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兰赋

82 故居


小九把马车停在一片树林里,向密林深处走去。一阵悉悉索索的低语后,小九只身一人走出树林,却意外的发现一个人扶着马车大口喘气。
    “芷儿?!”
    潘雨猛的转过身,脸上挂满汗珠,惊讶退去后忙扯出个笑容:“叫我小雨。”
    “你怎么在这儿?”
    “你怎么驾了这么久也不说停下来歇会儿,闷死我了!”她边抹着额头的汗边吁了口气。
    “你怎么在这儿?”小九的脸色越来越黑。
    她得意的一仰头:“你的车不是有暗格吗?我躲进去就跟着来了。”
    小九拉了她的手就往车上拖:“我送你回去。”
    她跟由着他拖,也不挣扎,只在他背后轻声说了句:“我就想再回去看看汀芳小筑。”
    小九站住,想不到她竟然看透了他的心思。越是这样就越不能让她跟着涉险,可那里有她和五哥的汀芳小筑,他有什么资格拒绝?心思辗转间,小九终是松了她的手,说了声:“上车。”就头也不回的跳上了马车。
    潘雨抿着一丝笑,用这个借口,他果然中计了。坐在车厢里,望着小九的背影,她叹了口气。小九,我怎么可能看你一个人回去送死,有我在,也许你会舍不得豁出这条命。
    长安,哀章府。
    一阵清凉的夜风袭来,平傅坐起身子,揉了揉朦胧的睡眼。窗子怎么开了?明明记得睡前关了的。
    又一阵风吹过,平傅打了个激灵,起床想去关窗,突然眼前一花,黑影闪过,耳边飘过一个虚无的声音:“告诉哀章,三月十九,新野贺家,新仇旧恨,一起了断。”
    又一阵风,窗户砰的关上。平傅吓得一身冷汗,哆哆嗦嗦的点了灯,发现地上摆了朵明黄色的蕙兰花。
    王莽坐在殿前,仔细打量哀章递上来的这朵兰花,有些失神。
    “皇上,贺家约臣在新野了断,臣去,免不了一死,臣不去,还是免不了死在他们手上。皇上,臣当如何是好呢?”
    王莽眉头紧皱,贺君泗死后,他吩咐哀章,跟贺家的恩恩怨怨到此为止。可如今,他不追究,他们倒找上门来。
    “皇上,臣的命不要紧,怕的是搭上臣这条贱命,他们还不肯善罢甘休。曾经贺家做的那些事,哪一件说出去,都是对我大新朝天威的侮辱。皇上别忘了,当年那些举国传诵的义举,都是靠贺君逸四处传播消息。他能让举国传诵,就一定能让举国诟病。还请皇上定夺啊!”哀章深深弯下腰,双手高举过头。
    许久的沉默过后,王莽只轻声说了句:“他们,不会是这等卑鄙之人。”
    哀章立时挺直腰杆:“臣知道贺君玖最有可能是皇上的血脉,皇上舍不得他。可正如臣当日所说,贺家最厉害的角色就是贺君玖,如果留下他,早晚有一日,他会回来报仇。就算他不使这等手段,可皇上也别忘了荆轲刺秦教训啊!”
    王莽轻摇了下头:“荆轲刺秦,终是失败。”
    “可他不是荆轲,他是贺君玖!”哀章似是绝望的哀嚎,目光却裹着丝丝寒气,逼向王莽心底。“皇上,之前我们所说所做,都是以第一种可能为前提,不过,皇上不要忘了,还有第二种可能。”
    王莽抬头,四目相对之时,终是被哀章的目光洞穿。
    马车停在贺家门前,昔日气派的黑漆大门,如今已满是岁月的斑驳痕迹。门口那两盏灯笼也早已熄火,破了洞,残旧不堪。
    小九推开门,鲁大叔就迎了上来。“九公子,你总算回来了!”泪光中忽现惊讶,他快步过去,拉住潘雨的手,“芷儿姑娘,你也回来了!”
    鲁大叔满脸的皱纹映在潘雨的泪光中,更显苍老。“鲁大叔,你还好吗?”
    “好!都好!”鲁大叔的泪终是忍不住掉了下来。
    “鲁大叔,带她去汀芳小筑。”小九的脸色此刻一如从前的冰冷。
    鲁大叔前面领路,潘雨脚下却没挪地方,转头看向小九,见他仍是冷着张脸屹立不动,便黯然的低下头,跟在鲁大叔身后向院内走去。擦身而过时,忽听小九在耳边低声说:“无论听到什么,都呆在汀芳小筑不要出来,等我去接你。”
    潘雨站住,想对他说万事小心,他却已经提步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推开那道门,思绪一下子飞到许多年前。第一次相见,她被王获的随从搞得很是狼狈,还错认了王获是他。初识以为他傲慢无礼,哪里想到,心会在不知不觉中深陷于他,不能自拔。初到汉朝时,还像21世纪的行事作风,率性而为,喜欢就勇敢追求,感情淡了就放手,却不想,整整十年,一颗心都为他所系,感情也历久弥新。方才明白,终有一种爱情叫做细水长流,叫做天长地久。
    不知不觉,已走到他的门口,仿佛他就在屋里等她,推开门的瞬间,他就坐在桌边,目光从书卷上移向她,露出温暖的微笑,轻唤一声:“芷儿。”
    她伸出手去,仅仅一臂的距离,却像隔了一光年。手指刚刚触到门,忽觉颈后一疼,眼前一片漆黑。
    “贺君玖,真的是你!”哀章的笑脸从屏风后闪出。
    “想不到你先到了。”走进前厅时,小九的手中多了一杆□□。
    “九,九爷!”平傅跟在哀章身后,战战兢兢的走了出来。
    “哀大人还带了随从?”小九冷冷瞥了平傅一眼。
    平傅吓得低下头,往哀章身后退了两步。当他把蕙兰花交给哀章,他就决定带他一起来新野。平傅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当年女儿所说都是真的,贺君旒回来报仇,杀了贺君武,也与贺家结下了深仇大恨,难怪当年女儿宁可自杀也不愿嫁给他。平傅后悔莫及,若不是当初利欲熏心,哪里会有今日这一趟险?前往新野,连哀章都生死未卜,更别说他平傅了,岂不是被拉去给哀章做垫背?然而美新公发话,他又岂敢不去?事到如今,显然已无转圜余地,平傅只求哀章能想到方法让两人都化险为夷,保住小命。可再见到小九那目光冷冽的脸,他脖颈凉透,面如死灰,俨然已有一半身子踏入了无间地狱。
    “这里也是岳父大人的故地,多个故人同行,好为哀章壮壮胆。”哀章轻蔑一笑,往后退了几步,把平傅露了出来。
    小九哼了一声,枪往身前一横,平傅吓得歪在哀章身上。哀章厌恶的扶了他一把,顺势把他提到身前。
    “哀章,今天是七哥的祭日,新仇旧恨,一并清算!”
    “好啊,我也正有此意。先说说小七的死,再说说五哥的计,为了讨好老爷,舍弃两个弟弟的命,他可真是尽忠于老爷啊!”
    “两个弟弟?”
    “小七死,王获假死偿命,那个替他死的人就是我!贺君玖,换做是你,你怎么做?”
    “你错怪五哥了!”小九眉目间的冰冷微微解冻,他上前一步,哀章本能的往后退去。“当年确实要王获假死,但替身不是你。你忘了八哥诈死的时候,也没害任何无辜的性命?”
    “是吗?那又怎样?”
    哀章眉梢一扬,挑起了小九的满腔怒火,前一刻他还天真的以为消除误会说不定能化解这一切,现在终于明白,小七的仇不过是个借口,哀章要灭掉贺家,保住他哀章的假身份,保住今时今日所拥有的一切才是真。仇恨又一次冲撞胸腔,小九枪头一挑,猛地朝哀章刺去。哀章大惊,慌忙后退,手一提,将早已吓瘫的平傅挡在身前。
    “九爷,是我……”
    只听一声闷响,平傅那求饶似的笑脸顿时僵住,望着□□胸口的□□,竟然忘了嚎叫。
    耳边飘来淡如浮云又冷似坚冰的声音,彻底将他推向无边的地狱。
    “轻薄芷儿,早该死了。”
    枪头勾着他的血肉从胸口拔出,平傅的尸身颓然倒在小九身前。血溅上小九的眉角唇边,俨然嗜血修罗一般,全身腾起的杀气像一把利剑向哀章刺去。
    哀章脸色煞白,腿脚早已不听使唤。他只能叹息一声,多年不见,他还是低估了贺君玖。突然颈边一凉,就被一些温热的液体粘住,他斜眼一看,枪头已抵住他的脖子。
    “小九,你,有什么话,我们坐下来谈。”哀章挤出一点笑,却比哭还难看,暗恨自己为何不让李元贴身保护,先围了贺家再说。
    “没什么好说的。你不念爹的救命之恩,养育之情,不念兄弟之义,今天就杀了你祭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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