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世红颜

第29章


我们三个对视一眼,想了想,看着他。
    大妈说:“那间祖屋,以前银月光住过。他们心重,不愿意沾些些阴气。”士宏拉着我,走进祖屋,推开房门,点上一盏灯,昏暗灯光照着屋角的蜘蛛网,有些迷惑的意思在这间屋子里漫延开。
    走到窗前,推开窗户看了看屋外,这间祖屋在四合院的后面,门前生着一些湘妃竹、观音竹、万年青与黄桷树,有风吹过,枝叶开合如羽扇,曼妙多姿。
    我怔怔地盯着湘妃竹,叹了一口气,指着门前的被屋内灯光投射到青石地面上的影子对士宏说:“还是瞒不过……”
    他低头想了想说:“交给我好了。”我点头转身目送他远去。
    我是沉默长夜里的一只夜鸟,倦缩在屋里不肯出头。门口响起熟悉的叩门声,才会将我从沉思里惊醒。士宏送饭来的时候,才是我清醒地意识到,我还活着。  
    看着碗里的饭菜几乎没动几口,他皱着眉对我说:“难道还要我在这么多的事情里再担心你吃没吃饭吗?”
    听到这里,我拿起碗来,将饭菜和着泪水一起吞下。
    沉默地看着我拨着碗里的饭菜,他掐着指头算起来:“五天……还有五天。我们就可以出头了。”
    听到这句话,我的眼神亮了一下,看着他。他说:“元家打算买下我们的货栈,给月一色做见面礼。”
    我叹了一口气,身子软了下来。这……能算是出头么?难道不是败北?他一眼看穿了我的心思,嘿嘿地笑了一下。
    算起来,我在这间祖屋里住了也有大半个月,二妈与二姐姐一次也没有来过,这跟她们旺盛的好奇心不太符合,我问他,他回答:“我只说一个下人得了伤寒,可怜家里没人,孤身一个,叫她住到这里来。然后把李妈送回乡下去了。”
    我爸与士宏哥哥将二妈防范得这么严密,是什么原因呢?
    他告诉我,有消息说二妈与元家有往来。我突然起起那日,在茶楼门前,小枝儿叫着:“信……信。”
    平日里,二妈常说我爸对大妈敬爱有加,还说他也是个附庸权势的人,又说我爸对我妈宠爱,就只冷落她这个教书先生的女儿,走路都带出一股怨气来。
    “你是不晓得来,要嫁就嫁户好人家,有吃有穿有住,还要手头松活些。什么些个爱不爱的,当不得饭吃。”
    这是她常教给二姐姐的话,自打小时候就听得耳朵起了茧子,我常常抬了头来,疑惑地看着她,她便带了得意的神色:“一个闷女子,哪里晓得这些的好。还是我的妞妞乖来。”
    我迟疑着问士宏哥哥:“我妈乡下还有些亲戚,这里呆不住了,我们可以回去不?”
    他看了我一眼说:“要走,你们两个可以走。”我一口闷气憋在心里,想了想说:“我不是这个意思。老话不是常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他看着门外一只麻雀飞进竹林里,又箭似地冲上半空,低头想了想说:“你不了解爸。他的青山不是乡下。”
    我愣了半晌,点点头说:“是,原来每个人的青山是不同的。”
    想了想又问:“爸的身体怎么样了?”
    他回答说:“本来无大碍,他……在生意场上打滚了半辈子――做事是有分寸的。”
    听到这里我问他:“你在暗示什么?”他但笑不语。
    我沉默着思考他说的那句话的意思,起身走到门前,倚在门边,看着竹林下那丛栀子花,清风过来掀起我的裙角,清幽的花香溢满整个房间,回头看着他漆黑油亮的眼睛:“原来,这个世上还是有希望的。”
    他叹了一口气说:“一些人的希望会变成另外一些人的绝望。”
    我扯下袖中的手绢,走到他的面前,替他擦去额上细小的汗珠:“我管不了那么多。”
    他抬头微笑地看着我,我接着说:“我只知道,我要跟我的亲人在一起。”他拉住我的手:“小颜,我常常做一个梦。”
    我凝视着他,他说:“我常常梦见你着一身武士铠甲笑吟吟地站在山脚对着我,伸手来拉,却看见你胸前有把匕首。”
    我愣住了。看见一滴汗珠从他的头上滑落,我对他说:“那不是真的,只是一个梦。”
    他说:“梦比现实更接近真实。”
    我抬头看着窗外,想了想,轻轻走到窗前,窗外一池睡莲娇柔妩媚,三两只蜻蜓在水面留下一道道细碎的波纹,再展翅飞来花朵之上。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他在我的身后轻轻地说道。
    那睡莲与蜻蜓可是故人?
    我转过身走到他面前,抱住他,将头靠在他的胸前:“明珠……是不是故人?”他轻微地一动,我听见他轻轻一声叹息。
    我放开他,站在他的面前:“如果爱她就不要将怀疑与猜忌留给她。”
    他抬头,欲言又止。想了想对我说:“川军来了个新司令。姓黄。”
    我坐了下来,挑了一点凤仙花抹在指甲上,对着阳光看了看:“你准备去找他?”
    他点点头说:“总不能老是这样子。”
    四川的茶馆是个流言场,也是个是非地,在那里什么消息都可能听到,真假掺半,倒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什么是有用的什么是无用的,那要靠个人的智慧来筛选,就象……沙里淘金。
    茶馆里的那些流言里的主角……司令――当官的,不怎么清白――不是靠大烟就是靠其它,清白――他们也说不明白。反正大烟是个害人的东西,又来钱,有钱就好办事,好办事就有能力,有能力就可以“我为刀俎,人为鱼肉。”可是这刀俎――不也有大小么?今日为刀俎明日做鱼肉也不是没有。刀俎与刀俎还不一样――鱼肉与鱼肉也不一样。    
    “然后呢?”
    “我妈……”
    “大妈怎么了?”
    “我跟爸两个已经叫她暂时回娘家住一段时间。”
    “那么二妈呢?”
    他想了想说:“由她去吧。”
    “爸呢?”
    “他可以走动了……”
    看着天色不早,他转过头来对我说:“明天,我去茶行里,签个约。把茶行转给元家。”
    
   
    第48章
    我舒了一口气说:“已成定局的事,我可以随便走动了。”他看着我说:“其它人不会把你怎么着,可是月光却有可能要你的命。”我想了想说:“是,我不出门。”他点点头告诉我明天可以回自己的房间去便离开了。
    第二日清晨我打开房门,屋前院内杂草已经长得很深了,走进去,齐着腰长,蹲下去可以藏住一个人。我转到厨房里找剪刀,却发现灶台的竹锅盖上扑了薄薄的一层灰。揭开锅盖,看见锅里汪着一些黑色的水,拎着锅将水倒进水池里,涮了涮放回灶台上。一转身看见灶台旁边的煤油炉上蒸着些东西,揭开盖子,看到锅里热着我昨天没有吃完的饭菜,愣住了,正在此时,我听见门口响起士宏的声音:“怎么?小颜要抢我的饭吃啊?”
    我的眼泪流了下来。我跑到他的跟前,拉了他的手回到祖屋,将包袱解开,把所有的钱都递给他:“在外面叫点吃的,厨房里的留给我。”
    他将其中一枚铜元对着阳光看,我看到那铜钱上半圈刻着“中华民国二年”下半刻着“四川造币厂造”中间那几个字看不清,我攀住他的肩膀跳了几次才看明白是“二百文”这三个字,他回过头来看着我,笑了。
    我低下头羞涩地笑了,说:“这个字刻得是有点怪头怪脑来。”他对我说:“你小的时候,都是我给你零用钱来。”
    我抱住他的衣袖说:“收下吧,士宏哥?”
    他的声音凝住,吐了一口气点了点头说:“我们家小颜还有私房钱喔。”我得意地望住他笑,转身跑到床前,将包袱抖开,抱着一堆首饰塞给他:“还有这些呢,够不够啊?”
    他“唔”了一声,倒抽一口气对我说:“乖,把这些藏好,今天你借给哥哥的铜元,明天我帮你赚回来。”说完,他大步跨出门去,走了几步又回头来对我说:“乖乖等在家里,不要到处跑,听到没得?”我点了点头,目送他远去。
    看着士宏出了门,我换了一身粗布衣裳,找着剪刀,修起了院中的杂草,快到晌午时分,才修了一小半,我抬起头来,擦了一把汗,便看见二妈站在不远处对着我笑,她一脸怜悯的神色对着我:“可怜来,好不容易做了一会枝头的凤凰,又给打回了原形。”
    我想了想说:“二妈妈近来还好?”
    她的鼻腔里吐出一口气来:“出了这家的门我就好了。”
    我愣住了,古来只有一女不嫁二夫,难道……她接着说:“我们妞妞就要嫁到月家去了。”想了想又说:“算了,给你讲你也不懂。”正在此时我看见我爸走到了她的身后,对着她说:“翠仙……这几十年的夫妻……你……”谁知道他不提夫妻还好,一提夫妻二字,二妈便两眉倒竖,对着他大声说:“你什么时候当过我们是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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