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世红颜

第30章


你的眼里从来就只有怜月和惜花”
    “翠仙!翠仙!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喊!”二妈有些愤愤不平。
    怜月是大妈,她的闺名本来不叫怜月,惜花是我妈,当然我妈的闺名也不叫惜花,是她们嫁了我爸以后,我爸给改的――也就是一家人吃饭做事的时候叫叫而已。
    我转头望住二妈笑,呵呵,原来女人……不管到了什么年纪,爱情都是心里的一块伤。她看着我,良久,脸红了起来,恼羞成怒地说对我们说:“总有一天,你们会为今天所做的事后悔的。”我愣住了,我没做什么事来,怎么又惹到她了?说完这句话,她转身怒气冲冲地走了,我爸在她身后连声叫着:“翠仙!翠仙!”她却连头也不回地朝着她自己的房间走去。
    我从草丛里走出来,走到我爸的身边:“身体好些了?”
    他拍了拍我的头说:“没什么大事的。演戏么,到了今天也该散场了。”
    我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他对着我笑了笑对我说:“来……小颜,来我的房间里。我给你看样东西。”我顺从地跟着他来到他与大妈的房间里,他径直走向柜子边,打开了楠木上的凤飞锁。
    我在房里坐了下来,随着吱哑一声暗响,一阵楠木香味在房间里漫延开来。他双手捧着一包泛黄的白丝绢,走到我面前,一层一层地揭开,最后那张打开来,一把凤尾银锁落在我眼里。他把银锁递给了我,我接过来一看,锁面正身上刻着几个字:
    幽草涧中生,
    上有彩蝶戏。
    旦暮同君好,
    誓言两不弃。
    看到这首诗,我的胸口传来阵阵隐痛,抬头看着房顶,豁然间才发现这屋顶如此逼仄,压得人透不过气来。我低头伏在桌上,休息了一会儿,再将银锁对着门外的光线看,在凤尾的羽毛缝里有些暗红的血丝,我倒吸一口凉气,转头对着我爸看了一眼。
    他的眼里隐隐有些泪光闪动:“听老人家讲,我们的家乡,在很早的年间是个古战场。”
    他坐了下来,有些伤感,有些失落,沉默良久,然后开口说:“传说中这首诗是唐朝时期的两员战将留下来的。当地的传统认为,它是对忠贞爱情的祝福。”说到这里,我爸抑制不住内心的悲痛,低头快步走出了房门。
    我的目光追随着他出了房门,看着他走到门口,抬起衣袖擦了擦眼睛。我向后靠去,瘫在坐椅里,低头想了想,又拿起银锁来细看,试图穿透银锁背后隐藏着的故事,这是个徒劳的举动,只有当事人揭开这故事的面纱来,我才能看到这个故事的一些棱角。
   
    第49章
    我将银锁上的链子绕在食指上,将锁垂了下来。正午阳光穿过窗格,将银灰色的凤尾锁在我面前的桌面上,留下一道振翅欲飞的影子。可是,那阴影是如此厚重,恍惚中看去,象是木头上的一道陈年旧伤。
    再次看着银锁上的诗,一口鲜血从我的口中喷了出来,落在了桌面上,殷红的鲜血流进了桌面的缝隙中,转眼间湮灭在陈年的旧尘里。我抬起衣袖来擦了擦嘴边的血迹,摸到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冰凉的茶水见血封喉,将快意与隐痛锁在了我的胸中。
    低头喘了一口气,看见桌子脚边有个人影,抬起头来,我爸站在面前,他的眼圈微红,定了定神对我说:“那银锁上的血迹,你也看到了?”
    我点点头。他说:“难道你不想知道?”我想了想对他说:“每个人的心里都有另外的人不能触动的地方。如果你不想说,我就不问。”
    他走过来,握着拳头,轻轻擂在我的肩上,我呵呵地笑了,说:“老爸当我是哥们来。”他的眉头一扬开心地笑了,高声对我说:“以后,有时间,老爸把一生学的东西都教给你。”我看着他高昂的兴致,嗯嗯嗯地点着头。 
    沉默良久,我爸在我身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说:“那把锁是月光的――那个月光。”我点点头说知道,他说是的与他一起长大的银月光。
    然后他又对我说:“这把锁是你大妈收着的。他们都说,我是怕你大妈家的权势。”
    我看着他对他说:“不完全是。仅就大妈收藏银锁这件事来说,她是护着你的――在很多细节的地方。”
    他嘿嘿地笑了点了点头:“那血迹是那年,你还没出生,大妈、二妈与你妈都还不在我家里。”
    我抓过茶壶倒了一杯茶递给他,他接过去,小酌了一口,接着说:“我们三个刚到成都。”
    我接着话头说:“还有一个月历。”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想了想然后纠正我说:“兰历。我们没得钱,很穷。到码头去帮人扛货,过来一个阔少爷,叫我们给他扛几包东西回家,把东西送到他家门口,转头听出来我们不是本地人,就不想给钱。我们跟他吵了起来――他硬是凶,打开大门放了条狼狗出来咬人。月光看见,拾了块石头钉了过去,没打到狗,把少爷给打倒了。”说到这里,他嘿嘿嘿地笑出了声,脸涨得通红。
    我含笑望着他,他看了我几眼,然后接着说:“那狗反扑过来,把我拖到地上,不晓得月光从哪里找了根棒棒,一棍子把狗给打死了。这下安逸了,少爷不依不饶,要我们赔――赔个铲铲!看到他打了个洋晃头,我们爬来跑球老!”
    说到这里,他笑得咳了起来,我担心地望着他问:“他们……说……”他看着我说:“抽上鸦片了?”
    我点点头说是,他对我说:“自从月光抽上鸦片以后,我对那个东西特别敏感,那天那碗茶一端上来,我就觉得味道不对。”
    我崇拜地看着他,突然间觉得他的每一条皱纹里都残存着岁月的智慧。他接着说:“我只是做了个样子,然后,你知道……流言传得快……”我向后靠去,软在靠背里,点点头说:“跟流言玩了一把。”
    我带着疑惑望着我爸,他接着说:“打狗事件之后,回到我们租的窝棚里,我才发现月光的肩上的衣服被血浸湿了一大片。”
    当时场面很混乱,回过神来之后我爸才发现月光也被狗伤了。他带她去小药店治伤,老板看出来他们没钱,把他们轰了出来。
    月光对他说:“伤不用治了,去庙里求些香灰来,可以治好。”
    回到窝棚里,米缸――一个码头上别人不要的纸包装箱里一粒米也没有了,他们对视了一眼,叹了一口气。饿着肚子过了一个寒冷的冬夜,第二天早晨起来,他发现月光的伤口发了炎,发着高烧。他将月光留在了窝棚里,再次来到码头,打算找点零活干,可是这兵荒马乱的年月百业萧条,就连扛货这样的工作都不是天天都有的。空着手回到窝棚,他抱起月光来到昨日的小药店,跪在了门口,一堆围观的人群低声的议论惊醒了月光,她落下泪来,挣扎着站到地上,跟他走进店里,把贴身的银锁当给了店老板。
    店老板收留他们做了伙计,后来世事流转,店老板的铺子开不下去了,关门大吉,他们看到了做药店的辛酸,合计着做了茶叶生意。
    等茶叶生意稍微上了点路子,我爸与月光完了婚,月历暗然神伤地离开了成都。
    第50章
    在月历的心里一直认为他是最明了真相的一个,鸿沟是个现实中的人,他使用了现实的手法抢走了银月光――成天跟着店老板便是证据之一,其二鸿沟明里暗里含枪弄箭,要赶走自己便是证据之二。
    在漫长的一生中,鸿沟――我爸反复想过他们三人之间的关系,与其说月光是他们两个深爱着的人,不如说她是他们立足于这个世上、流过血流过泪的证据――证据是证据,可也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有感情的证据――见证了他们两个落魄是隐痛,见证他们两个的成功是快意,隐痛与快意是天边的水色与天色,有潮起时,模糊了水天的界限,似水寒意渐上心头,一点一点侵蚀眼神,将少年纯粹的光彩与灵活一笔抹平,留下一个空洞。
    后来,月历去了平武淘金,等他淘到第一笔金重新回到成都,已经是两年之后。
    鸿沟与月光已经换了铺面,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他们。月历租了一间房子,作为临时落脚点,那家房东正好是元宵,元家的茶楼也没有这么大,只是在自家的院子前面开了一个铺面,招呼着来往行人歇个脚。
    月历再次找到银月光,想把她带离开鸿沟的身边,被银月光拒绝,月历恼羞成怒,一气之下将怒意暗藏心中,设计让银月光抽上了鸦片,然后悄悄躲了起来。
    鸿沟与银月光的茶叶生意正如日中天,资金运作顺顺当当,遇上鸦片这种事情,只能将资金抽一部分出来维持,对他们的茶叶生意是个极大的影响。银月光是个受尽贫寒凄苦的人,她深知如此下去,等着自己与鸿沟的将来会是什么。三番两次折腾之后,最终一丈白绫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银月光走了之后,最初鸿沟的心里不是没有释然的,随着时光的流逝,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往事一点一滴涌上心头,轻松是轻松了,可也少了个说心底话的人,有些旧事,只有当事人才明白,新来的――说了也白说,只会抬着迷茫的眼神望着,以为那是另外一种人生,低头笑笑,然后问:“明天该晒新茶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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