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梦了无痕

第28章


床边的人发觉了我的动静,这小间里挤了三个大汉,还真是感觉狭窄莫名,其中有一个穿着衬衣,袖子挽至手肘,此刻走到我面前,抬手就往我额头上探去。
我本能地瑟缩着往后一退,可惜背后就是震鸣的车厢壁,竟是退无可退。
“小姐不必惊慌,我们没有恶意。”许是见我一脸苍白,面前的面孔柔和了许多。
“你有一些感冒症状,外加疲劳过度,先吃药吧。”几颗小白丸和一杯温水递到我面前。
我戒备地看着他,也不去接,手指紧紧抓着手里的被头。
“我不吃,我没有感冒,我很好。”
他们无奈地对视一眼,拿着药和水的那个还试图继续劝说我,门开了,有一个着白色衬衣的男子出现在门口。
那不是普通的白衬衣,且不论领口和袖口精致的花边,白色的布料上蜿蜒了暗金色的花纹,在晨光下若隐若现,时而透明,时而现出一条龙的形状,图案繁复精美,穿在他身上,飘逸而妖艳,及肩的柔顺发丝在晨风中亲吻着他的项背,露出的锁骨精致如绽开的莲,色泽丰润的唇更如一瓣桃花,我再次看他看到发呆。
“醒了?”他挑眉一笑,仍然是那魅惑的凤眼,皎白的额头,清冷却妖艳,有如春风吹散一地缤纷落樱。
我犹如被人掐住喉咙,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不过短短一个黑夜,变故却如此之多,由不得我不晕头转向。
“吃药吧,这药没有问题。”他亲自接过杯子,递到我面前,修长白皙的指,环着朦胧的玻璃杯上,随着火车的前进,杯里水波荡漾,真是一幅赏心悦目的美景。
“这药没问题,那什么药有问题?”我强调“这”字,颤巍巍地问,并不是矜持和不知好歹,药不比其他,不问清楚的话,也许一时大意就会要了我的命。
他不免有些诧异,随即回过神来,不复刚才那副贵气自持的模样,露出一个浅笑,执着下巴说:“恩,有趣的小姑娘,还会挑我的语病,好吧,有什么问题就问吧。”
我动动干涩的唇,在心里组织了一下字句。
“首先,谢谢您救了我,其次,您为什么救我?”
他灼灼的目光盯住我,我颇有些不自在地把被子往上提了提,美色当前,难免脸红心跳,这种紧张并不是来源于绮思遐想,而是面对超越平凡的美丽时的自卑,面对寻常不得见的完美时的不敢置信和手足无措。
“你觉得呢?”他唇边浮起玩味的笑,脸侧有个小酒窝若隐若现,要命,我忙移开目光。
“不是为钱,也不是为色。”我兜里的钱还在,姿色也仅是平常,我又没有什么背景,绑架也不太可能。
“只有一种可能,您是不是看在其他人的面子上。”我试探着问道,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
“哦,”他拖长声音,手指如弹琴般在床头小桌上敲敲:“真是聪明,那你觉得是看在谁的面子上呢?”
这只美狐狸,又把问题踢还给我,严厉两个字就在我的嘴边,这是直觉,也许还带着我尚未泯灭的幻念,即使我一千遍一万遍告诉自己要忘记他,要离开他,他的名字和身影仍然牢牢扎根在我的心里,如影随形。
我犹豫不决的神色落入他眼中,他愉悦地一笑,起来伸个懒腰,慵懒地说:“林老的千金,我哪能不给面子?”
爸爸?我呆呆地看着他,不知道自己流露出了满脸的失望和惆怅,我心里没来由地闷闷的,主动拿起旁边的水和药,低声说了声“谢谢”。
“乖女孩。”对我的配合,他看起来高兴得很,待我吞下药,对我伸出白皙如玉般的手。
“林玫小姐,我是颜祺,幸会。”
                  番外 严厉(1)
春日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投到严厉的办公桌上,落在他面前那叠薄薄的资料上,把照片上的女孩儿渲染上了一层金色。
这是个春暖花开,莺飞草长的季节,空气里有莫名的花香,还有轻舞飞扬的淡淡柳絮,桌前一盆剑兰抽出了嫩绿的芯,微风舒适得恰到好处,在过去的近三十年里,他从未这样敏锐地感觉到春天的到来,从未这样感同身受体会到万物复苏的喜悦,或许就是因为桌上那个面目姣好,神情生动的女孩儿?
有许多照片,大部分都拍得很好,看来是在她不经意时拍下的,有大笑的,蹦蹦跳跳的,风吹起头发的,她在一群人之间笑颜如花,自然不造作,水灵灵的大眼流光溢彩。还有几张比较拘谨,她略有些僵硬,嘴角的笑颤巍巍,眼底流出倔强,这种面对镜头孩子气的脆弱,和那些率真的妩媚一样,触动了他的心弦。
不过是个平凡的小丫头,他闷哼一声,试图压下内心的波涛汹涌,可是那种从未感受过的蠢蠢欲动,奇特地柔和了他向来严峻的面孔。
他不知道,他的秘书在他身后推开门时,惊讶地张大了嘴。
眼前的老大分明是恋爱中的模样啊,她悄悄退出去时微笑着想,连老大都恋爱了,这个春天的太阳,真是格外惬意啊。
林玫,他咀嚼着这两个字,他对这小丫头是有印象的,林父曾供职于严氏长达数年,要不是发生过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严冰大约也不会这样抵死相对,赶尽杀绝。
第一次见林玫时,她多大?顶多11,12岁吧,窝在他书桌下,丁点儿大的小人儿,两个羊角辫,她不是那种特别漂亮的孩子,多的是比她白皙,梳着公主头,穿着蓬蓬裙的小女孩,他却惟独记住了她。
也许是因为她写在他的数学课本上的那首拜伦的诗,也许是因为到最后,应她的邀请,他也钻到桌下,和她一起翻他的数学书。
“阶乘,爸爸教过我的。”她得意地向他献宝,圆脸上深深两个酒窝,黑亮的大眼如一潭秋水,小胖手指在他干净的数学书上乱划。
她有超乎她年龄的深邃和智慧,所以她的眼神,稍加时日,可以迷倒世界上任何一个懂她的男子。
当她在他怀里喷着细细的鼻息,小手揽在他的脖颈处,他如是想,多么敏感又多么脆弱,可是脆弱深处是别人无法企及的坚韧,终有一天,她会神采飞扬地站到高处。
那印象深刻的一天,在嫂子余凉悠的玫瑰花茶和香甜点心中结束了,那时候的严冰还不是现在的严冰,还是他记忆中的那个哥哥,有深爱的妻子和将出生的孩子,圆满得像拥有了全世界。
可惜,后来忙碌的几年里,再没有过那样和平融洽的时候了,当一切都灰飞烟灭时,只有那天,像是刻到了他的骨髓里,又像是被强压到了心里最深的角落里,他以为不再想起,不再碰触,时光会逐渐掩埋一切,可是林玫总能第一时间触到他最疼的地方。
他抹抹眼角,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走出门来,秘书听到他低哑地吩咐道:“我要出去一趟。”
声音里像是带了哭腔,他身影似乎佝偻,阳光把他的影子拖得很长。
他的心很疼,当他驱车前往余凉悠的墓地时。
疼的是那个下午温暖的阳光,长廊上的欢声笑语,坐在他膝上的林玫,院子里开得正盛的紫红色丁香花,馥郁的香气包围着的其乐融融,耳鬓厮磨的严冰和余凉悠。
最疼的是,再没有了重来的机会。
如今,如胶似膝的那一对天人永隔,小不点的林玫长成了一个忧伤的少女,为父奔走,形容憔悴,或许严冰潜意识里也是记得林玫的,那一天的快乐越是明显,越是不可重来,他便越恨,越容不得林家,林兆远的官司像是让他郁积十几年的痛楚找到一个发泄口, 
林玫和最后的余凉悠绑在了一起,永远没办法分割开,幸与不幸,都是宿命。
只有严厉,站在这一团乱麻的中心,迈不开步子,只有忧伤地喟叹着,冰冷地坚强着,推拒地悸动着,无谓地挣扎着,纠结地陷入着。
可到最后,林玫还是成了他心底的一滴玫瑰泪。
                  番外 严厉(2)
九年前的夏天,因为地皮和保护费的问题,那时候还只是一个中型企业的严氏惹上了黑社会上的一个帮派,年轻气盛,血气方刚,严冰并没有过分地放在心上。
只到余凉悠因为车祸去世,车上当时还有他们四岁的女儿。
严冰的世界崩塌了。
严厉匆匆从国外赶回,细雨中,他看到向来伟岸的哥哥,站在院子里数丛新绽的小雏菊前,眼神死寂,像一截枯木。
雨水和着娇艳的嫩黄小花,轻轻摇曳着,浑然不知向来细心照料它们的女主人,已香消玉殒。青色的天空下,严冰再也没有活过来。
他开始展露他深藏的嗜血残酷的一面,他甚至不惜拿出严氏的大宗股份和流动资金,找到道上最强的黑家,替他报了杀害妻女之仇,那个帮派里所有的人都遭到了波及,非死即残。
严氏以惊人的速度壮大着,他不再提余凉悠,甚至去她墓前的次数也寥寥可数,他身边美女无数,穿行在金粉里,沉醉在靡靡中,真正纸醉金迷。
只有严厉知道,他从来没有真正忘记过余凉悠,次次饭局中,他醉卧美人怀,嘴里迷迷糊糊哼的却总是那首《绿衣》。
绿兮衣兮,绿衣黄裹。心之忧矣,曷维其已!
绿兮衣兮,绿衣黄裳。心之忧矣,曷维其亡!
绿兮丝兮,女所治兮。我思古人,俾无訧兮!
絺兮绤兮,凄其以风。我思古人,实获我心!
严冰的万劫不复也深深影响了他,家散了,如母的长嫂去了,活泼可爱的小侄女去了,父亲远赴加拿大疗养,严冰在不归路上越走越远。
他开始觉得寂寞,冷清,无望与灰暗开始一点一点缠住他,未来再无半点光亮。
工作余暇,除了运动,他时常坐在一个小公园里,一坐就坐到天黑,没有人知道这颗商界冉冉升起的新星,对人生已漠然。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