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人图

    史先生一副狡猾的样子笑了：“你对我有多好我都知道，你不想救时也得救，我因为这心里才更有底。”说话之间心中忽然一动，道：“雪儿也快长大了，我看她与弃疾也非常的象一对！”
    五公主噗嗤一笑：“你娶公主娶得得了意了，又来帮助弃疾来打我们小公主的主意？”
    施宜生听了刚要分辩一句“当初可不是我打你的主意”，顿时觉得很是不妥。当初施学士反金被俘虏，实际是被这个公主从俘虏中看上招他成为驸马的。两个人在新婚开始的时候，还经常互相调侃闹着玩。后来感情日渐深厚，夫妻俩都非常感激这天赐的姻缘，不复有如此说法了。
    今天施学士话到了嘴边，也是不愿意再提了，就岔开了话题说道：“弃疾的年纪还不大，武功却看上去是出乎其类拔乎其萃。今年春节前刚来会宁的时侯，在葛王完颜亮的悦心园的外边就曾奋力智斗猛虎，驯服了小照夜狮子马。我还因此感觉他虽然跟着刘学士读书学文，也大约只是粗通文墨，虽然眼下又送到蔡丞相与我这里，只不过是来勉强混个功名，实属是陪怀英读书的料，将来必定只能是一介武夫，现在看来，其实可能并不是这样。
    “自从薛怀英、辛弃疾来到了上京会宁府住在了我们的这里，蔡丞相作为一国丞相的岗位工作十分繁忙，哪里能够正尔八经地做他们的老师？好在刘学士也同时过来了，经史子集的寻常普通文章仍是由他们原来的师父教授，我在科举文章上再指点一二。即便如此略有接触，却分明可知弃疾读书既能知其大的概略，将‘厚的书越读越薄’，又能在关键的地方详细了解，将很薄的书越读越厚。他以小小年纪就能够将读书在厚与薄之间切换自如，当今世界上还真少见。李琼等人说他能博闻强记，将来有李白、苏东坡的绝世文才，应当不是胡说八道。咱们的小公主自小善良聪明，长大了应该能遇到良好的配偶，我因此才想到他们俩该是天生的一对好夫妻。”
    那老年公主沉吟了片刻，幽幽地说道：“怀英、小公主这两个孩子自己都还没见过面，你却现在就硬要瞎操心，胡乱点鸳鸯谱。你啊，都不知道自己被朝野上下的多少人看作宋国的间谍，差一点就被烹杀了，看事还是尽往好处想，弄不清楚世事到底有多险恶，还不如我一个足不出户的妇道人家。
    “刚才你既说到弃疾曾力搏猛虎，可见他的武功奇好；又听说他文才冠于当世，这虽然得益于他的天赋异禀，但也决然不会是没有老师天生就会，必定也是经过高明的人物用心指点的。你不久之前还差一点就被烹杀了，而蔡柏年依仗与皇帝的密切，其实朝野上下议论纷纷，都看他比你更像宋国间谍，而眼下又将他送在你与蔡松年的跟前，其实是到了瓜田李下，此事本身就透着十分奇特。他年前刚来，也不知道什么缘故还遇到了葛王养的老虎，更不知道缘何与他有了瓜葛，将的卢马送了给他。当时雪儿看这小马懵懂可爱，不要照夜狮子也要它，你可知道那的卢马葛王看得有多么宝贵？那时他竟然不给雪儿，宁愿给了照夜狮子，却不想终于到了弃疾手里。
    “当今皇帝与葛王均是聪明颖悟，饱读诗书，又自小交好，可一旦有皇权之争，势必是你死我活。亶儿虽然是依据勃极烈之制登基，然而事后太祖一脉死人还少了？亮儿登基更是血腥，完颜家大好儿郎的人头纷纷落地。当年女真人灭辽征宋，这些人都是身经百战而战功累累，想不到却惨死在自己人手里。眼下是亮儿做皇帝，他把人杀了一批又一批，眼见又逼死了雍儿的乌林答王妃。雍儿与那王妃自小相识，一对痴心爱侣本是不可或代，他机智谋略并不在亮儿之下，爱妻被活活逼死，绝不会善罢甘休，我一想到这些就不寒而栗。
    “当今皇帝完颜亮与葛王完颜雍明明是面和心不和，完颜雪儿作为完颜亮的女儿，却频繁地出入葛王府，也不知道是不是真象我们表面上所知道的那样，不是受皇帝完颜亮的指使。”
    宜生争辩道：“当时的时候辛赞、弃疾他们爷孙初来乍到，正是因为不熟悉，才漫无目的逛到悦心苑那里，不想在悦心苑外边却遇到老虎。也幸亏辛弃疾胆大机智，最后竟然降服了它。葛王完颜雍见了喜爱弃疾人才难得，索性赠送了的卢小马。因为世间盛传那小马妨主，所以先前并没有给雪儿，否则一旦出了意外，罪名可不是葛王好担的。
    “雪儿自小喜欢出入葛王府，还早在当今皇帝即位之前，皇上自小与葛王交情友好，难道那时就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企图？当今皇帝做事是擅专了些，但并不长于阴谋诡，若说处心积虑，未免牵强了些。”
    五公主摇摇头道：“乌林答王妃因当今皇帝完颜亮逼迫而死，葛王完颜雍也绝不会善罢甘休，皇上完颜亮也决不会毫无防备之心，完颜亮的女儿雪儿将来势必会被牵扯进去。现在唯独希望弃疾只是来上京一心是来求学，老老实实来求取功名，千万别再有其他的企图。”
    宜生叹口气道：“他们俩一个是当今皇帝，一个是权倾朝野的葛王，都是太祖之孙子，又自小交好，相互间偏生有许多杀伐攻讦，勾心斗角，还牵扯到了孩子，让人很不如意！弃疾只为学问、功名而来，你尽可放宽心。”
    五公主笑笑道：“弃疾将来如何，怕是你想不到呢，我们不多操心了。两个孩子可能没有什么，只是难免以后大人指使。蔡大人近日依然没有与你见面吧？”
    施宜生回道：“没有。”
    公主道：“不管你们是不是在金国卧底，我都知道你们在心里是向着宋国的。”
    宜生吃惊说道：“你何出此言？又怎么可以将我看成宋国的间谍？”
    公主抿嘴笑道：“有被我突然捉过来强嫁做间谍的吗？我知道你有情有义，心里不忘大宋，也舍不得金国，实际上最看不得宋金两国交兵打仗。
    “当年我们女真人为契丹人所迫，你不知道仇恨有多大。如今宋国国土多半为金所治，身为宋人自是十分不情愿，也是人之常情。
    “当年宋金海上结盟共同灭辽，我爹爹太祖皇帝已准备将燕云十六州如约送给宋国。谁知宋军战力极弱，攻无克，战无胜，后来父皇不幸早死，又出张觉叛金降宋一事，两国由是反目，才有金征宋一事。
    “自古以来就怕当皇帝的穷兵黩武，当将官的好大喜功，宋金两国也是，来来回回兴兵开仗，没少苦了两国百姓。如今有了绍兴和议，才有了几年安生日子，若能像当年宋辽两国的檀渊之盟那样保百年和平，该有多好。
    “有你与蔡松年等卧底也好，一旦有事便提醒一下宋国有所准备，金国这边便不敢轻举妄动，既是大宋之福，又未必是金国之害。”
    施宜生满腹委屈，道：“我哪里是什么间谍啊？若是宋国谍探，又何止说个北风紧，更不会等到张焘引诱再说。”
    公主笑道：“前几日蔡丞相也真狠，竟然要把你烹杀了！”参见拙著《在北英雄传》
    施宜生苦笑道：“我初回来时，确然是唯想一死。我其实很怕当今皇上心狠手辣，又想到宇文虚中一家死状之惨，我个人自然没有什么，就怕你们母子有事。”
    公主道：“你回来向皇上直承其事，我也吓了一大跳，后来听说皇上专程让蔡大人断你案子，我开始认为是好事，皇上虽然心狠，但对我还好，真的拿亲姑姑对待呢。谁知蔡松年心狠手辣，竟然卖友求荣，要将你烹杀，我自那时起想想就后怕。”
    施宜生，原名施逵，字必达；后改名宜生，字明望，晚号三住老人，福建邵武人。北宋至金朝时期大臣。
    他博闻强记，少时即由乡贡入大学。政和四年，擢上舍第，试学官，为颍州教授，从赵德麟游。金兵入汴，投顺刘豫，入金为翰林学士。从范汝为义军，后获罪，乃北上仕伪齐，复入金，官至翰林讲学士。
    正隆四年出使宋朝，宋臣以“首丘”讽之，施宜生激动说：“今日北风甚劲”。又以笔扣桌道“笔来，笔来！”以隐语泄露军机，暗示宋朝开始警备。次年，除翰林学士。大定元年，得风疾。大定二年致仕。大定三年六月，施宜生去世，年七十三（传言误称其使宋回国后遭到金人烹杀）。
    施宜生工诗，在颍州深受苏（轼）门濡染，甚有诗名。曾有文集，今已佚。
    他的故事被编在我国的京剧《北风紧》中，一直流传至今。
    施宜生道：“你实在冤枉他了。我回来有事，最着急的是他。我好佩服蔡大人，他一通判定下来，直接将我烹了，你显然不答应，皇上也不忍，于是会开始做减法，想想要不要在这里是不是该饶过，又想想在那里是不是可以放过。一直促使皇帝也这样想的时候，然后再依靠我的爱妻老婆公主大人神仙一样的人来搭救，我的一条老命肯定能保住了，一切万事大吉。蔡大人他是走了一步谁也料不到的惊险棋局，而且是高明之极的绝妙棋局。”
    五公主撇撇嘴说：“你还自鸣得意，要事当今皇上真的将你烹杀了，你知道他喜怒无常，要真的将你烹了呢？”
    施宜生爽朗一笑，说：“到那时候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既然愿意赌，那就只能认输。”参见拙作《辛弃疾传》
    五公主叹一口气，说：“那你平时说的山盟海誓，要和我一同白头偕老，到底来说都是骗人的。”
    紧接着一本正经说道：“你如果以后有了机会培养党怀英、辛弃疾弃疾，一定教育他们不论以后他们的心向着金国还是宋国，都要做到慈悲为怀，把心事放正，心忧天下的百姓，不能成为天下的祸害。”
    史宜生禁不住苦笑道：“你又开始怀英怀英和弃疾这两个孩子也很可能是宋国间谍，对金国不利。”
    他说到此处，突然心中一动，说：“要事将来雪儿看不上弃疾，还可以把雪儿嫁给党怀英，党怀英和辛弃疾一样的品行正直端庄，文武都行。”
    五公主气说：“你真的认为我们大金国的公主们都嫁不出了，用尽了手段也是没人要，雪儿看着弃疾不成器那就给党怀英？我们出嫁公主直盯着你们汉人，我们挑个驸马一个绳上吊死、非你们不嫁？”
    施宜生赶紧摆摆手，讪讪地说道：“我绝对不是这意思，我就是觉得怀英、弃疾这两个孩子都可以称得上天下的翘楚，人中的龙凤，怀英、弃疾两人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不至于辱没了雪儿。”
    公主叹口气说：“我也知道你非常疼爱雪儿，但是眼下还不是说这事的时候，你这心也操得忒多、忒早了。雪儿将来的时候她要事看上了弃疾，那就帮助她嫁了弃疾；要事一旦看上了党怀英的时候，那就帮助她嫁了党怀英。要是她对党怀英、辛弃疾两个人都看不上的时候，哼，那样这两个人谁想娶我们大金国的公主雪儿那是白日做梦了。我女真族向来不缺好男儿，向来多有，我就不信我们雪儿还真愁得嫁不出去了。”参见拙作《辛弃疾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