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语之人

第3章


我吓到你了吗?_上帝可以证明我说的是真话。”他咯咯笑了起来,露出金色牙齿,脸色又忽然转为严肃。“我还可以告诉你们一则真人真事,曾经有一个像你这样美丽动人的年轻小姐,潜进契斯福监狱的墓园,盗走慕特农庄命案凶手道格的墓碑,供奉在自家庭园里。”
    “请问,”迈尔斯说,“所有犯罪系的学生都会这么做吗?”
    芮高德教授想了一下。
    “这是我乱扯的,”他招认,“话说回来,这类的事都一样有趣。至于我自己嘛,我马上就会让你们知道。”
    他不再说话,直到桌子收拾干净,咖啡倒好。他专心点起雪茄,椅子往前拉,粗壮的双肘撑在桌上。把那根映着烛光闪闪发亮的精美黄木手杖放在腿上。
    “夏尔特尔这个小城的郊区,距巴黎南端6O多公里的地方,有个英国家庭从1939年起就住在那里。你们对夏尔特尔这个地方应该不陌生吧?
    “这个地方仿佛还停留在中古世纪,保留着许多黑色巨石和过去的梦,就某种意义而言,它是真实的。你从远处看,它在山丘上,四周环绕黄色农地,一座教堂突兀地矗立在中央。你们从吉洛梅城门的圆塔进入时,鹅鸡成群在你车前飞窜,沿着铺卵石的陡峭街道往上走,就到了尊王大饭店。
    “山脚有厄尔河环绕,沿河筑有一道防御墙,水边有杨柳垂绕。在凉爽的傍晚,你会看到许多人沿着墙边的桃树散步。
    “有市集的日子——天哪!那些牲畜的声音有如鬼哭神号,在摊子旁边排成一列,小贩的叫卖声和牲畜的叫声一样大。还有——”高德教授稍微停顿了一下——“当地人普遍很迷信,迷信几乎是他们生活中的一部分。你享受法国最好的面包,喝最好的酒。你对自己说:‘哇,这真是个可以安顿下来写书的好地方。’这里有些工业活动,像是制造业、铸铁厂、彩色玻璃、皮革加工,我没有仔细勘查,对这些不怎么感兴趣。我会记得这些,是因为经营这里规模最大的皮革加工厂的是一名英国人,名叫荷渥·布鲁克。
    “布鲁克先生50岁,他娇美的妻子比他小5岁。他们育有一子哈利,25岁。现在他们都已不在人世,所以可以毫无顾忌地提到他们的名字。”
    迈尔斯不知所以,突然觉得一阵寒风穿过小小的餐室。
    正在抽烟的芭芭拉·摩尔透过烟雾好奇地看着芮高德教授,移动她的椅子。
    “死了?”她重复他的话,“所以现在已经无损于……”
    芮高德教授没有理她。
    “我重复一遍,他们住在夏尔特尔郊区河堤的一幢别墅————夸张一点,可以称之为城堡,但其实不是。厄尔河的河床从此处开始变窄,水流深静,但从河堤看来仍是深绿色的。
    我们现在就来看看!“
    集中注意力,他推开咖啡杯。
    “这栋别墅,”他宣称,“以灰岩建造,三面环绕着庭院。”用手指沾了沾杯里红葡萄酒的酒渣,在桌布上画了一道弧线——“这条河,从别墅前方蜿蜒而过。
    “房子北边大约两百码处,有一座石拱桥横跨河流。这座桥是私有的,厄尔河两侧的地都归布鲁克先生所有——包括更远处,河对岸的一座废塔。
    “这座塔是当地的古迹,称之为‘亨利四世之塔’,但是绝对跟法国国王毫无关连。这座塔原本属于城堡的一部分。16世纪末,胡格诺教徒(译注:Huguenots ,法国加尔文派渐教徒教派,因与天主教派在政治上时立而引起法国宗教战争)进攻夏尔特尔时,城堡付之一炬。幸存的塔楼仅剩外层石造建筑,塔内的木质地板早已焚毁,因此,现在仅是一座骨架。内有沿墙而筑的石造回旋梯,通往环绕着胸墙的石造塔顶平台。
    “注意了!从布鲁克家人住的别墅是看不见这座塔的。塔顶的视野真的是非常非常美!
    “往北走,穿过浓密的草丛,经过柳树旁,沿着河堤而行,就是弧线上弯度这里,有一座石桥,桥下河水闪闪发亮。
    前面不远处就是那座塔,亚立在苔醉绿的河堤边,灰黑色的石造圆塔,垂直狭长的窗日,建筑大约有姆叹高,后方远远一排都是白杨树。这里一向是布鲁克家族下水游泳的更衣处。
    “所以这个英国家庭——荷握是父亲,乔吉娜是母亲,还有他们的儿子哈利——住在温暖舒适的别墅里,过着快乐到可能稍嫌无趣的生活。直到……”
    “直到?”芮高德教授停顿了一下,迈尔斯急切地问。
    “直到一位女士出现。”
    芮高德教授沉默半晌。
    接着,他呼了口气,一副想推卸责任地耸耸厚实的肩膀。
    “我嘛,”他继续说,“我在1939年5月抵达夏尔特尔。刚写完《卡廖斯特罗的一生》〔译注:意大利冒险家、骗子,生于巴勒莫,早年在修道院学过炼丹医药之术。此人从1771年起偕妻启遍游欧洲各大城市。自称卡廖斯特罗伯爵夫妇。自称是医生、哲学家、炼丹术师、魔术师,精通长生不老之木,能点铁成金。后建立”埃及共济会“分会。1789年被判处无期徒刑,卒于乌尔比诺附近的圣莱奥狱中),希望安静休息一阵了。我的好友,摄影家可可·乐光德,有一天在市政厅门口的阶梯上介绍荷握·布鲁克先生给我认识。我们是两个完全不同类型的人,却一见如故。他对我这个法国人微笑,我对他这个英国人微笑。大家都很开心。
    “布鲁克先生有一头灰发,个性耿直保守,但待人非常亲切,认真踏实地经营皮革事业。他穿灯笼裤——在夏尔特尔,这种打扮就像在英国新堡穿牧师服装一样格格不入。他热忱好客,眼光永远炯炯有神。但我敢跟你赌一先令,他绝对是那种你一眼就能看穿他心思的老实人。他妻子体态丰腴、优美秀丽、面色红润,和他是一样的人。
    “至于他儿子哈利……
    “跟父母就截然不同了!
    “我对哈利相当感兴趣。他非常敏感,想像力丰富。他的身材还有给人的印象,都像他的父亲。在看似平凡的外表下,其实是个心思细密义神经质的人。
    “他也是个很帅的小伙子——方额、直挺的鼻梁、宽距恰到好处的褐色眼睛、一头金发。我心想,他要是不好好控制自己的紧张与焦虑,不用多久就会跟他父亲一样满头银发。哈利是父母的宠儿。我看过不少溺爱子女的父母,但是没有人能比得上布鲁克夫妇!
    “因为哈利的高尔夫挥杆可以达两百码,或是说两百哩,不管怎么样,总之是相当远的距离,布鲁克先生就得意地吹起牛来了。因为哈利热中打网球,赢得一整排银杯,他父亲就乐得飞上七重天。他从来不对哈利提这些。他只说:‘还可以,还可以!’却没完没了地向所有人夸耀自己的儿子。
    “哈利曾在皮革厂里接受培训,有朝一日将继承工厂,和他父亲一样成为一个有钱人。他通晓事理,知道自己的责任义务,但却渴望到巴黎学画画。
    “我的老夭,他多么想学画啊!也许是太渴望了,所以他反而没办法清楚明确地表达想学画的意愿。布鲁克先生把儿子想当画家的志向视为蠢行,羞于对外人说。他是个思想开通的人,他说:‘画画是个再好不过的消遣,但要当成一个正当的职业嘛,就另当别论。’至于布鲁克太太,对于这个话题的情绪反应则相当激烈。她满脑子想到的都是哈利将住在阁楼,身边环绕着许多一丝不挂的美女。
    “‘儿子啊,’父亲说,‘我完全能了解你的感受,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有过类似的想法。十年以后,你就会笑自己怎么曾经有这种念头。’他母亲接着说:‘你难道不能留在家里画画那些动物就好了吗?’此后,哈利任意外出,打网球时把对手轰下场,或惨白着脸坐在草地上、沉思、口中喃喃咒念。你们看,这些人对人多么坦率,好心又真诚。
    “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们,我从来都不知道哈利看待自己的人生有多认真。我一直没有机会认识他。那年5月下旬,布鲁克先生的私人秘书——严谨的中年女上麦可夏恩——因为对当时的国际局势感到不安而返回英国。
    “这么一来事情就麻烦了。布鲁克先生私人信件多得惊人,而他的私人秘书不再与这些客户接洽。喔,这种事也常会搞得我晕头转向,那个人怎么处理得了这些信嘛!他的投资、他的慈善事业、他的朋友、他给英国报纸的投书——他提到这件事时不断来回踱步,他的手放在背后,发色银灰,脸孔削瘦,嘴唇也因怒气而显得僵硬。
    “必须有一个非常能干的私人秘书来接手。他写信到英格兰,要找一位最好的人才。于是有人到‘优景园’来——优景园是布鲁克先生为他们的家取的名字。来者就是费伊·瑟彤小姐。
    “费伊·瑟彤小姐……
    “我还记得那天是5月30日下午。我和布鲁克一家在优景园喝茶。优景园是一栋18世纪初期的灰色石砌建筑,墙石上雕饰着花纹,还有着白色窗棂。别墅三面环绕着庭园。我们坐在铺有草皮的庭院里,就着房屋影子的阴凉处喝下午茶。
    “我们面对的是第四道墙,高耸的大型铸铁栅门大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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