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梦了无痕

第41章


严厉已不再在我面前掩饰他或多或少的灰色地带。
一阵车辆的轰鸣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蹑手蹑脚地走到阳台上,今天我意外醒得早,所有人都以为我还在睡,包括严厉。
我把自己藏在一个巨大的盆栽下面,透过缝隙往下看。
下车的是严冰,他阴鸷着脸,焦躁地大步迈向在门廊上站着的严厉。
大约以为我没醒,他们的声音都不低。
“林玫呢?”严冰劈头盖脑地问道,声线中带着冷冽的怒气。
“你来这干什么?”严厉冷冷地回答,双手在身侧握成拳。
“我来带走林玫。”语气极其坚决。
“不可能。”严厉的声音虽然不高,但是语中怒火也一触即发。
严冰扑向严厉,在厮打中嘶吼道:“不可能?你XX的,你难道不知道上次林玫遇袭是梁清妩干的?” 
这句话像一个魔咒,奇异地停滞住了他们的动作,让他们颓然跌坐在地上。
而严厉居然低低地说:“我知道。”
我瞪大了眼,连瞳孔都放大了。
他知道?他居然知道,而他竟然还要和她结婚。
即使到了这一步,我还是有微小的希望,期盼至少他可以让梁清妩不再那样肆意地欺凌我。
可是,他并不是如我所想,爱我,就站在我这一边。
下面的谈话还在继续。
“所以我要带走她,你已经不能保护她了,想想吧。”
缓缓说完这句话,严冰整整衣服,起身走了。
我不敢置信地回身往后退,碰到了一小盆仙人掌,绿得鲜脆欲滴,花开得娇艳,可是砸到地面时,瞬间花盆就四分五裂,泥土四溅,支离破碎。
我不敢去看被惊动的严厉,忙退回屋里,可是只走到窗前,就觉得力气全无,精疲力竭。
楼梯上已经响起一阵狂乱的脚步声,片刻之后,严厉喘着粗气出现在房门口,门板因为被大力推开,狠狠地弹在了墙上,就像打在我心上那么疼。
下一秒,他逼近我身边,钳住我的下巴就吻了下去。
急迫,狂野,粗暴,他许久不曾强迫过我,这一刻却像个未曾训化的野兽,一味被欲望牵引。
他迷乱地深深吻着我,动作逐渐温柔,我惊恐地推开他,往门口奔去。
只迈出一步,就被后面肆虐的猛兽一把拉了回来,狠狠扔在那张奢靡华丽的大床上。
白色的晨缕只发出一声吱呀的哀鸣就离开了我的身体,我发出模糊的嘶叫,可是挣扎没有用,我被压在他身下,被粗暴而狂野地掠夺着,无路可逃。
他已经不再是严厉了,他成了一个我不认识的人。
我淌下的泪,像一圈密密麻麻的羊肠线,缝在了我那些溃烂已久,疼痛不堪的伤口上,一点一点缝补起来,竟然好过了许多,我恍惚地想,也许我从来就没有遇到过严厉,遇到过什么爱情。
我模糊地昏睡过去了,在他猛烈地撞击下,我却像吃了安眠药一样,世界在头顶一晃,慢慢地一圈圈转了起来,只需要一瞬间,我便失去了意识。
我醒来时,他正失神而恐惧地看着我。
那眼神,彷佛我已经死了一样,他恐惧得无法思考,甚至无法呼吸,他原本消瘦凹陷的脸颊,神经质地着,呈现一种病态的灰红。
这样下去,我们都会死。
我终于开口说话,张嘴试了好几次才说出来:“让我走吧。”
那么久没有开口说话,声音像是铁纱纸磨在生锈的金属板上,刺耳迟钝,带着浓浓的锈味。
他仍然静静地趴在我身上,呆呆地盯着我,如一个梦游的人,然后,他起身出去了。
是夜,尹特助神神秘秘地将我叫到一边,让我去一趟书房。
我没有拒绝他,因为我知道,他已经离甘愿放我离开的边缘不远了。
书房里没有开灯,光影带着树叶的黑影细细摇动,地上一小块一小块斑驳的暗淡昏黄,严厉背对着门坐在地上,正低头专注地看着什么。
似乎察觉到我进来了,他也不抬头,只低低地说:“过来吧。”
我轻轻地走过去,学他的样子盘腿在地上坐下,今夜的风难得柔和,空间静谧温淡。
是一本中学数学课本,不新不旧的样子,看起来保存得很好。
而他摊开的那一页,上面用歪歪斜斜的字体写着:
她以绝美之姿行来,犹如夜晚
晴空无云,繁星灿烂;
那最绝妙的光明与黑暗;
均汇聚于她的丰姿与眼底;
交织成如许温柔光辉;
是浓艳的白昼所无缘得见。
这字迹,这诗句,怎么都似曾相识?我惊诧地抬头无声地询问他。
他淡淡一笑,长指在书页上轻柔珍爱地划过:“不记得了吧?那时你才多大呢,躲在书桌底下,在我的书上写下这首诗,后来,你说出这首诗时我真是很高兴,我以为你记起来了,你却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
语气里有些惆怅,但是已经平和许多了。
我静静地盯住他,他这样淡淡的讲述,并没有要感动我,要求我留下的意思,这个终于放开的严厉,让我格外心疼。
“你走吧,尹特助会送你回去,你回去之后,要回学校,毕业,出国,你会飞起来的,总有一天。”
自由来得太突然,我反而觉得心中一片空茫,无所适从,只是茫然地盯着他的脸庞。
再看一眼吧,再看一眼,好记住他的样子,把他的俊挺五官刻到心里最深的地方,也许我给不了你幸福,但是我至少可以记得你的样子和你对我绽放的温柔笑意。
门板上轻轻地传来两声敲门声。
“走吧,不然说不定,我会改变主意,你也,真的会被我逼死。”他的脸庞上还带着温淡的笑意,他看起来,又像过去那个冷静的严厉,只是忧伤弱化了他的棱角,使得他像一尊忧郁的希腊神像。
我的心,从来没有哪一刻这样疼痛过,经历过那种无法形容的疼痛吗?我只能说我疼死了,疼死了。
尹特助轻轻地将呆愣的我推了出去,他的动作很快,片刻之后,我已经出了院子。
我回头,书房的灯仍然是暗的,真正到了离别的这一刻,似乎有千言万语,又似乎无话可说。
我们真的已经爱到了如此的绝境吗?
尹特助看出我的犹豫,替我拉开车门,催促我上车。
一路风景飞驰而过,过去一个多月因为绝望与痛苦而钝化的大脑,此刻还是没有反应过来,只到我站在楼下,风瞭起了我的头发,我才发现自己两手空空地站在了家门口。
月光突然光华绽放,我痴痴地伸出手去,用力握住,看着变得柔白的手心,只想起那句话。
回首已是百年身。
                  番外 严厉(3)
林兆远离开严氏,并不在严厉的意料之外。
林兆远是他们父亲的老友,自严氏创始起就在严冰身边,亦师亦友亦父,感情深厚,但慕凉悠去世后,生性耿直,刚正不阿的林兆远,哪见得了严冰的不择手段和赶尽杀绝的作风,两人的矛盾与龌龊在严氏或明或暗的壮大过程中滋生,繁衍,经过数年的催化,已变得不可调和。
林玫大四那年,严冰终于舍弃过去最后一份情分,毅然让董事会开除了林兆远。
他得知消息时,匆忙赶到严氏,但是晚了一步,听说林兆远当即掉头就走,没有半分留恋不说,还当众给严冰甩下几句话:“成大事者,必以德服人,你若一意孤行,总有一天自取灭亡。”
严冰气得在办公室里乱摔乱打,他静静地在门外站了一刻,心中五味杂陈,林兆远这一走,严氏最后一丝可劝阻严冰的力量也消失了,饶是严冰对林兆远恨得咬牙切齿,在很多重大问题上,他还是不得不认真考虑林兆远的意见,这也许也是严冰执意要驱离林兆远最重要的原因。
他想他有一点懂严冰,林兆远于他们而言,更像一个长辈,期许得到肯定与赞美的长辈,可惜,两代人之间本有的代沟与林兆远暴躁的脾气,严苛的态度,在严冰这个堕落的温床上,不光没有拉住严冰,反而将自己和家人都陷入了困境中。
只是那时他还不知道,严冰打算将林兆远赶尽杀绝到这个地步。
他没有进去见严冰,他们兄弟的感情,如今已经越来越淡薄,几个月见不到一次。
但是他懂得严冰对他的爱护之情,这些黑暗和肮脏,严冰从不让他涉及,一直都让他安安分分,干干净净地经营着一家中型电子企业。
他同样配合,所有势力的壮大都在暗中进行,而且绝不重复严冰的老路。
颜祺还有宛溪,他们代替了他所有在明面上的活动,世人所不知的是,严家神秘的默默无闻的二少爷,已经与多少人高攀不上的颜家有了盘根错节的关系,甚至,他拥有颜氏近三分之一的股份,他真正富可敌国,且无懈可击。
他唯一的弱点,那时不过是严冰,严冰的胃口和野心极大,爱情与家庭的破灭,使他在事业上投注了过分的热情与冲劲,他又极聪明,能力超凡,竟渐渐衍生成了个冷漠绝情,名头极大,黑白都头痛的人物。
他深深为之担忧,立即赶往林兆远家中。
他循着地址找到楼下,进地下停车场时一个少女骑着脚踏车从他车边擦身而过,惊险万分。
她显然骑得不甚熟练,车头猛地一歪,她跳了出去,车子滑出老远,自己似乎也觉得好笑,坐在地上就那样笑起来。
他心里没来由地一紧,越是接近林家,他越是觉得莫名的潮热与坐立不安,有个名字在他心中呼之欲出,却又不敢触碰。
这一刻,歪在草坪边抚住脚踝格格灿笑的少女,有着一头长长的卷曲的黑色髻发,垂在肩际和身侧,如一朵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黑云,白皙小巧的脸蛋上,无数次偶然的,不经意的,在他的思绪中浮起过的那双眼眸,此刻又一次狠狠地撞击了他的心和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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