地占据了,竟然不知道要走向哪个方向。
也是在那时,我听到身后有人叫道:"林玫。"语调平静温和。 
我回头,厉少沐着淡金色的光辉站在附近,他穿着米色毛衣和同色宽松裤子,舒适惬意的打扮,柔和的颜色让他看起来风度翩翩,而且似乎心情很好。 
"一个人在这发呆?想什么?"他走过来,微微带点笑意,比以往都要亲切。 
"太高兴了,都傻了"我笑着回答,今天我只穿随意的短外套,下摆露出一道毛衣的花边,搭配牛仔裤,本来是我很喜欢的一套衣服,可是站在厉少面前还是觉得自己应该再打扮一下。 
他静静地看了我两秒,嘴角挑起微笑的弧度:"不要高兴过头了,我们还没有走到最后一步。" 
"恩"我高兴地点点头。 
"真是个孩子"他口气宠溺地说:"一点好消息就高兴成这样。" 
我闻言,想忍住笑,却还是没能忍住,甜甜地笑出来。 
他在那嫣红的天空背景下看着我,然后,他指着附近高耸入云的帝星说:“去吃饭吧。” 
我从恍然中回过神来,本能地拒绝道:“不了,您去吧。” 
“巴西烤肉,不吃吗?”他挑眉狡黠地一笑,手指头拐个弯指向帝星旁边的自助巴西烤肉。
“哦”我赶紧伸手去包里摸钱包和学生证,摸到之后放了心。
“我请您可以吗? 这里学生证可以打折的。”
他伸手摸摸我的头,温和地说:“小丫头,不要和男人抢着请客。”
然后他牵起我的手,穿过马路,走向那家店,却好像是走向了一辈子的幸福。
被厉少牵住的那一刻,我的脑细胞全化成了黄油,心脏怦怦乱跳,脸一阵阵发着热,手小心翼翼地任由他握着,不敢乱动一下。
我听到自己心里有个小人在满地翻着跟头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厉少牵我手了,哈哈,我被厉少牵手了,哈哈,乐死我了。 
他稳稳地牵着我往前走,我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笑得像个花痴。
我俩坐下后,食物的香味一飘,我马上觉得饿了,频频冲食物区探头探脑。 
“去吧。”他嘴角含笑,拿起侍应小姐送上的一杯水喝了一口。 
我看着琳琅满目的食物,吃不准厉少喜欢吃什么,于是每样都夹了一点。
厉少吃惊地看着堆得山一样高的两大盘子说:“这么多?” 
                  让我们一起去巴黎(6)
我递给他刀叉盘子,自己叉了块烤羊排,烤得焦黄鲜嫩的肉摆在雪白的盘子里特别诱人,我偷眼看厉少还没有动,不敢先吃,只得偷偷咽了下口水,才发现厉少正单手撑着下巴,兴味盎然地看着我,估计我刚才的小动作全落入他眼底了。
我的脸腾地一下红了,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他慢条斯理地叉了一个小西红柿到我盘子里,若无其事地说:“女孩子多吃水果对皮肤好,吃吧。”
我讷讷地低头斯文地吃了一小口,心里沮丧得无以复加。
这时对面的厉少突然起身离座,片刻之后又走回来,手里多了一枝新鲜欲滴的白玫瑰,就像变魔术一样。
“花送给爱笑的小姑娘。”
他的眼光太灼人,我竟不敢直视,把自己埋在食物堆里,可是快乐像一个有生命的泉眼,叮叮咚咚不断地从内心深处最隐秘的地方涌出来,让我终于忍不住抬起头来笑了。
厉少就站在我身边,他满身吸引我的气息笼罩了我,蛊惑了我,令我目眩神迷。他的笑里,一丝一缕都是为了我,此刻的我,终于可以独占他的思绪和表情,哪怕只有片刻,空气中布莱恩.亚当斯深情而颓废地唱:“I still haven"t found what I amlooking for。”他的声线里,是渴望和失落的结合,是困倦之后休整了重新出发的动力和希望。那时候的我,正是那样飞蛾扑火地决定去喜欢,喜欢这个对我来说还如雾里看花的人,那诱惑太大,我几乎来不及抵抗,相反,我却不后悔,这种勇气,是我对那个年纪,那些青春的纪念,是付出,是墓志铭,是永不褪色的伤疤和印记,却也因此而鲜活。 
“她以绝美之姿行来,犹如夜晚。”怔忪间我才发现自己竟然想起了拜伦这首诗,并且不由自主地念了出来。
“晴空无云,繁星灿烂;
那最绝妙的光明与黑暗;
均汇聚于她的丰姿与眼底;
交织成如许温柔光辉;
是浓艳的白昼所无缘得见。”
我被震撼了,我不知道厉少竟然还读诗,而且朗诵得如此深情款款。
“在我20岁的时候,有一个小女孩在我的数学书上写下这首诗,我于是背了下来。”他目光温柔,带着笑意。
我心里一阵难受,这个幸运的女孩必定在他心里十分重要,我敢打赌他只记得这一首诗,只因为这个写给他看的人。
“不记得了是吗?”对面的厉少突然喃喃轻语,目光像一张网般罩了下来。
我不解地看向他,他露出一丝苦笑。我十分好奇他提到的这个人,忙追问道
“那她现在在哪呢?”
“她,”他看向不知名的远方,神情苦涩:“她把我忘了,她还小,把我忘得干干净净。”
我手里的叉子一滑,发出吱呀一声响,却像是刮在我心上。
我们都沉默了,直到他的手机响起,他看了一眼,起身走向外面。
我仍然沉浸在刚才的思绪里,并没有看到厉少脸上出现的僵硬神色,可是一晃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厉少仍然没有回来,我感觉很不安,看看时间不早了,忙结了帐出来,看到厉少站在一颗高大的棕榈树后,满脸怒意,十分骇人,见到这样的厉少,我竟然觉得胆怯,不敢向前了,他抬头看到我,疲惫地抹了一把脸,沉声说:“过来。”
我慢慢地走近他,却突然被他猛力一拽,拽到了怀里,他紧紧地抱住我,抱得我几乎要喘不过气来,这个动作是如此猝不及防以至于我大脑中一片空白,他把头埋在我发间,我听到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他放开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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