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梦了无痕

第19章


 
我别过头去不理他。 
“放开她!”他冷冷地说。 
“放开她,我说,我要娶她。” 
我惊异地回过头来,我看到这屋子里的所有人脸上都出现了像我一样的惊异。 
那两个人的手松了,厉少的气势慑住了他们,我被他搂到了怀里。 
“我要娶她。”他又说。 
严冰迟了几秒才暴怒起来:“你在胡说什么!” 
我想挣扎,但厉少紧紧地抱着我。 
“我娶她,放过她爸爸!” 
我被埋在厉少胸前,看不到任何他们对峙的场景,只听得到厉少有力的心跳,良久之后才听到严冰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上一刻他还是如此愤怒,这一秒却鬼魅般地笑了,简直像个魔鬼,我感到一阵胆战心惊。 
“好吧,就算你想娶她,那也要她有个胆量嫁给你。” 
“如果必须退学,不得工作,和颜宛溪分享你,她都愿意的话,我无话可说。” 
我在他怀里沉默着,我没有抬起头来,他也没有来看我一眼,事到如今,也许彼此都已没有了回头的资格,那些甜蜜的场景还如同发生在昨天,活生生的,纷乱在我眼前,这怀抱再温暖,再柔情满满,也不属于我,而我,还有什么可失去的? 
我推开了他,镇定地站到严冰面前:“我嫁!” 
亲爱的,幼年的时候我在外公的书房里一遍一遍写过这首诗:洞房昨夜春风起,遥忆美人湘江水。枕上片时春梦中,行尽江南数千里,那时笔迹稚嫩,后来在凌力的少年天子里再次读到,这首他们的定情诗,柔媚悠长,以至于乌云珠死后多年,福临写下这首诗赠与他最敬重的僧人时,笔笔墨迹,仿佛泪痕,我暗下决心,将来一定要嫁给我爱,爱我的人,长相厮守,绝不重蹈他们天人永隔的悲剧,如今,我身陷另一个更大的悲剧,我的婚姻,就这样草率又郑重地被我,被他,和严冰决定了,甚至没有人提到爱,幼时偷偷在日记里缅想我未来的白马王子,第一条青春的牛仔短裙,所有一切曾有过的对爱情的渴望都变成了两个字。 
“我嫁!”
                  春梦了无痕(1)
我提了保温桶匆匆走在路上,夏天来了,处处是拥挤的人群,熙熙攘攘中,打扮得时尚漂亮的女孩子们开怀地笑着。 
我木然,一个失去了前途和未来的人,还需要华服美妆么?到了这种境地,过去在乎过的种种,似乎都不再具有意义。
想起慕霖劝我:“林玫,你一个人也过得很好,你根本不稀罕那个男人!”
我听了冷笑一声说:“我当然得稀罕他,他可是我的恩客。”
慕霖用骇异的眼神看我,她大约没想得我自暴自弃到了这种地步。
保温桶在手里攥得很紧,稍有点点腻的把手,想起严厉帮爸爸转了院,然后对我说:“我们的婚事等你爸爸好了再说吧。” 
说这话时他多少陪了点小心翼翼,那时我们刚见了院长回来,严厉对院长说我们不久就结婚,还要照顾老人,所以先休学,想起院长滴得下蜜的满脸笑容和他站在我身侧伉俪情深的眼神,我不由觉得嘲讽,本想讽刺地说声:“多谢。” 
终究没有说出口,毕竟是爱过的那个人,何必剑拔弩张,我又怎么会有和他周旋的力气和精力。 
漠然从他身边走过,身边的那个人仍然挺拔俊秀,柔软的衣料擦过手背,突然间心里就一痛,料峭的春风让人一抖,寂静的地下停车场里只剩了我们两个人,身后那个人轻微无力地唤了声:“林玫。” 
那呢喃像是梦般瞬间消逝了,仿佛错觉,我没有停,机械地朝出口走去,向着光亮走去。 
抬头,医院人流不息的大门已经出现在眼前,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抛去愁绪,我露出笑容推开病房的门。 
“爸,我今天炖了粥和汤。” 
爸爸满腹心事地“恩”了一声,我帮他架好小桌子,把饭菜拿出来,在一片压抑的沉默中,我告别爸爸出来,严厉来看过爸爸一次,自从他们聊完,爸爸倒是没再对我的自作主张发过脾气,取而代之的是近乎自责的沉默。
我知道他自小疼爱我,对这样的结果自然难以接受,也不太去逼他劝解他。
反正,我的最终目的是要父母安好,现在,爸爸就在我时刻可以触到的地方,这已经让我满足了。
看看表,7点有个家教,还剩一点时间,可以去找主治医生打听一下情况。
这位姓费的医生很年轻很和蔼,但是他是严厉的朋友,而且十分啰嗦。
推门进去,“费医生,忙吗?” 
他正在打电话,见我进来眼睛一亮,挂了电话笑眯眯地说:“不忙。” 
我坐下,直截了当地问:“我爸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他摸着下巴回答:“明后天就可以了。”
我放松下来,长出一口气,这才觉得满身疲惫,心力交瘁。
见我起身要走,他忙叫住我:“我交代你吃的药吃了吗?” 
我拉着门把手,回头露出一个讥讽的微笑:“死不了。”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出来了又有点后悔刚才尖锐的态度,但是但凡和严厉站同一阵营的人,我很难不尖锐。
低头走了几步,迎面和一个人撞上,不禁“哎呦”一声。 
抬头看清面前的人,刚刚放松的戒备又习惯性地竖了起来,沉着脸扭头就走。 
“林玫。”他伸手拉住我:“我们谈谈。” 
我用力想挣脱他,但他抓得很紧,里面的费医生这时已经走出来,满脸愉快,一副看好戏的神情,我狠狠地横了他一眼,走廊上对我们行注目礼的人越来越多,我气急,一脚狠狠踩在他黑亮的皮鞋上。 
没反应?我好恨自己没有穿高跟鞋,不能一脚跺穿他,还想乱踢,被他一路夹在腋下拖着走。 
久违的体温萦绕在鼻端,我突然害怕起来,害怕自己会动摇,低头一口咬在他手上。 
他的身子明显地抖了一下,却仍然没有放开我,迅速地把我拖进一间空寂的房间。 
                  春梦了无痕(2)
我被安置在宽大柔软的沙发里,他站在我面前,穿条纹的衬衣,挺括端秀。 
我叹了口气,低下头握住隐隐作痛的小拇指,即使恨他,我也不得不承认他是那么出色。 
“林玫。”我听到他挫败地叫道,仍然不肯抬头,我就是恨他怨他到连看他一眼都不愿意。 
“财产的手续已经办好了,你不必再去做家教了。” 
我没有理他。 
“我听费风清说你的肠胃不太好,最好做进一步的检查。”
他半蹲下,一只手轻轻扶住我的膝盖,带几分恳求地说:“我给你安排,明天来仔细检查一下。”
我的手揪着自己的衣服下摆,头低着,心想他永远学不会用询问和和软的语气说话。
他叹口气,似乎预料到了我的态度,又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包药说:“这是药。”
一个包落到我膝盖上,我偏了一下身子,让它滑到地上。 
那一声轻微的闷响回荡在空间里,显得突兀又沉寂,这时窗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和叫好,断断续续的吉他声和歌声响起。我抬眼看窗外,麻木许久的心突然疼了。
这是多么美好而且让人怀念的青春啊,我曾经也是这些人里理所当然的一个,樱花树下,男生深情歌唱,就像同济那条护城河旁边,一到春天,垂柳摇曳,水波流金烁彩,粉红花瓣点点,爬上行人肩头,那些或坐或倚的人们,太阳在他们脸上舞蹈。每个人不由自主想欢笑,想生活继续,想醉在这梦般的景象里。
而这一切都因为我眼前这个人,或者他哥哥,没有了。事到如今,我已失去讨伐他的兴趣,而我想他也已经失去获得我信任的资格了。
我心灰意冷,站起来,没有看面前的人,拉开门走出去,拉开那一刻,穿堂风呼啸而过,不知道谁开了窗户,黑洞洞的夜幕露了出来,像一个残酷的笑话。
“林玫,明天我去接你。”他的嗓音里充满无奈。
我突然觉得自己再也无法忍受他的出现,转身面无表情地说:“你总算用对了方法,你本来就可以任意摆布我。”我的语调很平,叙述着这个本来存在我也认定的事实。
“那就去做检查。”他眼中先是一黯,突然又变得强硬,拉起我就往费风清的办公室拖。
“喂,你。”我被气坏了,他凭什么这么理直气壮?
费风清一看到被严厉禁锢在怀里动弹不得的我,马上露出一副你也有今天的表情。
我累得气喘吁吁也挣不开,索性放弃了,用眼神轮流凌迟他俩。
费风清动作迅速地在一张纸上龙飞凤舞地画了几下,抬起头十分愉悦地对我说:“先去做胃镜。”
我的脸不可控制地一白,这个公报私仇的家伙。
“明天早上带她来,不要吃东西。”费风清交代严厉。
我一急,用手去掐严厉,但是他的肌肉死紧,我压根掐不起来。
费风清站在我俩面前,义愤填膺地说:“这里是医院哈,要调情回家去。”
我被噎得直翻白眼,严厉也低头,十分暧昧地看我,眼中光影流转,看上去心情很好。
“你看什么看?还有你个死唐僧,我才不要去做胃镜,放开我。”我又一阵乱打乱踢。
“我唐僧?”费风清指着自己,一脸岂有此理:“我这么年轻英俊的帅哥,你居然说我是唐僧,你要不要顺便做个肠镜?”
我一滞,竟然还真的闭嘴不敢嚷嚷了。
“这才乖嘛,天天跨着个脸,哪像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费风清逗着我。
我横他一眼,恨不得把他俩都撕了。
“别生气了。”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