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梦了无痕

第37章


我已经没有力气再生她的气了,放下水杯又躺回床上,疲倦地说道:“你把他带走吧,我再睡会。”
慕霖期期艾艾地站在我面前,绞着手说道:“那个,你就这么赶走他啊?”
我翻个身,不理她。
“他好可怜啊,我们一进门见你死气沉沉躺在床上,以为你吞药自杀,他当时那个脸色,简直比你还灰败,手抖得不成样子,叫你名字还带着哭音,要不是季晓松刚好打电话过来问你的情况,把事情搞清楚了,我觉得他真的会崩溃呢。”
“你好歹和他说句话啊,他的衣服都湿透了,全是冷汗,这会还可怜巴巴在那坐着呢。”
我舔舔干枯的唇,硬着心肠说:“你带来的也负责带走,我和他早什么关系都没有了。”
身后却无声无息,我转头一看,慕霖不知何时没了踪影,门口站着严厉。
他的身影猝然撞入我的视线,猛地一下,撞得我胸口发腥发甜,血气激荡似乎要吐血。
慕霖没有骗我,他看起来的确很糟糕,以往总是笔挺干净的衬衣,已经被扯开了好几颗扣子,皱巴巴地歪在身上,袖子胡乱挽着,在手肘处堆成一堆,尤其是脸上失魂落魄的神情。
我刚想逼自己冷脸赶他出去,他踉跄几步,竟扑到了我床前。
我再说不出话来,他仰着的脸上蒙着大难后的灰色,一片青苍,眼底的哀求与悲戚让我不敢直视。
“呵。”他发出几声短促的,苦涩的笑声,听起来却比哭还凄凉。
这一刻,我忘记了今天,他是别人的未婚夫,忘记了我曾经许下的誓言,忘记了梁清妩几天前给过我的难勘和耀武扬威。
我只想安慰他,原来男人脆弱起来时,是这般不堪一击。
他在我的怀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哽咽声,我竟没有想过,面对这场即将到来的婚姻,他也许比我还难过,比我还惊慌,却还要承受我的怨恨。
手背上有几滴热烫,灼痛了我的灵魂,我颤抖着手抚住他浓密的发。
就让我们用尽最后的力气地拥抱,然后了无遗憾地分开吧。
                  做一株坚韧的芦苇(3)
回到久违的学校,推开办公室的门那一霎,门口的师兄只淡淡地说了一句:“来了啊,师妹。”
我的座位那,干净整洁,似乎我昨天才离开。
我环顾着周围熟悉的面孔坐下,心里倍觉温暖。
晚上漫不经心地一拉门,出现在我眼前的就是墨予信灿烂的笑脸。
他抱起我,在原地转圈,我的尖叫声和师兄们的嬉笑声,在温暖的灯光下,传开好远好远。
他什么都没有问我,却带我去打网球,足足打到近十点才买了奶茶慢慢往宿舍走。
到了楼下,他死活要跟上去,说是没见识过女生宿舍,我哭笑不得,只得带他上楼。
楼道里的灯是感应的,开一阵就会自己灭,我好不容易从包里找出钥匙,灯却灭了。
我漫不经心地说道:“墨予信,把灯弄开。”
话音未落,人突然被压向墙边,唇瓣被封住,墨予信灼热的呼吸就在耳畔,楼道里并不是全黑,墨色的光影中微微带着树叶的响声,空气静谧宁静,我几乎就要软化了。
可惜,只是几乎。
若是未识得严厉,我会衷心喜欢墨予信这样阳光的男孩,与他恋爱,无忧无虑,水到渠成,自然温馨,这样浪漫的时刻,这样霸道别出心裁的吻法,没有女孩会不迷醉,会不宁愿翘起脚上的高跟鞋。
还没等我结束心里的喟叹,门霍啦一声从里面被拉开。
灯光大亮,严厉的脸铁青。
阳台上的门不知何时被风吹开,穿堂风颇带了几分凉意肆虐着,我不禁瑟缩了一下。
有人经过,好奇地看我们三人对峙,频频回首,忍不住吃吃笑。
错眼不及,严厉已经暴虐地一拳挥向墨予信,我惊叫一声。
墨予信猝不及防,被他揍得摔在地上,鼻血滴滴答答地流了出来,好不狼狈。
他却带着满脸无谓的笑意,索性就坐在地上,轻松惬意,懒洋洋地说道:“严厉,你知道我为何不躲,我是怜悯你,因为你再也没有拥有林玫的资格了,而我,有!”
最后一个字他咬得格外重,语气嘲讽,活像一个炸弹,炸红了严厉的眼。
严厉朝他扑过去,恶狠狠地拎住他的衣领,正要挥拳,我忍不住出声道:“严厉,够了。”
严厉的动作僵住了,作势挥起的拳头在空中微微颤抖,最后还是无力地垂了下来。
我拉起墨予信,冷冷地对他说道:“你还是回去吧。”
我话音未落,已被他一把拖过,气势汹汹地往电梯走,墨予信始料未及,晚了一步,电梯门堪堪关上。
似乎是嫌这个晚上还不够热闹,一出电梯门,迎面就掷来一张支票!
梁清妩站在电梯口,一身得体的装扮,头发妆容一丝不苟,义正词严地斥道:“林小姐,你好歹也是个硕士,年纪轻轻,学什么不好,偏要傍大款,当二奶,连你父母的脸面都让你丢光了!”
别说不知道内情的人,连我都差点要为她鼓掌了,句句点在痛处,不带一个脏字,鄙夷之情却溢于言表,对我极尽践踏之能事,还凸显她的风度与教养。
正值晚归高峰期,人潮如涌,许多人都是抬头不见低头不见的点头之交,指点议论声不绝于耳。
回过神来的严厉将我挡在身后,怒喝道:“你来这干什么?”
梁清妩脸色一变,楚楚可怜地道:“厉,我们都订婚了,我,我都怀孕了。”
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滚烫的油锅里,顿时就炸开了锅,灯光晃得有些刺眼,我心慌气短,喉间腥甜,眼前的一切都像潮水般恶狠狠地卷来,将我击得溃不成军。
怀孕了呢,我真惊异我脸上竟然还能出现一个恍惚的微笑,惊慌失措的严厉似乎正和我说着什么,但我什么都听不到,我正孤零零地站在风暴的中心,逃不出躲不掉,只得承受,不管如何残酷摧人。
墨予信扒开人群冲了过来,将呆愣的我护在怀里,身后跟着我气喘吁吁的室友,我最后听到的一句就是她愤怒的大喊:“你这恶毒的女人,你才是第三者!”
她们的争吵远去了,墨予信护着我走到了黑暗中,远离了那纷乱的一切。
“林玫,梁清妩应该是撒谎,严厉应该没有和她。”
我凄凉地打断他的安慰:“总有一天,她说的会是真的。”
是不是真的重要吗?他们会结婚呵,又怎么会没有亲密关系,怎么会不怀孕呢?即使撇开我自己的道德观,要我如何去学会和另一个女人共享一个男人,还要时刻提心吊胆这个女人的质问和侮辱。
月光孤苦无依地照着我们,我蜷缩着身子在墨予信家的沙发上睡去,手脚冰凉。
                  做一株坚韧的芦苇(4)
拿到CASE大学的OFFER ,总算让我稍得了些许安慰。
这天,想起许多往事,心乱如麻,停下手里一页都看不懂的专业书,信步出来走走。
我穿着米色裙子和同色毛料短靴,茫然地在街上走,风大,头发吹得乱七八糟。
一辆铮亮的房车稳稳停到我面前,严冰坐在后座,态度和缓地说道:“上车吧,和你聊聊。”
我愣了片刻,也不再像过去那么怕他,无谓地说:“我和你一向没什么好聊的。”
说完越过他径直往前走。
身后传来阵阵急促的脚步身,竟是严冰追了过来。
我们并肩坐在小公园的长凳上,我突然好奇自己过去为什么要那样怕他?怕他拆散我和严厉?我发出一声嗤笑,就算没有别人作梗,我和严厉能走多远也是未知数,何苦怨天尤人。
“你最近住在哪里?”他的态度出乎意料的温和。
宿舍自然不能再住,我暂时借住在墨予信那。
“朋友家。”我踢着地上的小石头平静地回答,靴子头立即抹上一层浅浅的灰。
“墨予信是不错的丈夫人选,他现在已经是单身了,你不妨考虑一下。”他略显局促地说道,视线投向膝盖。
我踢石头的动作一滞,有些惊异,但马上又觉得无所谓,有什么是严家兄弟想做做不到的?
我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唔”,又开始专注地踢石头。
“林玫,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气,如果我们给你一些补偿。”一张支票轻飘飘地落在了我膝盖上。
一个月前,我会跳起来,当面撕碎这张纸,然后把纸屑扔在严冰脸上,哪怕后果是被暴打一顿。
现在,我举起这张薄薄的纸,眯起眼睛对着太阳数了一下后面的零。
唔,不错,我竟然这样值钱,我的感情竟然值得严冰来思量。
我手一松,支票如一张黄叶般缓缓落到地上。
它静静地卧在我的脚边,困惑地看着我,似乎是在问:你为什么不要我?
“我还有事,走了。”我甩甩手,迈步打算离去。
“林玫。”严冰在身后叫住我。
太阳在云层下突然现出一丝金色,炫亮了这灰暗的空间,严冰的声音传来时我有一刻的恍惚。
到底是兄弟俩,声音多少相似,尤其是他软下语气来时。
“你做得很好,我知道你申请到了学校,你很。”停顿了一下,似乎在下定决心:“你很优秀,以后会幸福的。”
他的声线透过肆虐的北风,层层叠叠绕进我的耳中,与那些在风中摇晃的树叶哗哗声迎合着,这个冬天,竟然如此嘈杂,发生了如此多不可思议的事情。
我置若罔闻地往前继续走,右手却猝然被拉住,手心里多出了一块硬邦邦的东西。
那天在机场的记忆因为这相似的质感气势汹汹扑面而来,一股尖锐的痛从手心蔓延到全身,眼前变得一片黑暗,失聪,失明,失去了思考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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