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梦了无痕

第38章


意识恢复过来时,才发现自己摇摇欲坠地倚在严冰的肩膀上。
他伸手往我的额上探去,我下意识地一偏。
他的手尴尬地停留在距我的脸半寸处,我仓促之间找不到什么武器来武装自己,只得尽可能地冷气脸来。
也许就是从那时候,我学会了冷若冰霜,原来冷不是一种可以模仿的气质,不是一种伪装的情绪,它来自于心底,只有真正心如死灰,心冷如铁的人,才能透出冰霜般的冷来。
他干咳一声,不太自然地将手收了回去:“你脸色很不好。”
我已经站直身子,退到了安全距离之外冷冷地看着他。
他拾起我松手坠下的小卡片说:“如果严厉太难为你,你可以来找我,这上面的号码可以第一时间找到我。”
我无视他递过来的动作,不为所动地说:“你打算怎么做?杀了我?”
他脸上掠过一丝灰暗,唇边泛起苦笑道:“我至少可以把你送到一个严厉找不到的地方去。”
我幽幽地看了他半日,突然诡异地笑了起来。
“严冰,我不会让严厉留下一丝不甘和遗憾,我要他心甘情愿地放弃我,那样,他以后才能得到幸福,我爱他,比你想像的要深得多。”
我留下呆若木鸡的严冰,扬长而去。
只有我自己知道,这场以自己为敌,看不清硝烟的战争,我打得有多么艰难,多么痛不欲生,也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千疮百孔的心里,再没有了一丝阳光与希望。
空茫茫的大地里,独自一人艰苦跋涉,我何时才能安然抵达目的地?
只有寂寥和无止尽的北风。
                  做一株坚韧的芦苇(5)
九月的阳光跳过窗棂顽皮地跳着舞蹈,早开的桂花不知道从何处传来了淡香,
“我昨天看了小说,做了饭,练了瑜伽,你呢?”
“我,”他低低地笑着说:“我开了三个会,签了一些文件,晚上参加了一个宴会。”
“你真忙。”我懒懒地闭着眼睛靠着他,真舒服,一步都不想动。
“是啊。”他一根一根把玩着我的手指,点到一个被油溅到的红点。
“这里怎么了?”
“昨天煎鱼被油溅到的,结果那条鱼还是碎了。”我嘟囔着说。
他看着我,伸手在那个已经不疼了的地方按按。
“还疼么?”眼底含着笑意,温和宁静。
我摇摇头,张开嘴却突然发不出声音来。
“林玫,醒醒。”
我睁开眼睛,眼前是墨予信担忧的脸。
“我在外面听到你在哭,做恶梦了?”
我呆滞地摇摇头,梦中鲜活的场景恍若昨天,物是人非这个词,真正伤人至深。
“起来吧,我们去外公家吃晚饭。”
一路上无话,只到经过一家咖啡店,他骑车的动作明显一滞。
我被他晃得差点摔下去。
“怎么了?”
墨予信却没有说话,他先是呆呆看向一旁,随机迅速收回视线故作轻快地说:“就快到了。”
鬼使神差地,我起了疑心,那个熟悉的咖啡店,在那里,严厉曾告诉我他想当一个游吟诗人,可是现在,他对面坐着梁清妩,她就靠在他胳膊上,他们亲昵得像一对恩爱夫妻。
何止像,简直就是。
她粉白柔媚的脸儿,爱娇地埋进了他的肩窝,他的脸上,带着宠溺温柔的笑,一如梦中他对我展现的笑靥。
闪神间,墨予信已经一阵飞快骑开了很远,也不知道拐了几个弯,走开了几条路,我突然一使劲从后座上跳下来。
墨予信踉踉跄跄撑住车子,气急败坏。
“你干什么?林玫。”
我扶着墙站稳,浑身发抖站在那,眼睛不知道看着哪里。
墨予信突然发飙:“谁都比你有出息,不就是个男人!”
迷迷蒙蒙的夜风从桥上传来,下面无声流淌的河水上蒙了层柔美的银色,又是这么好的月色么?原来一个月,几个月都是这么容易过去的,赌气,等待,徘徊,喟叹,人的老去,不过就是隐藏在这些琐屑的情绪里,有时候,你觉得自己是一天天老去的,却不知道,真正的可怕的老去都是在电光火石间的,比如刚才那擦肩而过,比如严厉那时留给我的背影,无论是独自离开的,还是和别人一起离开的。
如花美眷,尚且不敌似水流年,何况我这平凡姿容。
我有些木然地低下头去,坐在石砌的桥头,石头清凉而忧伤,似乎有千年的守候,千年的沧桑。
“墨予信。”我低低的叫了一声,有些疲倦有些妥协,或者还有不甘。
“你知道我曾经不争气到什么地步吗?”我淡淡地说,像陈述一件事实。
“我在南京路看到严厉和颜宛溪挽着手走在一起,可我一直都装作没见过,不知道,你一定不知道什么事都藏不住的林玫,也有选择不说出口的秘密吧,你也一定不知道,我那天知道了他的身份,从别墅里走出来,我去了刘奇瑞家楼下,一切都那么相像,下雨,阴冷,我蜷在那等待,可是不再会有他,我以为,我闭上眼睛,耐心地等,再睁开的时候,我还能看到他向我走来,我还以为,那只是我做的一个噩梦,所以我又走回家,去翻他给的手帕,翻出来的时候我突然发现我一直以为是玄色的手帕其实是血色的,它旧了,看上去很沧桑很疲惫,它不再像我第一次看到它一样光鲜了,它枯萎了,因为被抛弃,和被欺骗。”
手腕突然灼痛起来,我抬头,墨予信充满怒气的眸子出现在我面前,接着,我一把被他拉起来。
“够了林玫,你给我起来。”
他又换了和缓的,诱哄的语气:“来,我带你走,你还有我。”
那么温柔的语气,那么诱人的提议,有人可以带我离开这寒冷刺骨的地方,多么好。
多么好,哪怕我是那么希望那个说:“你还有我。”的人是严厉,哪怕我明知道不可能,心底却有不肯死去的片片殷切盼望,像满地荒芜的野花,开得灼痛了看的人的眼,也灼痛了枯瘠的土地。
我浑身发软,昏昏沉沉,刚才说的那一大段话也让我精疲力竭,我没再和他争辩,只是静静地倚着他,两人都没有说话,半响,我顺从地由着他把我推到车后座上。
突然,几束强光直射住我们的眼睛。
                  做一株坚韧的芦苇(6)
轰隆轰隆,伴随着强光而来的是几辆摩托车,车上坐着的都是长相十分凶恶,满身流气的小混混。
我的脸上尤带泪痕,瑟缩在原地,脑子里除了恐惧,一片空白。
墨予信把我挡在后面,他的绷紧的身上散发出比平时紧张十倍的气息,我展眼望去,我们地处死角,四面都被包围,毫无退路,更惘论墨予信只有一个人,还赤手空拳。
我腿一软,整个人半倚在墨予信身上。
他们已经围拢,墨予信喝问。
“你们想干什么?”
对方有几个人下了车,朝我们逼近,其中一个为首的邪狞地说:“怎么?就凭你这一个人,还想和我们一群人打?”
说话的人赤着膀子,满脸横肉,五大三粗,胳膊上,胸前,都是奇奇怪怪,颜色俗丽的刺青。
他一张嘴,就传来一股熏人的烟臭味。
这时墨予信说道:“我们和几位大哥也没什么冤仇,要钱的话我们给就是了,何必为难我们。”
说着,他缓慢地掏出钱包和手机放到地上,同时偷偷地碰了我一下,我的脑子这才从恐惧中运转起来,尽力暗暗地去摸索手机。
“还算你识相。”那个流氓狞笑了一声,示意其他人去捡起来。
“要是平时,有几个钱我就放过你们了,不过今天算你们倒霉,我们要的是你后面那个女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摸到手机的手也一阵哆嗦,匆忙中刚试探着按了几个键,面前的墨予信已经如一头被激怒的豹子一般一拳揍到了对方的鼻梁上。
场面顿时一阵混乱,几个人纠斗成了一团,还有人指着我大吼:“她在报警。”
我眼前划过许多奇怪的光影,有人肉的酸味,有极度恐惧时牙齿咬破嘴唇的血腥味,重重复杂的滋味。耳边的声音更是混乱不堪,无法分辨。
许多种混合的疼痛一股脑以奇怪的方式扭曲地发生了。
也许今天,我就会死在这里。
当一股钝痛从后脑传来时,我迟缓而放弃地想,死了也好。
等我再睁开眼睛时,墨予信已把我挡在身后,他的鼻子在流血,看上去很吓人,但是他还是竭力对我微笑了一下。
他说:“林玫,不要怕,有我在。”他的牙齿很白,表情很笃定很轻松,似乎我们面对的只是一对儿来挑衅打羽毛球的人,而我们总是有办法合作把对手打得落荒而逃。
我放声大哭,为什么?为什么在我最需要的时候是你在身边?为什么为我挡住别人的拳头和羞辱的人总不是严厉?为什么我会陷到这样狼狈的境地里来?
人群中的墨予信,那样义无反顾的背影,那样勇往直前的决绝,那样百折不饶的倔强,那样坚强不屈的凛然,我看着他一次次被坚硬的拳头击中,可是我除了哭喊以外,再无能为力。
严厉,你在哪里?你可知道,我恐惧到觉得自己再也见不到你,也许,见不到你也好,你怎么会是我的呢?我是这么的平凡,毫无璀璨,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像做梦,就像此刻,我模糊的视线里,只有拳脚交加和贴身肉搏,只有凶神恶煞和来势汹汹,只有那清冷月光,一如往昔。
你看,原来月亮也是会骗人的,月光下,可以有爱情和华美舞蹈,也可以只有暴力和流血,月光下,可以幸福到流泪,也可以恐惧到泣血,那时你我在月光下拥抱爱情,如今,月光只是在见证我的朝不保夕,我的岌岌可危,我的生路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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