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子

  两个人被一同关进牢房之中，同陷囹圄。程楚天一直牵着陆晏的手，没有片刻的放开，陆晏也没有挣开。两个人十指紧扣，直到昏暗的牢房。
  “你这又是何必？”这是半个月来，他们说的第一句话。
  “你说我不懂什么是爱，但如今你这么问，显然是你不懂什么是爱。”程楚天神情严肃极了，“爱就是守护，我要守护你，不管你是不是答应。”
  陆晏忍不住流泪，扑到他的怀里：“你真是一个傻瓜！”
  “放弃爱的，才是傻瓜。”程楚天知道自己终于换来陆晏的感动和爱，觉得即便是死，也无所谓了。起码此生已经足够。彼此间第一次的亲吻化解了之前所有的龃龉，他们之间消除了隔阂，从此心在一处。
  究竟什么是爱？爱不一定是天荒地老，但一定是刻骨铭心。
  “他们，会和好吗？”陆晏希望凌熙和梅若水之间能够重归于好，像是书里所写的那样，历经千辛万苦，最终冰释前嫌、相亲相爱。
  “不会。”程楚天太了解凌熙对顾盼的爱，即使不想打破陆晏美好的愿望，却不能不说实话。“凌大哥的心只给了顾盼，没人还能要到。”
  “即使那个人爱他多于顾盼？”陆晏不死心的问道。
  “即使那个人爱他多于顾盼。”
  心已不在，再也装不下任何的爱。这是爱情最最残酷的一面，也是最最值得歌颂的一面。
  生死相随，是值得歌颂的；只剩毁灭，才是最残酷的。
  眼下的凌熙，显然只剩下残酷。
  三十二
  凌熙依旧把梅若水抱进了地牢，但是没有把那些镣铐再加诸于他的身上。
  “你不必在意他们的话，我并不爱你。”梅若水轻轻的说着，“现在，我对你只有恨。”
  “你凭什么恨我？”
  “你用我交换顾盼的残躯，凭什么要我爱你？”真正的话应该是，纵使你用我交换顾盼的残躯，为什么我还爱你？不过这句话他永远不会说出来，因为没有任何的意义。他早就该死心的，早就该明白自己永远比不过顾盼。即使顾盼只剩下一根小指，凌熙也会毫不犹豫的拿他去交换，这就是差别。
  “你不用爱我。”凌熙冷冷的说道。“因为我不会爱你。”
  “你为什么不再找个乖巧的人做顾盼？你可以烧掉我，用我的骨灰或是鲜血再造一个顾盼。”梅若水也是冷冷的说道：“我想谁都会比我听话的。”
  “今天这个药，不只是用断肠草做的，还有许许多多的珍贵的药材，是你之前所喝过的所有贡药的总和。”像是没有听见他的话，凌熙面无表情的宣布对他的刑罚，没有任何的迟疑。
  “非要毁掉我，你才感到满意吗？”他脸色惨白的问。
  “我只是想要回我的盼。”
  还是只有顾盼！梅若水深深的叹气，之后颤抖着双手接过那瓶药，依旧全部饮下。果然厉害，这种疼痛是刺进骨头一样的感觉，直接穿透了他。头，心，身躯，全部被瞬间穿透。他曾经受过“离魄”的洗礼，他曾用瓷片刺进身体，他曾一头撞在封禁顾盼的那块坚冰上，他曾尝遍各种贡药，他体会过各种各样的疼痛，没一种比得上这个。
  “在一种情况下，我可以成为顾盼。”他大口的喘着气，费力的说着。
  “你说什么？”凌熙抬起他，急急的确认。
  “我说我可以成为顾盼，”他凄楚的一笑，继续说着：“我可以让你亲眼目睹顾盼是怎么死的。”
  他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痛苦的无意识的挣扎着，手紧紧的按住胸口。不用看也知道凌熙会因此勃然大怒。但是他不在乎了，随便凌熙怎么样都好，随便。
  凌熙怒不可遏的把他按在地上，从后面进入他的身体，似乎竭力让这种痛苦更上一层楼。没有任何的怜惜，凌熙只是在发泄自己的欲望而已，或者说，发泄心中的怒气。为什么他就不肯乖一点？为什么他就是不肯成为顾盼？
  他不敢看梅若水的脸，因为那就如同看到了顾盼在受苦。他想让一切回到从前，想好好的爱惜顾盼。尽管这个人不是顾盼，但他的身体中有着顾盼的身体，他的眼神简直跟顾盼一样，性子也是一样的倔强。可是这个人就是不肯答应他回到从前，他只能用着这样的手段来逼他，驯服他，拥有他。可这个人就只会一次次的激怒他，一次次的提到他的痛楚，并且狠狠践踏。每一次都带着那么讽刺的笑，让他恨不得吃掉他！
  不带怜惜的贯穿也不能让他的怒火降低，但是梅若水却无法继续承受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原来这样的沉重。
  “王，他不行了，他吐血了！”一旁的侍卫看到这样一幕，失声大叫，唤回凌熙的理智。
  凌熙如梦初醒，连忙撤离他的身体，把他转过来，然而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梅若水的口中涌出大量的血，流淌在白皙的身体之上，形成一种触目惊心的画面。被鲜血染红了一大块毯子，显出妖艳的红色，却是带着死亡的气息。
  脱离了凌熙钳制，梅若水依旧痛苦的蜷缩在那里，继续承受着这种毁天灭地的痛苦。拜这个药所赐，他甚至无法用昏厥来逃脱这种刑罚，只能睁大了眼睛，望着不知所措的凌熙。
  “快叫医官来！”凌熙依旧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望着沾满鲜血的双手，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快叫人来救他。侍卫们领命而去，只留他们两个在那里。
  “怎么会，怎么会？”他看着手上的血，不敢相信。似乎没想到这个药会给梅若水造成这样大的痛苦，他握着梅若水的手，那样用力的握着。“别离开我，盼，别离开我！求你了！我不能没有你。”
  也许就会这样死去吧，梅若水的意识是清醒的，听见凌熙一遍又一遍叫他“盼”，不甘心的闭上了眼睛。
  难道到死，也不能换来一句“若水，我爱你”？哪怕，只是叫着他的本名。
  医官很快来了，小小的地牢里挤满了人。每个人在见到这一幕的时候都被吓到了，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血迹斑斑，面色苍白的梅若水安静的蜷缩在那里，一直在无意识的抽搐着。
  好在贡药都有解药，让原本七天的药效只维持了半天。但是梅若水像是被吹灭了灯，失了精神，毫无生气。他气若游丝的躺在那个让他朝思暮想的卧房里，但眼神已经开始涣散。
  “王，他没救了。即使您要杀了我们，我们也没办法救活他了。身心俱疲，久病未愈，受过伤又失于调养，悲伤太过伤及心神，如今又被贡药一折磨，再好的人也活不下去了。”老医官说的时候也是声泪俱下，没人能对这样的惨状无动于衷。
  但是也没人能狠心责怪一直是一脸不知所措的凌熙，他抱着梅若水，一直像是没有回过神来。那个高高在上的大将军王听完了医官的这些话，竟然开始，失声痛哭。“盼，你回来吧！我再也不会这样了，随你愿意做谁都好，再也不会逼你了。你不能死，我不能再看着你离开我一次，不能再让你消失在我的怀里。我再也不会折磨你了，再也不会了！求你，求你回来。”
  “哥！”顾晴晴闻讯赶来，抱着梅若水痛哭不止。“哥你不能走，我就是你的妹妹啊，别不认我。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你别再一次丢下我不管，我求你。”
  梅若水睁开眼睛看着他们，叹气道：“我不是顾盼，顾盼已经，死了。”
  即使死他也不能得到真正属于他的话吗？那么多的折磨他都受了，为什么还是所有的不舍和留恋都属于顾盼？他真的什么都得不到吗？
  他无法开口说出爱来，即使是在生命的尽头。因为他知道，凌熙不稀罕他的爱。自始至终凌熙的心里只有一个顾盼。
  “我恨你，凌熙。”这是他拼尽所有力气说出来的话，“我恨你折磨我，我恨你不爱我。”眼前开始被黑暗笼罩，他依旧悲伤的说着：“我恨你那么爱他，爱到只能毁灭所有的人！”
  真正可以终结痛苦的，是死亡。
  三十三
  即使梅若水的的确确不想再活下去，凌熙也不同意。他找来所有可以续命的药材，用这样的方式挽留住垂死的人。用以续命的参丹要十年才能炼出来一颗，却只能多续一天的命罢了。
  “王，所有的药加起来也只能够维持他三十天的生命，您确定要这样做吗？”医官对王的心意做着最后的确认。来不及炼制丹药了，要想再有这样的奇药至少还要十年的时间，梅若水等不了了。而且，这药救不活他，只能拖延时间而已。
  “多留他一天，就是一天。”凌熙握着梅若水冰凉的手，沉声说道。
  神奇的丹药在嘴里慢慢化开，带来了生命的温热，梅若水睁开眼睛，将凌熙脸上的悔恨看的清清楚楚。想动，却一点也动弹不得。“我还活着吗？”
  “是的，我们用丹药给您续命。”医官们赶紧回答。
  “续命？”梅若水仔细的思索着这个词，看向凌熙：“就算如此，又能续多久？凌熙，你既然已经毁了我，为什么还要救活我？”
  凌熙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沉默。梅若水也不多问，亦是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