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爱有恨意

    那是我绝对想象不到的严厉语气。
    我愣在原地，指间还缠绕着一根长长的鞋带。                
    “清风，你醒了。”像是变戏法一样，齐骁换上了一张温柔的笑脸。刚才的严厉与决绝仿佛没有存在过。
    我压住心口的胆怯与忐忑，怯生生地点点头。                  
    “为什么不多休息一下。”齐骁那样温柔地笑着，眼睛里的晦涩与疼痛却又是那样明显。
雪中与君依——圆（5）
我开始怀疑，究竟在我经受着这三年的苦楚时，齐骁又经历了什么，他内心又有多么大的深渊，让那个阳光明媚的少年蒙上了灰暗的色彩。
    我突然就不敢往下想了。
    “骁，你休息一下吧，我睡够了，想起来。”我努力地扯动唇角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好吧，”齐骁叹息着答应，“还好这个旅馆有提供热水，你去洗一下吧。”
    我依言进了浴室，我在浴室里回头，齐骁正俯身拖下脚上厚重的棉靴。
    那冷寂的背影透出无法遮掩的脆弱，这明明是齐骁，但是，我却不确定起来。
    我从浴室里出来时，齐骁已经平躺在床上，棉被覆住他修长的身躯，他看起来很疲倦，却睁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我。
    “骁，你累了，闭上眼睛睡觉。”我觉得自己有些神经质，这眉眼这唇鼻分明就是齐骁，那个生生不息缠绕在我的梦境与现实中的齐骁，我怎么会怀疑呢？
    “清风，不要离开。”疲倦让齐骁的声音里充满了脆弱，他像是亟需安慰的孩子，固执地看着我。
    “我不离开。”我在床边坐下，手掌温柔地抚过他的眼睑，“闭上眼睛，我不离开，你乖乖休息，醒来了，我们到处去走走。”
    “好。”齐骁伸出手掌握住我的另一只手，紧紧地包覆着我的手掌，他指间的戒指铬的我的掌心有些疼痛，又觉得很幸福。
    那粒小小的珍珠嵌在细细的银色戒身上，简洁而优美。
    我的视线转向齐骁的脸庞，他闭着眼睛，呼吸渐渐均匀。
    这些日子，他只顾着照顾我，只顾着解决各种突然冒出来的问题，一定累坏了吧。
    阳光从窗帘缝隙里洒金，淡黄又暖暖。
    室内一片寂静，只能听到齐骁淡淡的呼吸声，我从窗帘隙中望出去，外边的阳光那样灿烂，像是这场寒冷的大雪没有出现过，南方还是那个在远在冬季也温暖如春的地方。
雪中与君依——葬（1）
我转头，洒进房间的阳光正好照在齐骁脸庞上，在他脸上画下了一片明暗交错的图像，我突然发现，一滴透明的液体从齐骁的眼角滑出，沿着苍白的脸颊滑下，淹没在耳际的发丝中。
    我像中魔了一般伸手抚过那道濡湿的痕迹，那颗泪珠像是冰凌一样寒冷，在齐骁的脸颊上滑出一道湿痕在我的心口上滑下了一道血淋淋的伤痕。
    他竟然这样不快乐，连睡去都会落下泪来。
    濡湿沾染到我的指尖，那一刻，我的指尖竟然燃烧起般灼热，我连忙收回了指尖，紧紧地攒在掌心中，一直盯着齐骁的脸。
    他静静地睡着，呼吸均匀，眉头轻轻纠结，双唇紧抿。
    我再次伸出手指，轻轻抚平他眉间的褶皱，轻轻掰开他握住我手掌的手，放入温暖的被窝中，站了起来。
    齐骁真的累了，即使疲惫不堪，却也没有忘记那些不快乐，哀伤化成水珠从他眼眶中溢出，可是，没有溢出的呢？
    我不想待在这里，那哀伤是那么浓郁，让我无法呼吸，让我的心比自己受到伤害还要疼痛。
    我轻轻打开门走出去，在合上门的时候看向齐骁，他还是平躺在床上，呼吸均匀，刚刚展开的眉头再次纠结起来，我轻轻地合上了门。
    旅馆的老板和孩子在旅馆小小的大厅里欢笑着，两个人都传上了红色的新衣，欢乐的笑声灌满了整个大厅，我握住手掌，沿着楼梯慢慢走下。
    老板看到我，忽然止住了笑意，放下了正在欢笑的孩子，“那个，你……不好意思，我一时忘了你的名字。”老板的脸上有一丝丝窘迫。
    我垂首，看到孩子抱着老板的大腿不依不饶，想要再次被举起。
    我走向老板，对他点了点头算是招呼，准备走出去。
    “唉……那个……那个……季……”老板抱起孩子跟上我。
    我停下了脚步，看向老板。
    “我听镇子上的人说你走了就不再回来了，没想到你会再回来。”老板搔搔头发，“还和齐家的那个小子一起回来了。”
雪中与君依——葬（2）
我看了他一眼，没有出声，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他怀里的孩子对我伸出手掌，一直摇啊摇。
    “镇上这半年来变化很大，镇上开发了旅游项目，所以，即使过年还是有不少游客，很多人都喜欢到镇上来旅游，一来就不想走了，你可以到处走走，真的都不一样了。”
    说完这句话，老板立即抱着孩子往大厅里边走，孩子对着我依旧摇晃着手臂。
    我愣了愣，推开了旅馆的大门。
    冷风立即扑面而来，明媚的阳光像是摆设一样没有提供任何温度，我仰着脸迎着风，风刺刺地抚过我的皮肤，让我一下子清醒了不少。
    我将围巾围好，沿着那条熟悉的青石路走下去。
    镇上的变化确实不小，也不大，保留了原始的特色，只是更加干净整洁，我沿着那条青石道走下去，再次看到了曾经是我的家，现在已经荒芜的地方。
    我站在那里，久久地盯着，终于，还是迈开了脚步，我知道，这是我最后一次看到这里，我离开时，已经将那块地卖掉，很快，那里会建起新的房子，开始新的故事。
    然后是我寄住了三年的邻居婆婆家。
    房子已经被翻新，摆脱了曾经的沧桑。
    三年前，在绝望之中，邻居独居的婆婆给了我一间小小的房子，没有嫌弃我的坏名声，那时候，我和婆婆并没有长的交谈，但是，她默默地关心我，我悄悄地感谢她，那是我在妈妈身上也从未体会过的温暖。
    一年前，在我为考大学而全力冲刺时，婆婆因为脑血栓去世。
    我在那间小小昏暗的房子里哭了一个晚上。
    整整一个晚上，连妈妈去世我都没有掉一滴眼泪，我以为我已经铁石心肠，可是，我还是哭了。
    很快，婆婆的儿子媳妇就将紧邻的两个院子并在一起，虽然没有赶我走，但是，再也没有一个人为我等门，为我盛一碗热乎乎的饭菜。
    再然后，我就离开了小镇。
雪中与君依——葬（3）
我在那间有着小小窗户的房间外站了一会儿，继续沿着青石路走下去。
    终于到了那棵巨大的香樟。
    那棵香樟树伫立在小镇西南方，巨大挺拔，是那时候上学总要路过的地方，也是我脑海里最美好的记忆之一。
    随着我越来越接近那棵香樟，我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最后，我跑起来，冲向那棵香樟树。
    记忆里高大挺拔又总是带着梦幻色彩的香樟树被大雪覆盖着，而原本香樟树周围的缀满紫色小野花的杂草中却不见了，被修整成了一片依托香樟而建的小花园，留下一个供香樟生长的小小地方，周围被水泥而覆盖。
    我冲过去，跪在香樟树下拼命地挖着树下的泥土。
    脑子里白茫茫的，无数的记忆旋转回环，我的头痛的快要爆炸。
    “清风，这是我们的定情信物，这是我用零用钱买下的珍珠耳钉，我们一人一只，永远不分开。”
    齐骁握住我的手掌，将我带到镇上扎耳朵的婆婆那里，尽管我很怕痛，却还是用力握住齐骁的手，将耳朵伸过去，很快，我们一人有了一只耳洞，一人戴上了一只美丽的珍珠耳钉。
    小小的珍珠镶在银色的金属上，散发着温润的光芒，我一遍遍地傻笑着抚过那小小的耳坠。
    “清风，”齐骁在香樟树下叫住我，像是变戏法似的伸出拳头，对着拳头吹了一口气，对着我打开，手心中，绽放着一朵美丽的纸玫瑰，“清风，”齐骁温柔地看着我，“这朵玫瑰有七种颜色，代表七种情绪，红色代表喜悦，蓝色代表甜蜜，黄色代表温暖，粉色代表浪漫，紫色代表安宁，白色代表纯洁，绿色代表永远，七种颜色组成的玫瑰是属于我们的独一无二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