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梦了无痕

第29章


而命运就是那么神奇,那天下午他结束工作来到公园时,天灰蒙蒙的,有点闷热压抑,让人喘不过气来,他常坐的长椅上,有个女孩蜷在那,嘤嘤哭泣。
她的手很瘦很苍白,用力握着一张薄薄的纸,都爆出了青筋,她没哭出声,似乎是阵阵干噎着,就像雨里垂着头的娇弱的小雏菊,看到这一幕,他莫名地觉得心里很不好受。
后来真下起雨,她仍埋着头,可怜兮兮地像受伤的小动物,手里那张纸湿漉漉的飘落在地上,他远远地瞥了一眼,是一张高考的准考证。
原来是高考失利,难怪哭得这样伤心,他在心里喟叹了一声,走上前去,替她拾起那张混着泥水的纸。
“回去吧,雨下大了。”
她抬起头,一条嫩黄的泡泡裙湿得能拧出水来,裙摆湿答答贴在小腿上,纵使瑟缩着坐着,腰肢仍然显得十分纤细,裹在那湿透的布料下,妖娆有力,玲珑的锁骨铺在白皙的颈下,秀气的小脚上套着米色的平底凉鞋,头发散乱地披在肩头,满脸泪痕,17岁的林玫,让严厉愣住了。
她真成了一朵小雏菊,默默地开放着,娇小却半点不失色,反而有着别人无法企及的纯然。
她已经不再认得他,她哭得眼睛红肿,阴暗的天色中,她纯净的眸子里,只有无边无际的忧伤。
那一刻,严厉莫名心酸,却无言以对,他默默转回树丛,拨响了林兆远的电话。
林玫在父亲的搀扶下一步步缓缓走出他的视线时,他眼前不断晃动的,只有林玫苍白的小脸上灵动的水眸,他当年没有看走眼,她的眼睛,如今果然长成倾国倾城,深邃的双眼皮,眼线妩媚,眼尾略略上挑,眸底黑白分明,整体圆润有神,悠远纯净如雪山,脆弱敏感如婴儿,却又倔强坚韧如雄鹰。
所幸她秀气不艳丽的五官,掩住了她那双眸子的过分的光芒四射,可她仍然是长大了,饶是痛哭时也挡不住那如火般热烈的青春,想到这他满嘴苦涩,他顶着雨,像个傻子一样,一路淋回了家。
只是生活还得继续,自那日起,一切似乎还是一样,又似乎,略微有些不一样了。
他签合同,努力经营自己刚起步的电子公司,一如以往暗中发展势力,为严冰担忧,只是许久过后,有一日,林兆远提到林玫交了男朋友,对那个抢了自己宝贝女儿的臭小子满脸嫌恶与愤慨。
他心里,莫名地刺了一下,不太痛,不太痒,偏偏,说不清道不明地惆怅了
                  城里的月光(4)
早上七点,刺眼的光线让我痛苦而恼怒地眯缝着眼睛看着拉开窗帘的女服务生。
丝袜,窄裙,高跟鞋,她穿得齐齐整整,容貌较好的脸上现出歉意的笑容,礼貌地说:“林小姐,颜先生已经在等你吃早餐了。”提到颜祺时脸上明显一抹娇羞,小女儿态毕现。
颜先生?我捧着朦胧的脑袋想了半天,才想起昨天下了火车,颜祺提出他们一行都不懂长沙话,也不通此地人俗风情,烦我留几天帮他当翻译,我那时正因为吃了感冒药困得不行,稀里糊涂地就答应了,结果一觉就睡到了现在。
我还呆愣着,那位小姐已经柔声细气地捧来一套衣裙,轻轻放在床头,脚步轻盈地过来站在我面前说:“您该去洗漱了。”
我看着她略躬着的腰,毕恭毕敬的神态,连滚带爬地下了床。
一大早的,弄这种阵仗,是要吓死我吗?
草草洗了把脸,她已经把床上整理好,见我出来,恭敬地说:“颜先生交代小姐起床之后给您量体温。”
我忙退后一步,对她挥着手说:“不用不用,我都好了,还有,你不用这么客气的。”
她盈盈一笑,放下手里的温度计,将衣物置于我面前:“小姐是颜先生重视的人,我们自然要服务周到。”眼里满是艳羡。
“重视”这个词有点混淆我,且我听她这话的意思,颜祺似乎是他们酒店的熟客啊,我试探着问道:“颜先生常来此地吗?”
“也不常来,但是每次来都会住我们酒店的。”她自豪地答道,语调中自有一种亲切。
话音刚落,她腰间的对讲机响了,有人唤道:“杨经理,杨经理。”
她起身歉意一笑,我对她摆摆手,示意她去忙,经理啊,我还把人家看成小服务生,颜祺面子够大,我稍带也沾了光,手里的一套衣服,摸上去触感好极了,是一件雪纺的娃娃衫和小脚水磨白牛仔七分裤,领口袖口都有精致的花边,穿起来也很舒适,鞋则是一双鹅黄色的平跟软底鞋,鞋头圆圆的,缀着一个简单明快的蝴蝶结,我看看衣物和鞋底的商标,吐吐舌头。
还有一个糖果色的长带挎包,是今年流行的款,晨光下发出极炫的光泽,我背起来,站在镜子前照照,心里又疑惑又紧张,又有点愉悦,也许,回到老家我会有一些更愉快的境遇,让我可以忘记严厉。
我大步迈出房门,门口有一个服务生在等我,见我出来,就引我往餐厅的方向。
我一路打量着,地上铺着的地毯十分地厚,踏上去寂然无声,更叫人讶异的是,清一色都是清淡的米色,长长的羊毛,纤尘不染的样子,我在心里惊叹着,在长沙这么多年,我竟然不知道还有如此奢华的酒店,走廊天花板上悬挂的支形吊灯,熠熠生辉,晶莹剔透,优雅又不失时尚,不同于一般酒店走的是稳重成熟尊贵的路线,这里更轻快,更温馨,更家常,面积虽然也大,但是整体感使这个空间更像一个家。壁上挂的油画或轻快,或抽象,但皆用色大胆活泼,其中一张甚至画的是一个可爱的鬼脸,我经过时频频回首,觉得十分有趣。
“到了,小姐。“他躬身请我进去。
不大的乳白色的空间里,一张小巧的木桌轻巧地支着,上面放了各色早点,颜祺坐在对面慵懒地对着我笑。
我的心脏马上一阵狂跳,强自镇定着走到桌前,不自在地道:“这么丰盛?”
凳子也十分精巧,形状更是奇怪,像一朵花,人坐在上面像是藏在花蕊里的仙子,我新奇地坐在上面扭动着身子,颜祺对我抿唇一笑道:“怎么样?对我的酒店还满意吗?”
“你的?”我疑惑地看着他,他顽皮地眨眨眼,点点头说:“不要告诉外面那些人我是这里的大股东哦。”
要命,我忙抓起勺子喝了口粥下去,今天的颜祺穿着T恤牛仔裤休闲皮鞋,看上去年轻了许多,就更使得他的漂亮凭空多了青春气息,像无辜的少年美兽,眉眼灵动得像一幅最好的水墨山水画。
他抿唇一笑,粉白潋滟的唇清新如清晨颤巍巍滚过初绽荷花的露珠。
某人又一抬手,一筷子精细小菜落到我盘子里,我没敢抬眼,低头支吾着往嘴里塞食物。
等到这顿费心费力的早餐结束时,我的脑血管已经徘徊在爆炸的边缘了。
正当我庆幸这样非同一般的考验和折磨即将过去时,颜祺站起来,像变戏法一样往我头上戴了顶淑女帽,笑容满面地宣布:“我们今天去爬岳麓山。”
那个笑容真像宝石璀璨在阳光下,晃得人挣不开眼,我还没来得及从这倾国倾城的笑里醒过来,这祸水已经兴冲冲地拉住我的手,出门去也!
                  城里的月光(5)
真是个适合爬山的好天气,云层掩住了太阳炽热的光,天空是夏天少有的灰蓝色。
我一边慢慢走在古朴的青石板上,一边悠闲地看着旁边参天古树上啾啾只叫的小鸟,只怕是见人见多了,并不怎么躲,反而歪着脑袋认真地看着我,偶尔叫上几声。
颜祺戴着墨镜,但是仍然露出秀致的下巴与无暇的侧面,路上颇有人对我们行注目礼,尤其是一些女孩子们,长沙妹陀最是火辣潇洒,竟也有人真跑来搭讪。
“帅锅,打哪里来撒?”问话的是个大眼睛的美眉,长得也很秀丽,一脸爽朗坦荡,让人生不出一丝反感来。
颜祺倒也脾气好,酷酷撇撇唇,示意我翻译,我翻译完把脸别到一边,忍笑忍得辛苦。
“笑什么?”他把手插在裤兜里,那位意犹未尽的美眉还在频频回头,他微蹙眉,眉尖秀雅如远山。
我假模假式地咳了两声:“没什么。”
他取下墨镜,踱到路边的石凳上坐下来,秀美的漆瞳蒙上一层梦幻的微光。
“你爱过吗?”
声音拖得悠远绵长,带着喟叹的气息,萦绕在幽谧清凉的高大树林里,在那些淡淡的光影斑驳中,幻化成蝶。
“唉。”我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声,若有所思地在另一条凳子上坐下。
时有微风,山泉的汩汩声在静谧的林中越发清脆,他盯住我,眼中竟然带着孩子气的固执。
“爱过的人,是不是就容易伤心?就像我。”
最后一句就像呢喃:“也许是因为我老了。”
这样忧伤的话语,诗般的情愫,亘古的古树环绕,拙朴的隋朝灵骨塔静静地屹立在我们身边,千年风霜给它蒙下了阴郁的孤独,我仰起头,觉得自己想流泪。
“这座城市里有我的初恋,你想去看看吗?”我微笑着看他,带一点点鼻音。
他迟疑了片刻,随即点点头,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
我作迫不及待状,跳到他面前:“那我们要换一条路下山,你敢不敢?”
他眼中燃起一丝兴味的火苗,盖过了那些肆意生长的灰暗,对我勾勾手指头:“还没本少爷怕的,带路。”
我带他绕走学校后面的小路,以前岳麓山是要收费的,这条小路便成为我们逃票的捷径。
太阳重又露出脸来,惯常的炎热又笼罩了整个城市,我从一丛杂密的灌木中钻出来,一阵凉风吹过,天空浮着几朵圆胖的白云,我听着后面颜祺隐隐的绵延不断的咒骂和抱怨声,抿唇一笑,坐在阴凉处的青石板上等他跟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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