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梦了无痕

恐惧教我拼命挣扎，我狠狠用力咬住唇瓣，只咬到嘴中尝到咸湿的液体，一阵清晰的疼痛才使我张开眼睛。
视线所及都是颜祺的脸。
精致的脸庞上，微笑如嵌在清澈蓝色天幕中的繁星一般璀璨耀眼，凤眼中或高或低地燃烧着按捺不住的兴奋火焰，与记忆中暴怒的他相比，已是判若两人。
他像是某种濒临极点的辉煌美景，苍凉的绝美，带着最后的狂欢。
我想说话，他却用手指点住我的唇，眼波妩媚流转，啧啧道：“这么狠心，我可舍不得啊，宝贝，你知道我为你准备了什么吗？”
理智告诉我该咬他，张嘴却只是软绵绵地含住了他的手指，倒像种无声的邀请。
血渍染在他如白玉般的手指上，绝艳绚丽。
快如闪电划过天际，他眼中掠过一丝僵硬和嫌恶，又马上恢复了放荡不羁的暧昧表情。
又一波眩晕猛地袭来，湮没刚才的一丝清明，炽热火焰在我脸上，身上肆无忌惮地攻城略地，尤其是下腹处，如幼蚁细细噬骨的麻痒酥软，入骨的磨人，一点一点，累积到了极处，已变成不堪忍受的欲望，如潮水卷起一切一般，我再无力抵抗，酸涩困乏的眼恐惧地闭上，头坠入成堆的绣花软枕中，几近昏迷。
他急了，用力拍打我的脸颊，叫嚷道：“你醒醒，快醒醒。”
如云般的发丝胡乱散开来，铺在奢靡的带着数不清的刺绣的桃红色厚重床单上，开出一朵妖娆吟唱的花，我仰躺在这花蕊中，像一条濒死的鱼。
也许恐惧的尽头，也如同时间的尽头，只是一片浩瀚虚无。
就在我的神智即将完全陷入黑暗之时，对面墙上募地闪出偌大的光影与声响，巨大的画面跳动几下之后，清晰地嵌在了整面墙上。
画面里出现的人瞬间唤起了我的意识。
我已不能清楚视物，视线中只剩下一片朦胧，世界如同栖息在皑皑雪山上，每让我看一眼，强烈的雪地反光就会灼痛我的眼。
可只需一瞥，我就能看清楚那个深深刻在我心里的身影。
因为对他，我从不需要眼睛，心已足够。
那饱满的额下深邃的眼，熟悉的身形，让我眷恋的侧脸，他穿着黑色的衬衣，坚毅的脸似乎瘦削了许多。
我眼中一阵酸涩，他的出现像是在我的意识中掀起一场薄荷般的风暴，让我清明不少。
片刻我便意识到他必能清晰地看清我的状况，慌乱发急，可是身子疲软无力，连动一下手指头都困难。
一旁的颜祺看出我的意图，邪泞地挑眉一笑，从精巧的香炉中拈起一块玲珑的香料，散着幽幽的艳光，仍在绵延不绝地散发着致命的罂粟般的气息。
“宝贝，这是桃花醉，两个小时就可以让人神志不清，完全听任自身欲望，而我，会和你交欢，一起坠入这罪恶的深渊！”
他猛一扬手，身上的精致睡袍翩然落地，他竟是赤身裸体！腿间的欲望也已昂扬！
就算我再迷糊，再昏沉，我也能明白自己的处境了，尤其是在他粗鲁地将我的脸转向另一侧后。
原来，床侧放了一面光可鉴人的大镜子。
饶是视野里重重灰色迷雾，我仍然几乎羞愤而死。
颜祺只给我裹了片黑色的薄纱，裸露着浑圆的肩头和窈窕的大腿，黑纱下分外明艳雪肤的透出嫣红的光泽，娇艳如桃花的脸庞，分明已是沉浸在情欲中的模样，而那薄纱也不过是松松地覆在我身上，随时可能会滑下身子。
我又急又恼，可也无力挣扎，我唯一能做的只是不看严厉，拼却浑身力气将自己的脸埋到枕头里。
颜祺却不肯，抬手将我的脸捞出来，手劲极大，被握住的脖颈处一阵灼痛。
那一刻，我真是绝望到了极点。
我看着颜祺，无声地，恳切地，哀求地看着他，眼神里完全放弃了挣扎与以往的倔强。
我流了泪，不是那种可以哭出声来的哭泣，甚至没有感觉到眼泪流出来，只有颈间的湿濡提醒我我在哭，我们仍然保持着这样暧昧的姿势，我的目光是失焦的，涣散的，我是多么害怕，严厉会看到这样不堪的自己，自己永远要沦陷在这痛苦的深渊里，万劫不复啊。
他眼中阴晴不定地变幻了许多种情绪，然而还是阴狠地一把把我的脸对准了屏幕。
我无法躲闪，只能与严厉对视。
那是怎样的重逢啊，我已是伤痕累累，出逃，试图忘却，不想，却跌回情爱和阴谋的陷阱里，支离破碎，体无完肤。
猛烈而深刻的痛楚在严厉的脸上叫嚣，占地为牢。
他脸色惨白，两颊凹陷，连头发都失去了光泽，往昔自信性感的薄唇颤巍巍地蠕动着，却说不出一个字来，眼中更是一片空白的灰，不过短短数秒，他似乎苍老了十岁。
泪流满面的我，再次痛彻心扉。
颜祺铁钳般的手指掐住我的脸颊，他看上去也并不轻松，肌肉绷得死紧，我甚至能感觉到他紧张的颤抖，似乎惧怕着什么，又期盼着什么。
“叫宛溪出来，快去。”他突然发出一声嘶吼，他的脸上已经出现如我般的绚丽红霞。
“没有多少时间了，严厉，这是最厉害的迷香，无药可解，不然，你的宝贝。”他说得又快又狠，可说到最后几个字，却带了强烈的痛楚和哭音，似乎承载了世界上最深重的心痛与绝望。
“将与我一起下地狱。”
语调极轻，带着孤注一掷与强烈的绝望，还有深入骨髓的疲惫。
拖长的余音似乎也钻进了迷香里，缠绕回荡着整个空间里，一点点遮掉了我们回头的路。
暧昧的灯光幽红得彷佛滴得出血，满室华丽却冰冷，精美刺绣的床单此刻像一张最粗糙的砂纸，磨着我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鲜血淋漓。
那面闪着泠泠的光的屏幕上，呆立着的严厉似乎刚刚才反应过来。
他琥珀色的瞳孔放大了，染上了腥然的血色，带着地狱般的痛楚怒焰，那深邃的眼，我最爱的眼，在血色风暴中，忧伤遗世独立。
他痛，我也痛，唯独这忧伤，从此频频出现在我的梦中，刻入骨髓，如影随形。
他的脸扭曲成不可思议的形状，周身燃烧的怒焰以惊人的速度清晰起来，瞬间就烧成了一片燎原大火。
“啪”的一声，响亮到震颤了我的心脏。
坚硬的屏幕被他一拳砸出数道裂痕，如一张残破的蛛网，睁着惊惶的眼睛，看着众生百态。
血渍横流，我眨着眼，那谜样的迷雾，又如鬼魅般地接近了我。
我看不清严厉，他从我的视野里消失了，我急得哭喊，发出的却是些无意义的字节，在死般的静谧中，怜悯着我自己。
突然，如芝兰入室般，有足音微弱地传来。一声又一声，逐渐清晰，竟是有如仙乐。
颜祺的脸上露出一个痴痴的微笑，随即，精疲力竭地，重重扑在我身侧。
那轻轻的脚步声，如幽谷里独自绽放的兰，悠然一步一步靠近了。
                  陷阱（4）
因为屏幕中出现的那个女子，世界在这一刻寂静了。
在我失焦的瞳孔里，她仍熠熠生辉。
乌发垂肩，长及腰际，身上裹了一个白色的披肩，下摆露出同色的长裙裙裾，浑身上下，再无饰物。
可是，从来，没有人能把白色演绎到如此淋漓尽致，素面朝天，犹有绝世艳色，成就了那高山上一抹晶莹雪。
却又有眉眼间一丝羸弱，衬得身段风流，柔弱可惜。
颜祺就这样侧躺着，静静地偏过脸来柔软地看着她。
他噙着一丝微笑，那样痴迷的，心满意足的，无路可退的疯狂微笑，平静地绽放在他精致绝美的脸上，开出了血色的满地嫣红，艳若桃花。
他轻轻地唤道：“宛溪。”
声音痛切萧瑟，在耳边久绕不去。
我头痛欲裂，极力睁着无力的眼睛，竖起耳朵，在已呈灰红色的世界中，努力要分辨出严厉的声音和气息来。
却只有颜宛溪淡淡地开口。
“小祺，放了林小姐。”声音玲珑动人，与她容貌气度颇为相称。
颜祺发出一声嗤笑，像是一滴砸在地上的闷钝的泪。
“你回我身边，我就放她走。”固执的，孩子气的语气，小兽般的恳求，谁能拒绝得了这样的颜祺？
偏偏那张同样倾国倾城的脸蛋上，只有淡然温婉的仪容。
“你会放她走。”一个偏执，一个却极其笃定，像是硬生生在中间造了一堵坚实的墙，没有一点缝隙可寻。
颜祺似乎颇了解她的性子，倔强地直着脖子嚷道：“我不放，你回我身边，我就放她回严厉身边。”
我已半梦半醒，浮浮沉沉中只捕捉到严厉两个字，瞬间生出了一丝希望。
是的，严厉，他一定会想办法救我的。
“我不信，宛溪，你能眼睁睁看着我和林玫发生关系。”
“你不会。”仍是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是四两拨千斤，一点不落拨了回来。
她潋滟的脸蛋，除了略显苍白，平静无波，再无其他神情。
“我会，只需再过一小会，我就会变成一头禽兽，和林玫一起，万劫不复。”他说到最后，口吻轻松，似乎面对的不是爱的艰涩深渊，云淡风轻。
她沉默片刻，仍然十分坚决地说道：“小祺，不要胡闹，我们之间不可能。”
那语气，如同姐姐哄着不懂事的幼弟，何止冷静，简直有些漫不经心。
果然，身边的颜祺愤怒地直起身子，阴狠地说道；“那么，我就要让严厉后悔一辈子，他敢再将你藏起来，我就让他看一场活春宫。”
掷地有声的阴沉愤怒教我心底一寒，泪水已将脸颊泡得刺痛，努力张嘴想呼救，却发不出什么声音。
我的挣扎惊动了颜祺，他看我一眼，突然意识到什么，翻身下床取来一包冰块，往我手边一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