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梦了无痕

第14章


他们谁都没听懂,可是都关切地看着我。
那是我最衷心的话,我真的要不起厉少,我连想都不敢想。
我歪到旁边一个师兄的肩膀上,含含糊糊地说:“师兄,你娶我吧,我特想嫁人。”
他一把推开我,愤怒地说:“林玫你丫的,你明知道我喜欢你,说这种话来撩拨我有意思么?”
我就势倒在草地上,心灰意冷地看着夜色下他的双眼,说:“对不起,师兄。”
他把我扯起来:“真不想理你这个小没良心的,不过,肩膀借你靠。”
我对他笑了笑,轻轻地靠过去,平时喝醉了这样根本算不了什么,可是今天,我觉得特别窝心,远比我成熟的男子的肩膀很踏实,很宽阔,他伸臂揽住我,温和地,满是疼惜,我没有拒绝,可能是我真的寒冷太久了,太需要这样真诚的关爱。
“以后,每靠一次收你一百块啊。”他絮叨着。
我轻轻地笑出来声,冲淡了萦绕心中的凄凉。
我没有看见厉少的车静静地出现,没有看见站在暗影处冷冷看着我们狂欢的人影,没有看到他离去时背影有多么萧索,我只是在尽自己所能,让自己快乐一点。。
结果可想而知,第二天开会我迟到了,杭博看我的眼神像把刀,幸好对方公司里的人也迟到了,郁老师去接人,才没有发现我的迟到。
我一边气喘吁吁扯下脖子上的小丝巾,一边暗自庆幸。
杭博因为要上去报告,毛衣里穿了正式的衬衣,我随口扯了句马屁:“杭博今天好帅啊。”
他被我夸得脸一红,眼神顿时柔了许多,我暗自忖度,这人也不算太难应付啊,不由心情很好,连宿醉的苦恼都忘了。
我脱了大衣,掏出粉盒来遮盖暗淡憔悴的脸色,顺便偷吃了点桌上的水果当早餐。
刚收拾停当,一群人走进来,我自然乖乖跟着去倒茶,好像是不成文的规矩,开会都让女孩子去端茶送水,我端着两杯茶一转身就看到了坐在主位上穿着黑色西装的厉少,手一抖被烫了一下,不禁轻呼一声,一旁的杭博快被我气死,赶紧端了另外两杯就送去了。
我忘了被烫到的手,脑子里混乱一片,他不是出国去了吗?还有,这个项目是他公司的?我做了这么久都不知道,郁老师这老狐狸。
我痴痴抬头看看他,他紧紧地抿着唇,冷若冰霜,根本没有多看我一眼,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时那么高高在上,不可接近。
我站在那一直发呆发到他冲我说:“不是要开会了吗?怎么还不坐好?”
他的语调冰得像一把刀,浓眉皱起,让整张脸看上去苛刻严肃,眼神里充满厌恶和不耐,似乎从前种种从未发生过,似乎那些嬉笑,软语都只是我的错觉与幻想,如今梦醒,我们只是陌生人,不,连陌生人都不如,我痛彻心肺。
大半个会开得稀里哗啦,我埋头坐在那,没敢看厉少一眼,只觉得身上一阵一阵冷,脑子里一片混乱。
这时杭博偷偷碰了我一下,我才回过神来,原来是在问我问题,我忙拍了一下自己的脸好清醒过来。磨蹭再三,还是视死如归般站起来回答,反正今天已经够混乱,够震撼了,已经倒霉到极点了,估计也不会更倒霉了。
                  重逢于陌路(3)
这个问题问得该死地专业,一般这种场合杭博能替的都会给我替了,毕竟他有经验,但是一则这个问题太专业他替不了,二则一直没开口的厉少突然发话:“谁做的谁来答。”
我竭力逼自己看着雪白的墙,忽略他两道灼灼逼人的视线,斟酌了一下开口。
我讲得吞吞吐吐,我的思维混乱一片,根本组织不起来,而且他还不断地打断我,质疑我,一连好几次我都差点被他逼疯了,手狠命地捏着桌子边,我估计要不是郁老师出面给我解围,那桌子边都要给我捏碎了。
他却依然没有放过我,他用手指敲着桌面,冷冰冰地说:“林玫,我想你最好再认真点,如果你再这样浪费这个机会,我们会考虑找更专业的人来做。”
我垂在身侧的手在抖,这番话要是换了别人说出来我也许不会这么难受,可为什么偏偏是他?偏偏是这个我最放在心上的人,哪怕我正在努力忘记他,为什么偏偏是在他那个莫名其妙的拥抱和拒绝之后?这样莫名其妙地刁难我,以前那个和蔼可亲,处处让我觉得温暖的他去哪里了呢?
郁老师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我才猛地清醒过来,垂着头说:“我以后会努力改进的。”这句话说到最后,我已经有鼻音了。
我坐下来时满会议室静悄悄的,没人喘口大气,所有的人脸色都有点发白,包括杭博,虽然平时我们关系不好,但是我回答的问题里牵扯了其他人的工作成果,他也会为我抱不平。我坐在那,委屈窘迫,眼眶都红了。
末了不管郁老师怎么打圆场,气氛都再没热起来,一直冷得像在冰箱了呆了大半年的冰冻带鱼。
散了会厉少一群人和郁老师出去了,屋里剩下的人都静悄悄的,我抹把脸,竭力让自己平静地走了出去。
我坐在地铁上,人很少,我把脸埋在衣服里呜咽着,衣服毛毛的边很温暖很舒服,却让我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空荡荡的地铁里只有几个人睡觉,这个城市还残留着昨晚的欢乐,可转瞬之间,我又被抛到了痛苦的深渊,这种痛苦错综复杂,盘根错节,根本理不出头绪来,只知道疼痛遍布全身。
我垂头丧气走回办公室,办公室里还没有什么人,我拖过躺椅,把空调温度调高,盖上毯子就睡觉,结果我整整呜咽了一上午,把毯子都浸湿了,也吓得一上午没有人敢进里屋看我一眼。
这种极度沮丧郁闷的情绪一直延续到了元旦,我通宵达旦做好的程序通过了,那次会后,杭博居然和我站到了同一战线上,一再和我抱怨说工作是做不完的,如果这样鸡蛋里挑骨头,到他毕业的时候根本完成不了,他甚至领头带我们向郁老师抗议了一次,无非是说有时间经费的限制,并且当初签了合同的,按合同完成就可以了。郁老师再三安抚了他,并安慰我们项目验收会上不会再为难我们。
出来时每个人都忧心忡忡,但对我和善了许多,毕竟大家一起出的问题让我背了黑锅,无法不对我内疚,商量了一起出去吃了顿饭。
饭桌上话题仍是围绕了厉少那天的发难和厉少的身份。
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也没讨论个结果出来,只一致得出结论我的确特别倒霉,据说他们之前已经开了7,8次进度会,厉少一次都没来过,唯独我第一次开就赶上了。
我苦笑着想,我何止这一件事倒霉。
                  重逢于陌路(4)
项目验收却奇迹般定在了年后,我本以为经过厉少上次的刁难,没有半年十个月我是脱不了身了。
郁老师给我发了点钱,不多,但也够我过一阵了。
妈妈却很高兴,她看到我恢复正常的学习生活,放心了许多,除了去探望爸爸,她就赶我出去逛街,找同学玩。
又正值慕霖写论文写得头晕脑胀,嚷嚷着要换脑筋,说满地新年打折打得人心都乱了,不逛街都对不起一年的辛苦。
我们约好小年那天早早出门,逛个痛快。
那天特别冷,我很早就到了南京路,慕霖还没有踪影,我在麦当劳里坐了半个小时,忍不住打电话催她,电话那头的她十分老实地招供起晚了,并且同意请午饭,我心满意足地收线。
也就是在那时,我透过窗户看到一对男女从下面走过,女的留着一头黑亮的长发,裹着雪白的皮裘,袅袅婷婷,而男的宽阔挺拔的背影十分熟悉,熟悉到我这辈子都没能忘掉这一幕。
他们手挽着手,厉少侧过头来和她说话,他脸上的表情是那么温柔,温柔到让我都不敢相信那是他。
我眼前一黑。上海的冬天从来没有这样冷过,冷得撕心裂肺,浑身发凉,就好像战战兢兢从黑暗中跨出来,却发现前面是更大的恐惧,狞笑着等待。我扶着冰冷的墙壁,墙上贴了细碎的马赛克黑白花纹,摸上去一点凸出一点凹,我停住手指,任由它停留在那个冰凉的凹洞里,不再挣扎。
大年三十那天,我和妈妈强颜欢笑吃了年夜饭,妈妈赶我去睡觉,我赤着脚站在门后,听我一辈子不信鬼神的母亲,低着头虔诚地在一尊观音像前祷告,她说:“保佑我们全家人平安。”
她的腰佝偻着,声音里充满苦楚无奈,我忍不住泪流满面。
立春了,却没有出现春暖花开的情景,依然是阴雨绵绵,十分寒冷。
我感冒了,“正好”逃过了项目验收会。
宿舍朝北,落地窗后薄薄的窗帘挡不住呼啸的北风,房间里寒意逼人,我们都尽量躲在办公室里。
这天依然是快11点了我才慢慢地从办公室出来,雨下得很大,拿着伞的手冻得没有知觉了,转角处,影影绰绰的树影里一辆黑色的车从横刺里冲出,差点溅了我一身的水。惊魂未定的我看到车门打开,厉少出来站到我面前,雨下得更大了,把我的视线冲得模糊,我仰着脸觉得眼前一片朦胧,看不清他的脸,他的表情,以及他为什么来这里。
“上车。”他拉住我的胳膊大声说。
“我不。”没有来得及说完,我就被他拽上了车,随后他自己也绕到另一侧关上了车门。
车里暗黄色的光线下,我看到他的头发被打湿了大半,这样寒冷的天气里,他只穿了件薄薄的毛衣,也被雨水浸湿了大半,倒是怔住了。
而他也没有开口,没有动作,一时之间,这狭小的空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很晚了,我要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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