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在太阳旗下

第4章


正面有一个小吧,阿珍坐在里面,柜台里面摆着好多酒瓶,每个酒瓶上都挂有写着顾客名字的小牌子。那是常客们上次没喝完下次再来时用的。小吧前面围着一排沙发,沙发前面摆着些小茶几。我被安排坐在最靠小吧的柜台边,因此可以看见屋子里所有的人。
因为九哥不但懂中文而且嘴又油,怕来几句国语相声弄得大家不好意思,阿珍叫了位能讲点英语的菲律宾小姐陪我。那小姐悄悄告诉我,这家店除了她和一个韩国人做"外卖",其她都是些"君子只能动口不准动手"的中国小姐。她说冷,双手在我大腿内侧搓了几把,发现九哥迟迟不发热,便很快失了兴,把目标转向一个老头。一会,跟着那老头"外卖"了。
其他的中国小姐好像都没空,阿珍只好坐过来,边陪我边照顾店。我闲着也是无聊,干脆同阿珍说我来装个"boy",(就是帮着打扫照顾店的男人)于是我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观察学习起别人来。
坐在最靠门口的是一位公司职员模样的中年人,陪他的是一位中国北方小姐。据阿珍说,"她刚来时简直就是个乡下妹子,日语又一句不懂,真的是可怜她,才收她做了个打杂的。想不到小姑娘这么快,还不到半年就、、、"
我装模作样靠着门听了听。那男人说:"我的女房(日语"老婆")是个大丑婆,她那里臭哄哄的,我最怕回家,更怕跟女房上床、、、结婚前怎么就没长眼睛、、、"他喝得半醉,头倒在那"乡下妹子"的肩上,一只手在她手背上搓呀搓的。
旁边也是两位公司职员模样的,一位年轻,一位老点。他们一个劲只管自己谈着什么,旁边的两位小姐好像很受冷落的样子。
"左藤社长真是个"八咯"(日语"混蛋、蠢货"),我跟了他二十几年,才给了我个课长(科长),本田比我后来,都升到部长了。"
"说的是说的是,那天我下班忘了东西,回头去公司时,正好看见我的女氏(女朋友)被他叫到社长室,呆了好久,出来就往厕所跑、、、"
再移过一对,是一位大小姐被两位看上去有身份的中高年绅士夹在中间。阿珍告诉我那大小姐叫"真优美",以前在国内是大学的钢琴老师。因书读得多,有见识、日语又好,是店里的看板人物。"她的客人尽是些有脸面的。她这样的,才不是看着"伺呐窟"这几个铜钱才来的。"
据说"真优美"的房、车、学费、生活费都有的是人抢着付。九哥也一看就猜出来,年过35的"真优美",决不是日语叫"水商壳"这类行当里,靠女人那点本钱过日子的。
"木村先生的条件实在太厉害,我真的无能为力。"其中一位绅士说。
接着"真优美"左边一句,右边一句,又左边几句,右边几句、、、
"好,今天就借着"真优美"的气氛、、、"
于是、他们三人干了三大杯。就这样,一桩在谈判桌上可能永远达不成协议的买卖,"就借着"真优美"的气氛、、、"
在日本,这么个经济发达科技先进的市场,人情的营养是否真的够用?仅仅那两个小时的体验,九哥就觉得在"伺呐窟"这块招牌下,是否也应该加上些功能小标签,比如:出气桶、感情发泄、心理调整、言论自由、面子节省、社会润滑油、袈裟for生意甚至政治、、、
对于"卖笑不卖身"这种至少在表面上出卖感情的事情,作为欧洲公民,本来以为是最不可接受的。不要提大家熟悉的欧洲绅士,一句侮辱的话,就会亮剑决斗见生死。就是去问问欧洲的妓女,提出的口号也会是"你可以玩弄我的肉体,但决不可玩弄我的感情。" 在这种文化里生活的人们看来,自己的人格、尊严、感情、笑容是肉体不可比拟、具有金钱买不到的神圣。
也许是正因为如此,在日本,只要花3、4千日圆就可以看6、7个美女一件件脱得精光(局部还翻开来让人参观);花5、6千日圆就不但可以看,还可以用双手揉她十几个上下身凸凹的东西,愿意的话还可以串台同女演员来个性交表演;花7、8千日圆就会有4、5个美女把嘴巴张开借你的棒棒刷牙,(最后还要刷得满嘴牙膏泡)、、、就是在这样一个国家里,坐在"伺呐窟"里,喝点酒,由一个连话都半懂不懂的中国小姐陪着,骂骂老婆、骂骂老板、摸摸手背,却舍得花上1、2万日圆!
从某个意义上,难道不应该把在"伺呐窟"工作的小姐们看成(用中国惯用的语言):"人类灵魂的工程师";而能胜任这份光荣而艰巨任务的,又只能是在习惯了对人作"政治思想工作"的大陆环境下生长的、完全不懂,或不完全懂"自己人格、尊严、感情、笑脸价值"的大陆女儿们。
离开阿珍的"伺呐窟"后,她追了出来,说:"你今天帮忙辛苦了,我解释了半天,老板终于答应只收你半张椅子费。"说着硬是把5千日圆塞还了我。"侬也算半个上海人,不要跟阿拉讲客气呀。"
才交了5千日圆的学费,九哥对"伺呐窟"存在的意义,就不配理解得更深。
接过钱,不知为什么,阿珍又扯起四号楼的事,说昨天楼里公共老鼠家族的大儿子居然把她刚买的新套装咬了个大洞。"吓死掉了!真想赶快搬掉。等我男人来了就好了。"
据说,在"伺呐窟"工作的小姐,收入并不低,就是不算店外客人的援助,每月20至30万日圆,每月去掉5万日圆的学费,余下的就是穿衣吃饭交通交际、、、花个5、6万日圆住房子,不应该有问题,更何况阿珍做到了"妈妈"的级别。而她、为什么偏要窝在樱花路四号楼靠厕所,每月才3万日圆,这么个便宜得不能再寒酸的角落里?
"一个人太辛苦了,我必须多存钱,交学费买签证,赶快把我的男人弄过来。"
有一个称之为自己的家可以回,回到家有一个可以依靠的男人。这是件在一般女人看来理所当然,而阿珍三年多来起早贪黑地做,盼望实现的事情。
二、阿珍的男人
2001年6月21日
在日本M市的飞机场,阿珍在等着自己从上海来的男人。她的眼睛不肯放过每一个带着大包小包的中国男人。其实这一点也没有必要,因为阿珍男人长得1米81,站在亚洲任何地方,都会多出一个头。所以,只要阿珍踮起脚,是怎么也不可能看漏的。
终于,阿珍的男人背了个双肩包出来了。阿珍心里的石头落了地。"这下好了,有依靠了。"她想着,本来应该冲上去,但毕竟是年近40的老妻,阿珍像昨天刚吵过架一样:"行李呢?"说也怪,人家出国都超重,像搬家一样,衣食住行方便面,哪样都不缺,惟独阿珍男人就那么个包包,连个箱子都没有。这是怎么回事?
"日本不是什么都有吗,既然是来过新生活的,就都买新的好了。" 阿珍男人潇洒十分。阿珍不禁又有了几分担心,在新的条件下,他是否靠得住呢?但她想起男人一向很老具(聪明),应该没有问题。
阿珍男人是第一次出国,看到什么都好奇,不光十分好奇,还十二分热情,比如看到一小孩在地上爬来爬去,便赶紧跑上去把那孩子抱起来,还使劲在孩子身上拍了拍灰,弄得那孩子的父亲冲了上去,差点弄出个误会。"怎么日本没有灰?"他事后有些不解。
一出机场,阿珍男人神气得像电影里一样,手一挥:"taxi"。阿珍赶快像练单干一样跳起来,用她全身的重量把男人的手拖下来。"又没有行李,坐公共汽车吧。公共汽车高,开得又慢,正好可以看看外头。"阿珍说。
"阿拉在上海都不坐公共汽、、、"
"上海是上海,这里是日本。"说着阿珍往前走去,阿珍男人在后面跟着。
刚到公共汽车站,一辆白色的私人汽车就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车窗摇开伸出个其冒不扬的头,对着他们:"赶快上来啊,这里不能停车的。"
阿珍没作反应。阿珍男人看看老婆又看看那与自己不可比拟的头:"认识的呀?"
"恩,他叫张三,是阿拉的邻居。"阿珍说。
这时张三已经下了车,十分讨好地对阿珍说:"向你保证不是特意来的,是来接个朋友,可那航班取消了。"张三今天的故事编得比平时还蹩脚。
还没等阿珍作决定,阿珍男人已经坐进了车里前排的位子。"还有行李呢?"张三问了个同样的问题。
"没有啦,阿拉男人有钞票,说到日本什么都买新的。"阿珍自嘲地。
"不用买新的,日本有的是旧的捡。"张三在生人面前也改不了他的实在性。
"阿拉是上海人,阿拉不是来捡、、、呕!"这次,阿珍在男人的腿上卡了一小把。把脸转向了窗外。
阿珍男人看着外面的一切,"我喜欢日本,我喜欢日本"
"听说大哥是个医生,还很有名,名都有到日本来了!。"
"是吗!"阿珍男人脸上露出股莫名的满足。"我要开一家中医按摩推拿诊所的。"
"那要请大哥多多关照了。"
"没二话讲,你帮我作作宣传广告,替我接接电话,多找些客人来,我不会亏待你的。"阿珍男人沉浸在与张三画宏图的兴奋中。阿珍却干脆闭上了眼睛。
其实到机场接人的事,张三和阿珍曾有过一点什么。那是阿珍怕男人带的东西太多,曾求过张三帮忙开车去机场接一趟:"也不好意思叫你白干。"于是她问了张三2000日圆怎么样。想不到张三根本就不提钱的事,却反复讲起自己一直没有桃运:"我也是个男人,人嘛,七情六欲总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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