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梦了无痕

第42章


他竟忘了该下车去查看她是否安好。
碧绿的草坪,刚十月,还透着无穷无尽的旺盛生命力,延伸在她身后如同一张厚实的地毯,一端歪着那辆精致玲珑的粉红色淑女小车,那一端的她穿着乳白色的及膝裙,裙摆不规则地堆落在小腿上,套着可爱银色平底鞋的小脚玲珑到无法想象,米色的针织薄外套让窈窕的身段一览无余,一条在阳光下透着淡淡紫色的薄丝巾,如缤纷的蝶,栖息在她浑圆散发着女性气息,美好得不可思议的胸前。
他晕眩了,心脏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狂跳起来,她长大了,完全地长大了,那削瘦窈窕,柔若无骨的身段,让他脑海中除了欲望翻腾,竟无法思考其他。
直到她望向他。
当然,隔着黑色的车窗,她不可能与他对视,再说,她分明只是漫不经心地,敷衍地往这个方向投了一眼。
那潋滟的眼角,秋水般晶莹的眼波,还残留着些许愉悦笑意,即使只是瞬间流过,他却如同被触电一般,心中一阵密密麻麻的刺痒。
身体不再被受理智控制,他推门下车,却只来得及捕捉到小佳人轻快地扶起脚踏车,转过楼角的芬芳背影。
总是擦肩而过。
遗憾,心动,莫名的惆怅,慌张,空气里若有若无的馨香,是她留下的么?
“咳。“一声重重的咳嗽。
林兆远总是出现得这般及时,只要是与林玫有关。
此刻他背着手立在那片草坪边,望着女儿离去时的慈爱面容已经化成了一片严峻的海。
他这才反应过来,看来刚才自己沉醉痴迷的神情,已经全然落入了这个爱女心切的长辈眼底。
而且很遗憾,显然林兆远对他们兄弟俩的印象都不怎么好。
“严二少爷,你来这有何贵干?”林兆远蹙眉威严地淡淡问道。
他的脑中还混乱不堪,张口结舌,一时竟答不出话来,林兆远察觉到这点,心下更是警觉。
做父亲的总是对这些细节格外上心,比如刚才严厉痴痴盯着女儿背影的眼神,现在如此失常的模样,这一想不打紧,连那年林玫高考失利,一个人跑出去,却是严厉打了个电话他们才找到人的事情都想起来了。
吾家有女初长成,林兆远正是又喜又愁,对女儿的爱情动态无声无息中盯得滴水不漏的时期,严厉无疑是撞在了他的枪口上,何况,他与严家,还有那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恩怨。
他脸一沉,愤愤然道:“林某刚失业,没心情和你闲聊,严氏的事以后都与我无关,也与我们林家无关。”
说完,忿忿地拂袖而去。
留下严厉在原地苦笑,他更不会知道,林兆远进门时,那个教他方寸大乱的小妖孽就窝在餐厅的椅子里,趴在桌子上撑着下巴对着一桌丰盛菜肴流口水,见爸爸进门,欢呼一声迎上前去。
林兆远的胳膊被她甜笑着挽住,一团闷气早扔到了九霄云外。
“爸,你怎么这么慢,半天不上来,我都饿死了,遇到认识的人了吗?谁啊?”
女儿的娇嗔软语让林兆远的心情说不出的好,淡笑着答道:“一个不相干的人而已,走吧,去吃饭。”
                  番外 严厉(4)
他开着车,一路向北。
秋天的阳光在两边都是梧桐树的街道上分外柔和与美好,他心底有一点惆怅,又有一些愉悦,还有一些不可言说的软弱情感。
他摇下车窗,将手伸出窗外,柔和的风吹过指尖,他发出一声柔软复杂而又悠长的喟叹。
岁月仍是匆匆,似乎一眨眼间,就拉到了眼前,活生生的。
时间与距离,还有终不可得的相见,终于淡去了他心里急迫的冲动,转而变成莫名的牵挂与执念。
这个城市是如此的大,如此的空洞,林玫在那天的匆匆现身之后,几年都不曾再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饶是强大如他,也只能在闲暇时做种种无谓的猜测。
或许她出国了,去了外地,又或许她仍在本地,只是湮没在了人潮里,再或者,她已被某个男人藏进了自己的羽翼下。
最后一个念头,酸涩得如一颗青杏,停留在嘴里,是挥之不去的满嘴苦涩,却无可奈何。
是什么时候起,林玫在他心底的印记,像老墙上渲染的经年水渍一般,渐渐明显,渐渐不容忽视?
寂寞冷清的夜里,他无数次想起那双生机勃勃,秋水般潋滟,雪山般晶莹的眼眸,她坐在草坪上低头抚着脚踝时脖颈弯曲的柔和弧度,侧脸上带着的甜美笑意,她投来的那短短一眼。
他便脸上一热,仿佛她真站在他面前,歪着头娇俏地睇了他一眼,酥入骨髓,媚入心底。
深夜,他醉卧在阳台上,寥寥的星辰在灰暗的天色上只有寂寥,远处的灯红酒绿让人心生厌烦,他总是一遍遍想,如若有她,如若将头埋进那如云般的柔软鬓发中,如若搂住她柔若无骨的身子,唇流连过她娇美的脸庞与眼睫,肆意呼吸她独特的芳香。
他在渴望与遐想中沉沉睡去,在梦里,却只得长长的喟叹。
但他从不曾想到过,他们的重逢竟会在凄惨黯淡的法庭上。
就在一年前,严冰多年来冒进决绝的策略引起的风险与后患,一点一点露出冰山一角,员工小范围罢工,股价不稳,并购传言,最致命的,莫过于高层的捐款携逃与大额款项的贪腐。
外表光鲜的严氏,在雪上加霜的金融危机下,不知不觉中已是败絮其中。
严峻的形势不但没有促使严冰反思,反而使他孤注一掷,将最后的赌注放在了东区的一块地皮上。
东区如今已经很难找到这样大面积且地质情形良好的土地了,有了这块土地,严冰坚信严氏能够起死回生,在一片低迷的房地产业与建筑业中谋得生路。
严冰的手段一如往常,这些小小的权术,在他手里信手拈来。
管理招标的处长,在美色巨额贿赂前,都摆出一副道貌岸然的官腔,严冰使出了最后一招:冽河大桥。
冽河大桥垮得正是时候,处长更是脱不了干系,严氏当年全程参与工程,对于其中的猫腻,严冰了如指掌,收取贿赂,偷工减料,监理不当,导致冽河大桥不到十年就垮塌,只有正常使用寿命的五分之一。
交易达成得极其顺利,严冰标到地皮,处长逃掉罪责。
只是总得有人顶罪,严冰独自在办公室里关了一个下午,出来就将当年的总工林兆远推到了深渊里。
等严厉察觉时,林兆远已经被逮捕,林玫和母亲也开始四处奔走。
他不便贸然出面,但立场很明确,从大局来说,东区的土地需要投入的资金远远超过严氏所负荷,一旦严冰顺利标到并开始动工,一切便都挽救不及,从私心来说,他也不忍如此伤害林兆远,即使没有林玫。
更何况还有林玫。
不同于最初调查时搜集的资料上无忧无虑,蹦蹦跳跳的林玫,如今的照片中,她日渐消瘦,往日笑靥再难得一见,身型孱弱得如同一阵风便可吹走。
一审时他就坐在法庭外面的车里,盯着下属传来的实时录像,等待庭审的开始,思绪纷乱。
她就近在咫尺,却仍像远在天边。
即使撇开严冰,于她而言,他是否也已经太老?不够风趣?多年封闭的孤寂生活,已经让他失去了讨女人欢心的能力,她会不会觉得他古板无趣?
向来呼风唤雨的厉少,竟也有了如此卑微胆怯的情绪。
雨滴敲在车檐,带来闷钝的响声,他惆怅地倚在椅背上,长指敲着方向盘,目光忧郁地投向朦胧,笼着雨雾的前方,这样寒冷的雨天,视线中只是一片空茫,他心中,也大抵如此。
空,且茫然。
原来兜兜转转中,林玫已经变成了他心中疼痛的黑洞,填不满,补不完,持续发作。
一阵嘈杂声终于将他飘荡的思绪拉了回来,庭审开始了。
片刻后,路边所有的人都惊诧地盯着他碰地一声甩上车门,一步三跨地冲上法院门口数不清的高高台阶。
风在耳边呼呼作响,过去所有缠绕的胆怯与纠结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她苍白承受着苦痛的小脸不断在眼前晃动,搅得他心里阵阵发疼。
黑色的大门被他撞开那一刻,他心中突然涌起一种放任的,听之任之的软弱情感,因为他意识到,他已再无力抵抗。这辈子,他从未产生过如此消极纷乱,力不从心却甜蜜的思绪。
那就叫做爱情。
但他还是来迟了,亲眼看到林玫被狠狠地抽了一记,几乎被打倒在地,他的手在身侧攥成了拳,紧紧的。
他的声音,带着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冷冽与冰寒,还有重重的威胁。
而林玫一直呆望着他,小脸上,因为他的出现,有一刻,如春暖花开般,拂去了这张年轻娇艳的脸蛋上满布的愁绪。
他经过她身边时,递给她手帕的大掌擦到她细嫩的手心,心砰地一跳,脸上募地一热。
这一刻,他心里那个长期呼啸着寒冷的风的空洞奇迹般地被填满了。
                  番外 严厉(5)
在那个破破烂烂的贫民窟救下她时,她蜷在他怀里,恍若他心尖上一小块柔软的嫩肉,他的手微微发抖,不敢太用力,生怕一不小心,就会伤着怀里脆弱的珍宝。
他第一次失去理智,示意下属将那两个流氓揍得再也爬不起来。
她满脸的泪,炙烫着他的手心,而当她终于睁开灵动的眼,清澈的怯生生的目光缓缓投在他脸上时,他听到自己的心脏如响鼓般在胸腔中的擂动,脸却是僵硬的。
他实在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林玫,如何耍帅扮酷,让她对他一见倾心。
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无比生硬,还带着浓浓的指责,关心则乱,刚才的惊险无比与纷乱情绪,搅在一起,造就了他们不甚愉快的开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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