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梦了无痕

第46章


她轻轻地,虔诚地说:“我喜欢你。”
                  终章(1)
烟青色的晨光透过窗帘笼罩着房间,给桌上仕女花瓶里的一枝玲珑白玫瑰镀上了一层忧伤的灰色。
小桌上的小猪闹钟明明白白地显示着时间:五点半。
我赤脚坐在地上,靠着床边,手里那方熟悉的灰色手帕,熨帖着我的心。
它还是那般温暖,丝绸的质感如水般滑过,柔软得我想落泪,左下角那几个精致的刺绣字母,就像我和严厉的爱情,美好却终不属于我。
它属于严厉,属于那个爱过严厉的林玫,过去的两年是,以后一直都是。
如今除了重要场合,平时我只穿最简单的宽松衣物和帆布鞋,头发拉直剪到肩际,不戴任何饰物,不化妆。
慕霖说:“林玫,你让我想起那句诗:扬眉剑出鞘。”
我淡淡一笑,那些尘封在柜子里的美丽衣物和高跟鞋,是我青春生涯里一个光鲜苦痛的劫,它们让我沉醉,让我绽放,到头来,赔上所有却一无所获。
就像我不得不承认,爱情于我已是洪水猛兽,多少个夜晚我在被子里心痛到无法自已,只得爬起来一张张画结构图,只有那些规则的线条,那些按部就班的功能才能让我安心,我会渐渐平静下来,躲避在那个暂时安全的世界里。
于是,我在26岁这一年就活到了人生的尽头。
未来的生活,我不需要再想象, 大约是无尽的工作和工作,为了生存,我不会再有时间伤春悲秋。
如果,从一开始,我就这般木讷与踏实,现在是否会好过一点?
至少不至于因为昨天答辩时一个与严厉相似的背影就彻夜无眠,流泪到天亮。
事后老师将我叫到办公室,再三问我原因,我双手交握呆坐在沙发上,心中空洞冰凉一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下午的阳光从巨大的窗前照进来,三月底的太阳竟然就刺得教人睁不开眼。
或许只是因为我的眼眶酸涩?
老师长叹一声放过了我,出来时,我才发现,一向在我心里春风得意,意气风发的老师,如今背影竟然也有些佝偻了。
原来,时间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流逝到了可怕的境地,爸妈老了,老师倦了,我也要离开了。我失去的与我正在承受的,如此渺小,如此卑微,似乎根本就不应该存在于这世界上。
我用力攥住手心那熟捻的布料,泪直直只落。
这是我和严厉剩下的唯一联系,可也是一条枷锁,柔软的,无形的,却致命的枷锁。
我咬牙奔到阳台上,手伸到栏杆外,却迟迟松不开手。
天还是浅灰色的,似乎还有层薄薄的雾,连楼下花坛里含苞欲放的月季都仿佛蒙了一层纱,若隐若现的。
内心的痛苦交战中,突然,一辆车以疯狂的速度窜入我朦胧的视线,停下来时因为巨大的冲力,车头都歪了,轮胎在地面上磨出吱呀的一声。
我呆滞地皱皱眉,仿佛能闻到那股刺鼻的焦味。
从车中钻出的人更教我意外。
居然是严冰,平时总是笔挺的西服有些褶皱,领带扯掉了,颈下白衬衫开了几粒口子,倒是比以往那个一丝不苟的样子有人情味多了。
我揉揉眼睛,连续两天出现幻觉么?莫非是我思念严厉太甚,以至出现幻觉?
果然,再睁开眼看时,楼下已经没有人了,只剩下那辆锃亮的黑色奔驰,以一种被遗弃的姿态歪在那。
我茫然若失,心脏以一种松弛的失望速度缓慢下来。
这时,门铃却尖锐地响了起来。
除了门铃,还有人猛烈敲打着门板的声音,似乎要把我们家的门砸了。
我慌忙凑到猫眼面前,严冰焦躁的脸出现在视线里。
“喝。”我被骇得脑子一片空白。
“林玫,开门。”他焦躁的吼声容不得我做鸵鸟,再这样下去,警察都能招来了。
我犹疑但还是迅速地打开了门,也许我心中与严厉有关的直觉只是沉睡了,并没有死去,一嗅到与严厉有关的气息,就鲜活了过来。
他一进门,就钳住我的手腕,我被拖得猝不及防,听到响声慌忙跑出来的爸妈见此情景,妈妈尖叫一声,爸爸已经冲了过来。
“你放开我女儿,听到没有,严冰!”
一团厮打与混乱终结于严冰的一声大吼:“我不是来找她麻烦的,我是要带她去救严厉。”
顿时满室都静寂下来,我顾不得自己的手腕还被严冰紧紧拽着,已经脱口而出:“严厉怎么了?有危险吗?在哪里?”
见我满脸的慌乱,严冰竟然露出一个柔和满意的微笑,拽着我的手轻轻松开道:“我就知道,你值得。”
这才看清他的脸,眼下一片青黑,形容颇有几分憔悴,下巴上的胡茬星星点点,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可是他的神情安详平静,眼底有着从未有过的平和。
他还是严冰吗?
那般柔和的神情,谦恭有礼的态度。
“伯父伯母,我知道我做错了许多事情,也来不及道歉了,总之,我已经决定承担起自己的过错,我不会再让林玫和严厉为我牺牲,所以,现在,我需要林玫跟我去教堂,阻止严厉和梁淸妩的婚礼。”
婚礼两个字打得我身形一晃,只一刹那,所有的血色都从我脸上唇上褪了下去,脑中变得一片空白,如置身冰窟,冷得只抖。
那一刻,与严厉的种种都掠过眼前,他微笑的脸,温柔的眸光,迎头吻住我的唇的热烈,将我紧紧拥在怀里时对天长地久的渴望,就希望一直一直相拥下去,到世界末日那一天。
可如今,他真的要娶另一个女人了,他真的会忘记林玫是谁,忘记她曾经有多么爱他,他们曾经有多甜蜜,眼前的路就这样暗下来,暗下来,最后黑暗浓得伸手不见五指,时间和爱情遗忘了我,将我抛弃在亘古的无垠荒野上。
我该怎么办?我窒息得再找不出脚下的路,再看不到一丝亮光。
一双有力的大手摇醒了让绝望与痛苦打得晕头转向的我。
是严冰,他低下头,伸手捧住我的脸颊,动作轻柔,眸光温暖。
“他爱你,只爱你,如果不是为了我,他不会娶梁淸妩的。”
“自从你离开他,他的心就死了。”
话音一点一点落入我耳中,我这才犹犹豫豫地半抬起头来,犹疑地对住他的眸子。
没有我记忆中的冷酷冰寒,也没有我想象中的嘲弄讥讽恶毒。
只有一片真诚与关爱的海,荡漾着,轻柔地拍打着堤岸。
然后,他对我伸出手,恳切地说:“你愿意相信我一次么?”
我却仿佛突然闻到了玫瑰花茶的甜香,那时坐在我对面的严厉,脱下外套露出的简单白衬衣,被他端挺匀称的肩膀穿得那样好看,简直倾国倾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木香和青草香,大地般踏实亲切。而我坐在对面,就像身处一场甜美的梦中,在棉花糖般柔软的云朵上飘荡。
我才知道,内心深处比理智更早相信了他,但还是犹疑地回头看了看父母。
爸妈脸色沉重地面面相觑,半响,爸爸才轻轻地说:“玫儿,你大了,自己做主吧。”
说完,他疲惫地缓缓坐到沙发上,似乎片刻间就老态龙钟。
我想,他分明是晓得我的答案的,才会这么担忧,当父亲的要眼睁睁地看着女儿去赴险,大约真是心如刀割的。
可是,与彻底失去严厉相比,我更愿意承受这未知的危险。
我将手放到严冰手中,轻声但坚决地说:“麻烦你。”
那一刻,严冰眼中绽放的光彩,如同漫天的烟花般灿烂与炫美,他脸上时常浮现的那种空虚的温柔与爱意又出现了,我听到他喃喃地叨念道:“凉悠,我总算做对了一次。”
下一秒,他便拉起我狂奔出家门。
正值上班高峰期,路上堵得一塌糊涂,严冰左突右出,但还是走得十分缓慢。
他看看表,焦躁不已地“啪”地一锤方向盘:“我操!”
因为紧张,我一直有些微微的痉挛,牙齿在口腔里咬得死紧,带来一股生锈般的腥味,此刻见严冰如此焦急,连手指都开始抽痛了。
再加上一夜不曾合眼,唇干裂而灼痛,像时间的滴答声在我心里烫过的痕迹。
许是见我脸色十分不好,严冰缓和了脸色道:“不必太着急,颜祺也正在赶过来,也许他会先到。”
颜祺?真是越来越乱了,但是一丝安慰仍然渗入了我的心。
就在这时,我展眼看到窗外一家卖自行车的店,忙拍着车窗大叫:“我们骑自行车去!”
严冰还有些犹疑,我已经拉开车门下来了。
果然,片刻后我们就穿过了喇叭响成一片的车阵,拐上了一条清净的小街。
严冰已经甩掉了外套,衬衫袖子撸到了手肘处,一路骑得飞快,看看手表,神情略略放松了一些,但还是很紧绷。
“再骑快点,我怕他们提前举行婚礼。”
我从来没有这样疯狂,拼命地骑着自行车。
风声从我耳边掠过,扑打着我的脸,我迎着风,流着泪。
严厉爱我呢,他爱我呢。
我紧紧咬着唇,我怕一不小心,我真的会哭出来。
因为我无法想象他和梁淸妩面对面站在教堂里,复杂的恐惧和各种疑虑交杂在我脑海中,变成了不断前进的信念。
时间一秒一秒流过,教堂也展眼在望,但是饶是我全神贯注于严厉,无暇顾及其他,也无法忽视后面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尖利的警笛声了。
“怎么回事?严冰,那些警车,是在追我们吗?”我气喘吁吁地疑惑地问道。
此时,我们已经疾速滑行到了教堂高高的台阶下,严冰帅气地将自行车往旁边一甩,拉起满腹疑问的我就往上跑。
“是追我,和你没关系。”他拖着几近无力的我一步数跨地攀着台阶。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