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世红颜

第32章


 我胸前的桃花胎记开始灼热起来,似午夜寂寞钢针刺穿我的心脏,“风月之眼”――那枚琥珀如一枚万年寒冰冻结在我的胸口,冰冷的寒意穿透我的全身覆盖在桃花胎记之上,突然间我如醍醐灌顶――原来……爱情只是一种记忆,一种求之不得的自我折磨……放手……放手。
    我微笑着对他们点了点头,笑――是还这一场没理清的故人之情――还是有照顾我的时候……虽然不多。只在几秒钟里,我收回了笑容,不笑――是要回我想要回来的。
    月历冲到我爸面前,一拍桌子大吼一声:“老不死的东西!!!!你!!!”我爸斜视着他,嘴角牵了一抹冷笑,满脸都是奈我何的神色。
    “你!”月历一时气结,伸出手一把揪住我爸胸前的衣服说:“算个总帐嘛。”
    我爸冷冷地回了他一句:“算伸展嘛……你又欠了我多少?”
    月一色站在一旁冷冷地开口说:“你们算不完还有儿女来算。”
    士宏端起桌子上的茶喝了一口接过话说:“不想算都要算――那就慢慢算。”
    我爸看了月一色一眼:“我们学算帐的时候,你还在穿开裆裤。也好,把你老婆的那一笔替我一起算了。”
    说完我爸嘿嘿嘿地冷笑着。月历听到这里从喉咙里发出一阵空洞的笑声:“虎毒不食子,还有人这样子当老汉的哈。”
    我爸的一把揪住月历的衣领说:“把老子整成这个样子――还有啥子说头来?”
    月历高声叫着:“走!!走!!走!!找个清静的地方,我们两个算――算不完谁也不要走出去。”
    我爸拖着月历的手臂将他拉进内堂,他们两个同时转过头来对我们说:“你们留到!!”
    我与士宏、大妈、我妈几个各自找着椅子坐了下来,把他们冷冷地晾到一边,他们看见黄司令在这里,一时也没有乱动,黄司令看到现在这种场景,起身告辞,大妈与我妈起身将他送出门。
    月光冷冷地看了我一眼对元森说:“怪不得要做下堂妇,连基本礼貌都没有――也不请人坐。”
    我冷笑了一下,回她:“我们家里只请客人坐――闯门而入的也是客……那么我是不是也要请抢匪坐啊?”
    士宏哥哥听到这里呵呵地笑了起来,月一色开口说:“果然泼妇。”我一想到他们几经转手将鸦片藏在茶里,便接口说:“也比毒妇好――对了不是妇……是……什么呢?”
    士宏看了我一眼说:“男人不叫妇人。”
    我接着说:“对哈,男人也是妇人那是禁脔。”
    月一色脸色微变,满胸满腹的怒气已经冲上眉头,我伸手将桌上的花瓶砸碎,将尖锐的陶瓷碎片拿在手里把玩。
    我偷偷看了士宏哥哥一眼,发现他已经微微离开椅子,正要冲过去的地方是古董架上的一把青铜剑。
    正在此时大妈与我妈已经走到门口,她们吩咐几个粗壮的下人站在门口:“喊你们的时候就进来。”
    月一色与元森、明珠几个人被震住了,沉默良久,我们听到内堂轰然巨响,那是内堂的古董架倒地的声音,我们对视了一眼,向内堂冲了进去。刚刚进内堂便发现月历与我爸被巨大的古董架砸到在地,我们冲上去把他们两个拖了出来。
    他们各自转头对着自己的亲人说:“算完了,不要再算了。”然后互相揪住对方的衣领不放,先狠狠对恨一阵,再吐了一口鲜血出来,他们身上的血已经分不清哪一滴是哪一个人的――在我们的生命过程里,对手――或敌人难是不是我们生命里的组成部分吗?
    我们眼睁睁地看着这对昔日好友,今日对手的生命流逝――他们大笑了一阵便溘然长逝。
    我们放声大哭,他们以这种方式结束了他们一生中的恩与怨。
    他们在临死之前的那一场对话,对我来说是个谜,是一个冬天大雾的清晨看见的青山一角――实现上看见所有的青山已经不重要了,探寻所有未完结的谜只是为了生活得更接近自己的理想――为了接近理想找到一个正确的方向,他们的生命已经完结――谜不谜已经毫无意义……而我们――青山不与青山同。
    谜――是穿肠毒药。
    佛祖拈花微笑……沉默无语。
    当夜回房解开衣服之后,突然发现我身上的桃花胎记与“风月之眼”同时消失,琥珀之间的小虫子在我的胸口前长成了一枚米粒大小的朱砂痣。处理完了我爸的后事之后,有消息传来黄司令看上了月光,找人说媒,元森、月一色、月光将茶行低价脱手,连夜离开了成都。
    从我认识元森到嫁为人妇再到元森抽身离去,掐指算来不多不少,刚刚五个月――正好是前一世兰馨儿嫁给元森之后到元森命殒沙场这段间。
    卖给元家的货钱没拿到手,家里的底子也薄掉了。
    家里变卖了鸿公馆,我跟我妈拿着分到的钱,到另外一个地方买了一个小四合院,离开了这个伤心地。
   
    第52章
    两个月后士宏与明珠完了婚,士宏向明生茶楼投入部分资金,做了明生茶楼的老板,大妈跟着士宏哥与明珠住在一起。
    次年冬天我生了儿子。明珠大着肚子与士宏哥来看我的儿子。他们放了两个银桃子在我儿子的枕头边,帮我盖了盖被子,出去的时候将漫天的飞雪关在了门外。
    远处有鞭炮声响了起来。
    “老爷,外面放炮。”
    “夫人,他们过年。”
    他们的声音逐渐远去,带走了我心里最温暖的部分。
    1940年日军轰炸成都,避难的时候,遇见了我二姐,她嫁了一个教书先生,月一色走的那年没有带走她们。
    二妈前几年得了痨病,二姐姐说:“三妹妹你不晓得来,一天晚黑地咳,象要将心肝子都要咳出来才安逸样,只是拖――拖不过去年。”
    我抬头看着她,落下泪来,现今我的年纪也大了――知道这世道的不容易,心底渐渐生出些怜惜,她看我落泪也跟着落说:“还好,教书先生人还好。”
    我伸出长满皱纹的手,多年洗衣服生出来的,摸出身上带的铜板递给她,她推了回来,我拉住她的手嘤嘤地哭出声来。
    她拍了拍我手说:“我们要回教书先生的老家去,合川……那里要好些。有空……我们姐妹还是聚聚。”
    我拉住她的手说:“聚聚……聚聚。”看着她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后背洗得泛白的蓝布花棉袄破了线,雪白的棉花从线缝中露了出来――依稀似二姐姐当年明亮眼神。那一年我的儿子19岁。
    士宏哥跟明珠与我们走得勤,中年之后的士宏哥发了福,一脸的富泰相,走进了门高声说着:“小妈,我们今天在这里吃晚饭!我先带她们两个去钓鱼。”我妈嗳嗳地应着,叫唯一的一个粗使丫头跟她进厨房做饭。士宏哥跟了进去,吃饭是借口,他常常背着明珠给我妈钱。
    走到那清水桥边――那座我跟月光抢鱼的桥,桥下流水评弹依稀似当年,士宏哥说:“再向前走,那里好。”
    我们跟了过去,前头来了一队人,边走边撒着纸钱――这年头人命如草芥,我们早就习惯,冷漠地将头扭到一边,继续向前走――自己的悲伤都不及收拾,哪里顾得了别人。
    唢呐呜里哇啦地向前走着,锣鼓咚咚咚咚跟上,他们也是一脸的漠然,稍稍仔细一点,叹息声被压在拍板底下,转瞬即逝。
    投下鱼钩,坠子在水面激起轻微的水响,冬天上午的太阳空有亮度――鲜红欲滴,毫无暖意――虽然是上午却更象黄昏的景色,我们三人已走到了人生的黄昏――除了沉默还是沉默,还有什么多的可说来?该聚的都聚在一起了,该散的已经散了。
    我转头去看明珠,明珠怔怔地望着士宏哥微微地笑着。我向他看去,太阳的倒影在水里鲜亮似明珠,有微风过来,水面荡起阵阵涟漪,一串串珍珠般的光亮反射上他的额头,向后移一点,再向后落一点,透出一些苍茫来。
    1967年,我遇到了玉儿――她也是六十出头的人了,我被革命小将押着挂了牌子游街――资本家的残渣余孽,在青石桥的拐角处,我一抬头,从人群里把她给认了出来,转眼间我又被革命小将推搡着向前走去。
    晚上回到住的牛毡窝棚里――幸亏我妈去逝了,不然以她八十多岁的高龄,也经不得这样的折磨。
    士宏哥前些天跳了楼――实在是受不了,吊飞机,双手反剪着绑上去,一直拉一直拉,肋骨也断了几根。士宏跟明珠的儿女们也与他们断绝了关系――要与资本家的残渣余孽彻底地决裂。
    明珠疯了,散着一蓬花白的头发常常蹲在垃圾旁边找东西吃。好不容易找着她,把她带回小窝棚里,一转眼又不见了,她要找她英俊宽厚的士宏哥。
    “你听!你听!”
    这个时候明珠的眼睛里有一些珍珠般的光亮在闪烁,神色纯净得近乎婴儿
    “他在屋子外头叫,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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