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梦了无痕

第26章


身后传来吱呀一声,我连忙回头,严冰推开一扇极精巧的嵌在墙上的门走了进来,见我已醒,面色不善地斥道:“穿成这样还喝醉酒,成何体统?!”
我收回抚摸着家具的手,怯怯地低下头不说话。
他从鼻子里冷哼一声,他比严厉冷硬许多,任何表达不悦的小动作似乎一出现在他身上,效果就会被惊人地放大几倍。
“怎么光着脚乱跑?一点教养都没有。”他满脸戾气地指责完我,见我无辜地盯着他,又问道:“鞋呢?”
我轻轻摇头,后悔不迭,我肯定是疯了才会醉倒在严冰面前。
他见状似乎更生气了,见我呆站在原地不动,弯腰从长椅后面拎出我的鞋来,怒火冲天地扔到我面前:“你到底是有多蠢?”
我默默地拾起歪倒在地毯上的高跟鞋,我发现我下意识又在比较他和严厉,严厉从来不会这样大吼大叫,他只会冷冰冰地生闷气,用那种零下好几度的眼神扫你一眼。
因为走神,穿鞋时我一个不稳晃了一下,穿好抬头才看到严冰正恨恨地盯着我,既不同于往日的轻蔑,也不同于偶尔的飘忽,我敢肯定他此刻是看着我的,表情挣扎且复杂。
“走吧,别在这烦我。”见我抬起头来,他不耐地对我挥挥手,接着话锋一转,换了嘲讽的口吻。
“不然,严厉又该急着找我要人,真不知道你有什么好,值得他这么宝贝。”语气不满,眼神诡谲。
我不敢深究,如蒙大赦,忙忽略身后两道灼热又令人费解的目光,径直往门边走去。
手刚触到门把,面前厚厚的精美的柚木大门突然自己开了,我一愣,两张高傲娇艳的女性面孔出现在我面前,其中一个看到我就发出一声尖叫,继而气咻咻地说:“清妩,上次就是她骂我。”
本来呆着房间中间,按理远在我身后的严冰,这时候已经出现在我身侧,蹙眉口气极不好地说:“你们来干什么?”
上次动手打我的女人满含敌意地瞪着我,脸都扭曲了,我别开视线,另外一位也在打量我,她穿着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套装,妆化得一丝不苟,是个高贵的美人,但是颧骨过高,脸颊太过消瘦,难免有些刻薄难讨好的感觉。
她眼尾一挑,向旁边瞪着死鱼眼的女人递去一个警告的眼神,随即堆上甜笑对严冰说:“严总,这位小姐是?”
                  夹缝(5)
初秋的阳光不知何时已经弱了下去,幽深的长廊里暧昧的光线洒在门里门外,心思各异的人身上,各有各的计较,脸庞阴晴不定,尤其是那位小姐的笑,看似甜美其实太过自信,那种满满掌控的感觉只怕只会适得其反。
走廊上一个精巧的木架上置了盆兰花,青釉的盆身发着幽幽的光,娇嫩的花蕊怯怯地掩在修长俊逸的长叶中,欲语还休,如果我是她,我绝对不会在严冰这样的男人面前锋芒毕露地玩弄这一套手腕。
因为我没有她的自信,她不见得倾国倾城,美艳绝伦,可是昂头时一身倨傲,光芒无人能及。
我讨厌她,却又不得不承认,她比我强得多,不仅仅关乎她的家世,她即使出身烂泥沟,也会力争奋斗,不像我,苦苦挣扎,进退两难。
果然,严冰看似慵懒地往门框上一倚,其实眉眼间的风暴已经开始成形,这个冷酷的坏脾气男人,一出口就尖利得很:“大名鼎鼎的梁清妩小姐,你改行当皮条客也不怕丢了梁家的脸!”
他的眼神锐利地扫过那个此刻已经瑟缩在梁清妩身后的女人,黑着脸,满脸不耐,语气倒是十分轻柔。
“田蜜,你长本事了?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田蜜吓得往梁清妩身后一缩,梁清妩脸色一变,笑容有些不稳,轻蔑地看了我一眼,很快又重整旗鼓。
“严总,上次田蜜不懂事,冒犯了你,我特意带她来赔罪。”
说这话的同时,她可没少打量我,眼神像把剪刀,把我剥得赤身裸体,一寸一寸审视着,田蜜则嫉妒又不甘地看着我,女人的嫉妒和敌意我从来没有真正体验过,今天才知道小说里的你死我活并不夸张,现实残酷不留余地,卑贱如田蜜自然需要皮肉钱,即使高傲如梁清妩,不也得看严冰的脸色?这些个说不出道不明,不能冲别人撒的鸟气,发泄到我身上可不是正好?
空间里只剩下空调单调的声音,我光裸的肌肤上感觉到彻骨的寒意,不禁瑟缩,严冰发现了她们不善的眼神,低头亲昵地在我耳边低语:“你先进去,不准再和我闹脾气,恩?”
那股子宠溺和做低服小的劲,演得像是真的一样,我十分不适应地身子一抖。
他又含笑握住我的手,把我拉到他的跟前,我本能地僵直着身子抗拒着,我的手腕上瞬间一疼,这个野蛮的混蛋,我略微踉跄地贴到他身上,他伸手抚着我的头发,看似温柔缠绵,其实是在我耳边轻声说了句:“给我听话。”
话里威胁的意思十分明显,我接收着田蜜杀人般的恨意和梁清妩满脸的不屑,心想我冤不冤啊。
光影晃动,滑过精美的印花地毯,我就势顺着严冰推我进门的动作回了房里,我刚踏进去,就听见梁清妩的声音。
“严总,在走廊谈事情总不是待客之道吧?”
声音乍听还是甜美,细听却能听出十足的底气和威胁意味,是那种自小高高在上的人才会有的藏于礼貌下的冷漠疏离的高傲。一句话里有里三重外三重的意思,说的人累,听的人也累,难道不这样说话,豪门就算不得豪门了么?真无聊,我靠在门后,轻声鄙夷了一下。
我本以为严冰会毫无留情地拒绝她,但是我想错了,梁清妩得意地踏进门时朝我瞥来挑衅的一眼,她不见得对严冰有企图心,但是她一定有征服全天下男人,成为一切的中心的虚荣和野心。
我对和这样赤裸裸表现出不善的人打交道觉得十分头疼,这一屋子人,此时的严冰也许算得上对我敌意最轻的一个了。
严冰沉着脸随后进来,他的眼中压抑着怒火,隐忍地抿着的唇略略,他已经脱了外套,解开了几颗衬衣的扣子,因为紧绷与愤怒,亘起的肌肉线条在衣服下若隐若现,
这个梁清妩是何方神圣,能让向来嚣张如严冰,吃瘪到这个地步?我不禁恶毒地从心里偷笑了一下。
严冰的目光像是探照灯一般扫了过来,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两条臂膀抱在胸前对梁清妩说。
“你到底有什么事?”
梁清妩坐在一张舒适的高脚椅上,半靠着椅背,优雅地调整了下坐姿,缓缓地说:“最近我听说了一个消息,不知道是真还是假?”
严冰背对着我站着,仍然是那样巍然而立,睥睨天下,偏偏那一刻,他的身形有一丝晃动。
“我听说严厉要结婚了。”提及严厉时她脸上出现了少女般的娇羞和势在必得的决心,她也不掩饰,搁在腿上的青葱十指紧紧交握,看向严冰的眼神里充满了期盼与不安。
只有动了真情的人才会这样毫不顾忌,我心里一颤,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来,似乎有不知名的怪兽在虎视眈眈,我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后背却撞上坚硬的桌角,虽然圆润,但是冰凉。
“你听谁说的?”半响,严冰漫不经心的声音响起,不知何时,他已移动了数尺,正好挡在了我和梁清妩之间。
可是,猝然而来的冷光笼罩在这个华丽到靡费的房间里,大片的落地窗边,薄薄的窗帘微微摆动,空气里凝结的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张,我嗓中满是腥味。
梁清妩不知又说了什么,她仰起脸来看着严冰,带着忐忑的胸有成竹地等待着他的答案。
严冰微微侧过头,似乎在下着某种决心,我闭上眼,有答案在我心里若隐若现。
“严厉的新娘只会是你。”他冷酷的嗓音里带着断然不容改变。
短短数个字,却能让我觉得摇摇欲坠,连睁开眼的勇气都没有了,我明白了,什么都明白了,这不是什么偶遇,不是严冰对梁清妩的妥协,这是一个局,一场戏。
梁清妩满意地笑了,那一刻的我却格外敏锐,我看到她不为人知地松了口气。
那个小细节,让我知道,她是真对严厉动了情,她绝不会退让,而我,甚至被逐出了窒息狭窄的夹缝,失去了最后的栖身之所。
我被严冰拥住,头被埋到了他怀里,他炽热的肌肉熨烫着我的脸,我眨眨眼,眼框子里生疼,眼泪要流却不流,那股子揪着痛处打转的劲格外难熬,严冰托住了我的腰,我的腿飘飘浮浮没有任何力气,人几乎是瘫在了他身上。
“怎么?你还要留下来看我们的亲热戏?”严冰讥诮地说,他的臂膀掩在我的背上,掩饰住了我的颤抖。
梁清妩纵使狐疑我与严冰的关系,但人家说到了这一步,再不走,就贻笑大方了。
她站起来,掠掠鬓边的头发,含着一丝胜利的微笑出去了。
                  城里的月光(1)
门轻轻地被掩上了,那一声轻响划破了屋里本来就岌岌可危的平衡,如同平静的湖面猝然被投入巨石,风云立即变色。
严冰的身体变得僵硬而冰冷,他退后一步,嫌恶地将我甩到地上:“听明白了就走吧。”
说完他转过身去,迈步往那扇隐秘的门走去,即使地毯柔滑,我猝然跌下时支撑着自己的手掌仍然隐隐作痛,好似全身的痛在那刹那间都集中到了那一处。
“严冰。”我用尽全力叫住他,可是他身形一滞,并不回头,径直往门边走去,要不是我无心观察他的举动,我真会觉得他在逃跑。
“你们不想娶正好,我恰好也不想嫁。”我的声音颤抖,可是那颤抖中带着凉薄与决绝,带着惨烈的腥气,寥寥数字,字字都是从我心中绞痛的血肉化来,在这处处精致柔软的房间里,翻滚延展,如一条妖艳魅人的美女蛇,扭动着妖娆的身躯,探出罂粟般让人沦陷的气息,缠向不远处步履不再那么坚定的严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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