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爱有恨意

    老板的视线立即变得暧昧。
    齐骁的微笑冷了下来，“老板，我们要一间房间，还有热水。”
    “可是……”屋里传来家人的欢笑声，这样的夜里，这样封闭的小镇里，旅馆确实已经歇业了，“可是……”老板看了看齐骁，再看看我，最终还是让我们进去。
    片刻之后，我呆呆地坐在床沿上，楞楞地看着有些暗淡的墙壁。
    齐骁不知道说了什么，我没有听清楚，然后，他就进浴室了。
    很快，他端着一盆热水放到我面前。
    我们都没有说话，室内沉浸在一片安静之中，屋外，开始有鞭炮响起的声音，要过年了吗，到了新旧交替那一刻了吗？
    齐骁用热乎乎的毛巾擦拭着我的脸颊脖子，然后是手掌。
    我耳边嗡嗡的，我不知道这样的时刻，他有没有说什么，或者什么都没有说。
    我只是任他用热乎乎的毛巾温热我，思维还停留在刚才，看到那样破败的场面，我比想象中难过一百倍，我以为，我对那里只剩下怨恨，却，还是深深地怀念。
    齐骁很快换了一盆热水出来，拉起了我的腿。
雪中与君依——圆（1）
我挣扎了一下，却无法撼动他的决心，只能任他拉起我的腿，慢慢拖下了我的靴子。     
    一片水雾氤氲中，齐骁蹲在我面前，握着我有些红肿的脚掌摩梭着，在脚掌稍稍恢复温度之后将我的脚放进热水中，虽然之前他温暖了我的脚掌，放下去的时候，我还是颤抖了一下，猛地放进热水中，让我有些痛，也让我摆脱了持续的难过。                                      
    齐骁就蹲在我面前，他的手缓缓地抚过我的脚掌，轻轻地帮我洗着脚，让热水与手掌一起温暖我。
    窗外的鞭炮声集中而剧烈，我知道，新旧交替的那一刻到来了。
    从齐骁三年前离开，我从未想过，我们还可以这样接近，他握住我的脚，这样亲密的姿势，我眼睛湿润地看着她，手抓住床单，扯出了片片褶皱。
    在窗外鞭炮声达到高潮的时候，我看到他张开嘴，说了一句话。
    我的耳边嗡嗡的都是震耳欲聋的鞭炮声，透过氤氲的水汽，我甚至看不清他的唇形。
    我呆呆地坐着，认真地看着他。
    他盯着我，久久地，最后俯首继续帮我洗脚。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竟然在他俯首的那一刻，听到了轻轻的叹息声。
    直到他端着水盆进浴室，我的脚被他塞进被窝里，温暖舒适，我盯着半开升腾出水汽的浴室门，思索着，他刚才究竟说了什么。
    我很想问，终于，还是咽了下去。
    敲门的声音将我从浴室的注意力拉出来，我走过去打开了门，看到老板端着一大盘热乎乎的饺子站在外边。
    “那个，这是送给你们的，新春快乐。”老板张着嘴巴想叫出我的名字，最后，还是化为一句祝福。
     我接过饺子，道了声谢，合上门板隔绝老板八卦的视线。
 
     转身的时候，齐骁已经从浴室里出来了，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披着一件大衣。
雪中与君依——圆（2）
我将饺子放在床头柜上，齐骁走过去打开了电视机。
    春节晚会已经进入了尾声，热闹无比，室内，却是一片寂静。
    齐骁在另一张床上坐下，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刚才他为我洗脚的温馨已经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有冷寂。
    我握住棉被角，不断地思考问题究竟出在哪里，是我没有听到的那句话，还是什么。
    思绪很乱，却什么重点都抓不住。
    “清风，把饺子吃了吧，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齐骁终于抬头站了起来走向我，尽管声音还是那么温柔低沉，脸庞上却是一片淡漠，这让我很忐忑，对他现在的想法，对他刚才的思考。
    “我不想吃。”我几乎是赌气说出了这句话。
    “清风，傻瓜，在闹什么脾气呢，过年一定要吃饺子的。”齐骁拿起筷子夹起了一颗饺子送到我唇边，我撇开头不看他。
    “傻瓜，闹脾气的样子真像个孩子。”齐骁哈哈笑出来，淡化了他脸上的冷寂，伸手揉揉我的头发，“听话，把饺子吃了，这可是我们晚上的食物，如果不吃，或者晚一会儿我吃光了，你就只能饿肚子了。饿肚子还好，千万别忘肚子叫出声打扰我睡觉。”
    我转过头狠狠地瞪着他，立即，眼眶又红了，他竟然这样笑我竟然这样笑我！
    “傻瓜，吃饺子。”齐骁将饺子塞进我的嘴巴里。
    虽然还是有些不甘愿，却也只能忿忿地咀嚼着饺子。
    猪肉和葱的香味在唇齿间泛滥开，从离开学校，就没有好好吃一顿饭了，尤其是这样热乎乎香喷喷的，我忘记了和齐骁生气，开始大口吃着饺子，甚至在他将饺子送往嘴边时伸头去抢他的饺子。
    就这样，你一颗我一颗的将一大盘饺子吃完，我也已经撑得躺在床上。
    “傻瓜，非要跟我抢，这下吃到苦头了吧！”齐骁拉起棉被将我盖好，才进浴室清洗盘子。
雪中与君依——圆（3）
肚子好撑，我躺在床上动也不想动，耳边，是浴室哗哗的水声，我知道，齐骁就在身边，这种感觉如此安宁，我闭上眼睛，唇角无法控制地上扬。
    “清风。”温柔的呼唤，接着是一只抚上我脸庞的手掌，他指间的戒指随着手掌的活动滑过我的脸颊，凉凉又温柔。
    我睁开眼睛，盯着坐在床边的齐骁。
    “你……妈妈……是什么时候去世的。”齐骁小心翼翼地问。
    我闭上了眼睛，不想看他眼里的疼惜，这一刻，支撑我的恨意竟然那么单薄，一阵风就可以吹散。
    “你消失的那晚。”我听见自己涩涩的回答声。
    曾经觉得是不可原谅的背叛与过错，回忆起来，疼痛依旧，我不知道他听到事情的全部时会怎样，我只知道，我爱他，尽管也恨他，但是，我不忍他内疚难过。
    “清风……”齐骁用力抱住我，喃喃地哽咽着，“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那个傍晚，我准备去赴约，可是……一场大火……什么都没了……”我的声音哑了，我是想说些什么让齐骁安心的，本来，他的离开和家里起火并没有必然的联系，只是巧合，但是，我一直耿耿于怀的怨恨也是事实，对我来说，他是我的全世界，却在我最需要时陪在我身边，这一点，就足够我深深地怨恨他，爱有多深，恨就有多狠，对待爱的人，格外温柔，也格外苛刻。
    “清风……清风……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这几年来，这几年来，我从没有听说，我不敢打听关于你的一切，我怕我放不下，清风……清风……”齐骁的声音低低沉沉，努力地想要表达歉疚。
    我没有再出声，只是沉默地被他抱着，泪已经流干，眼眶干涸着，没有想再说什么安慰他，连我自己都无法原谅的事，又该怎样说出原谅的话语？
雪中与君依——圆（4）
这一夜，旅馆房间里昏黄的灯光灌满了整个房间，电视机里一直发出喜庆的声音，欢乐的鞭炮声时不时在镇子的各个方向响起。
    齐骁的那张单人床一直空着，他坐在我的床边，隔着棉被抱住我，我伏在他怀里，睡着或者醒来，他怀抱的温度一直没有离开，他温柔的抚触一直都在，他喃喃的低语一直持续着。
    “清风……清风……清风……”一声声呼唤一直追随环绕着我，让我在梦里或者现实，一直充斥着我的大脑和灵魂，让我没有时间哀伤，让我满脑满心只有齐骁。
    如果来得及，请给我一些时间，我想，我一定会在齐骁怀里忘记那些不快，忘记那些愤恨，越来越爱他。
    如果来得及。
    清晨的时候，齐骁终于抱着我睡去。
    一整夜不停的说话，让齐骁好看的薄唇干涸裂开，有艳红的血液渗出，将他的双唇染上了魔魅的色彩。
    我轻轻将唇贴上去，立即就离开，却还是尝到了血腥味。
    我看着他，无比贴近的距离，他的眼睛有些浮肿，眼睛下面的黑眼圈很重，抱住我的手臂很用力，每一次呼吸拂出的温热气息就环绕在我的颈项四周。
    我回抱他，温柔的。
    我小心翼翼又费了好多力气才将他抱住我的手臂打开，让他躺在床上，我蹲下身拉开他的鞋带，下一秒，齐骁坐了起来，“你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