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世红颜

第25章


我们点点头,她们两个回说手上有事赶着做就走开了。
    等她们走远,我看了士宏哥哥一眼说:“我有一件事要问你。”他看了我很久,然后问我:“是不是她们说什么了?”我点点头:“爸爸他……一直是做茶叶生意的?”士宏哥哥瞪大了眼睛说:“她们的原话是什么?”我回他:“她们说龙大爷派人来给老爷回了,老爷不喜欢他们做的生意,还说这中间有过节。”
    士宏想了很久对我说:“都过去了,你不必知道。”我的眉头竖了起了,哼了一声,一跺脚扭身就走,从他身旁冲了过去,被他拉住衣袖说:“我也是回外公家,听那边的亲戚说的。”
    我点点头:“你说吧。”
    在大妈之前我爸有一个结发妻子,与月一色的父亲月历在四川一个小镇一起长大,名叫银月光。
    成年之后,他们三个一起来到成都淘金,做茶叶生意起家,我爸发了财,月历却混得比较落魄,银月光嫁给了我爸。
    在我爸成亲的当天,月历在喜宴上喝得酩酊大醉,随后消失了两年。两年之后,月历财大气粗地回来,找他们重叙旧情,等弄清银月光真心实意之后,月历将她骗到鸦片馆让她抽上鸦片,银月光受不了折磨,一丈白绫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三妈跟银月光长得很象。”士宏哥说。
    我想起了元公馆里两次威胁过我的那张老男人的脸。
    士宏哥问:“你在想什么?我叫了你好半天你都不理我。”
    “我有点害怕。”
    士宏哥关心地问我:“你害怕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怯生生地回答。
    他牵着我的手往回走:“一个傻孩子。还是讲不清楚心里想说的话。”
    “你过得还好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兵荒马乱的年月,有多少人吃不饱穿不暖,我却衣食无忧。若说好吧?那些流言象长了翅膀的蝴蝶,漫山遍野地飞,等我想要靠近,捕捉真相,却一只也不见。
    我迟疑着回答:“还好吧?”话音刚落,我们已经走到前堂,小枝儿正要找我们回去吃饭。
    一家人坐齐了,八仙桌上挤得满满的。我爸与大妈坐在上首,我与元森坐在左侧,其余的人围坐在其它两方。
    我爸慈爱地看了我一眼,转头对大妈说:“这孩子拢了发,眉眼间越发地象一个人了。”大妈看了我一眼说:“是啊,都二十多年了。一转眼,这孩子些不都长大了么。”二妈嘴快些回答说:“要不是三姨太长得象月光,老爷!您也不会让这孩子抢了先喃。”
    “月光也是你叫的?”我爸皱着眉头喝斥着二妈。
    我转头看了元森一眼,看他一脸的惊诧。我与月光遇见过,我一点也不象她,稍后回过神来,他们说的是银月光。
    我爸加重了语气对二妈说:“翠仙!!你就这点不好。”唬得二妈低头拨饭,喃喃不敢出声。
    大妈微笑着接过话来说:“大姐陪着老爷打天下,是值得敬重的一个女人。”我爸含笑赞许地点头。
    回到出嫁前的闺房,整整一晚,元森心神不宁,坐卧不安。我抬眼看他,他的眼神闪烁不安,我的心里一直下沉,象跌进了寒气袭人的深渊里。相对无言,直到月上中天,我们才睡下。过了许久,我听见元森在耳边轻轻唤我,我闷了一口气没理他。稍后他起身穿衣,拉开房门走了出去。我翻身起床,一颗心狂跳不已,穿好衣服,追出门去。
    元森轻轻拉开鸿公馆大门,回头看了看,我轻轻闪到黑暗处,躲了起来。等他关上门,我快步冲到大门前,拉开房门,看见他朝小巷深处走去。
    胸前一口气堵住了咽喉,我的眼泪落了下来。低头想了想,跟了上去。拐了几个弯,来到清水桥边卖鱼的地方,元森停下了脚步,四处张望。这时从桥的那头走来一个身影,轻盈地跳下石阶,来到元森面前。
    我掩住口,差点惊呼出声。我刚要从黑暗深处冲出去,被人一把抓住,我惊讶地回头看了抓住我的人,小声地问:“士宏哥?怎么是你?”
    他看了我一眼,说:“如果我连这点都看不出来,这二十几年的大哥就白做了。”我落下泪来,指着河边的两个人,哽咽不能成声。
    士宏用眼神止住我鲁莽行为,对我说:“不要乱动。”我咬住下唇,他将我抱在胸前,我对着他的右臂咬了下去。
    他哼了一声对我说:“主角出场了。”我转头看去,一张我熟悉的沧桑的老男人的脸出现在我的眼前,那张脸的主人曾经两次威胁过我。士宏哥哥对我说:“那个人就是月历!”
    月历压低了声音对元森说:“那茶叶交给他们了?”元森点点头说:“经由内子的手交了。”听到这里,我心里一惊,难道那茶叶有毒?
    月光瘪了瘪嘴说:“什么内子?不过是一枚棋子而已!”元森笑得有些尴尬,他看了月历一眼:“她很无辜。”
    月历向前踱了两步,看着静静流淌着的河水。转过头来对着元森说:“我也曾经是个无辜的人”
    “他当年那样做,是有点不对。”元森迟疑着说:“难道就不能让这一切都过去吗?”
    月历看着元森:“你动摇了?”元森沉默不语。月历接着说:“如果鸿小颜知道了你做过的事,你认为她会原谅你吗?”
    元森低头望着河水,弯腰拾起一块石头丢进水里,稍后片刻迟疑着对自己说:“谁叫她是鸿家的女儿?我没得选。”
    几颗天边的星星在夜的黑幕里晶莹璀灿,在月历的身后虚化成了背景。元森望着他冷漠的神情对他说:“吃饭的时候听人讲,小颜长得象月光。”
    月历笑得非常阴险:“我差点要了她的命。看她长得象银月光,性情也象,就没下死手。如果弄垮了鸿家,这女人倒是上天给我的补偿。”
    元森的眉头动了动,垂下了眼帘:“即使鸿家垮了,她也还是我的女人。你休想动她一根指头。”
    月光跑到他的眼前揪住他的衣袖:“那么我算什么?”月历大声喝斥:“月光不得无礼。”月光小声啜泣,月历与元森转过头去,看了她半天,沉默不语。
    听到这里,我转过头去看士宏,他叹了一口气说:“别怕,看他们还能干些什么。”河边的三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然后散开,分头走了。我与士宏躲在黑暗里,看着元森从我们藏身之处走了过去,看他渐渐去得远了,走出来,回到家里。
    上了一级台阶,再上一级台阶,眼前高大的房屋向头顶压来,暗黑的大门与青砖的围墙冷冷地在月光下,反射着月亮的冷辉。月光折射过来,落进我的眼里,左一点,右一点地冷下去。
    推开房门,元森看着我对我说:“去了哪里?”我抬头冷冷地笑了一下:“我出去了。”任他反复追问,我自始自终沉默不语。元森面对沉默着的我,束手无策,在房里反复踱来踱去,倒了一口茶来,喝了一口,停了一停,反手将茶杯摔在地上。我被茶杯摔碎的声音吓了一跳,向后躲去,站起身来说:“元先生,这可是在我的娘家。”
    元森听到,跳了起来,冲到我的面前,伸手扼住我的脸颊,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句地说:“你再说一次!!”看着他狰狞的面孔,我的腿软了下来,哽咽着不能成声。想了半天我说:“若你不爱我,就放了我。”听到这里,他将我推开,我跌坐在椅子里。椅子里软棉布靠背将我纳在坐位里,我全身的力气都象是要被靠垫都吸了去。元森转过头去,不再看我。
    是的,一枚棋的作用不过是用来铺排,渡了该渡的人,就该人老珠黄,黯然退场了。想到这里,我一声轻哼,向他的小脚踢去,将脚上的绣花拖鞋飞了出去,砸在他的背上,落了下来。元森给这突如其来的暗器吓了一跳,看着我蓬头垢面、杏仁大眼…… 杏仁倒是杏仁,只不过是红的,嘿嘿一声笑了出来。我给他笑得恼了起来,向着他冲了过去,衣角被椅子扶手勾住,跌进他怀里。他放肆地大笑起来,我攥紧拳头一下一下地擂在他的胸前,他哼哼地笑着说:“好痒啊,小颜妹妹,可不可以重点。”
    我睁大眼睛,看了他半天,随即张开大嘴向他胸前咬了下去。我听见皮肤在牙齿之间摩擦的声音,嘴里尝到一丝血腥的气息,我松开牙齿,抬头向元森看去。他皱着眉头,一声不吭。他闭上了双眼,叹了一口气将我紧紧拥在怀里,我落下泪来。他将我抱上床,轻轻放下,然后拥着我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晨临出门前,士宏将两壶老酒与十两银子交到我手里,对我说:“这酒……是给你公公婆波的,银子……拿去做零用吧。”我转过头来,看见元森从屋里走出来,然后轻轻地对士宏说:“家里全靠你了……你要多保重……”元森走到门口,揽住我的腰,与士宏擦身而过。
    临出门之前,我回头看了士宏哥一眼,他神情落寞地站在原地,一只蜻蜓飞上他的肩头,给他抖了抖,拍着翅膀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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