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浮云

  顾一暮显然的有些激动，“天驱的使命，九州的秩序，鹰旗的荣耀，这些对你都无所谓么？你父亲为之牺牲的生命的东西，这些对你来说，都无所谓么？”
  莫安又垂了头，“今天以前，我只是见过父亲的指环，只是听说过天驱罢了，我连天驱是猫是狗都不知道……”
  “那你父亲的命呢？”顾一暮打断了莫安的话，“你父亲用命来维护的东西，你也是觉得无关紧要的么？”
  顾一暮眼里露出的神色让宇文青微微颤了一下，风绮在顾一暮的一侧，莫安又低了头，想来只有自己看到了那样的目光，竟是如此彻骨的寒冷。
  “我……我想先拿着父亲的指环，”莫安的话有些犹豫，“等我理解了父亲，等我明白了父亲，”莫安抬了头，盯着顾一暮，眼中已经完全没有了迟疑的神色，“我就带上它，承接起我父亲的责任。”看着顾一暮没有反应，莫安又小心的补了一句，“这样……行么？”
  顾一暮的眼神暖了起来，“也好，也好。”顾一暮本来觉得莫安是没有胆子接下指环，这让他无法忍受，作为一个天驱的孩子，一个曾经那么优秀的天驱的孩子，如果连这样的勇气都没有，那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宇文青舒了一口气，顾一暮之前的眼神，明明是那么的凶恶阴郁，这样的眼神，怕是起了杀心的吧。
  “那么，”风绮也觉察出了异样的气氛，换了个话题，“不是说还要有试炼的么？怎么个试炼法？”
  “不用了，不用了，”顾一暮的情绪变得很快，现在竟是带着笑意了，“刚才不都试过了么，哈哈，你算不错的，那两个小子虽然差点事，也算凑合了。”郁非的品性觉得了顾一暮情绪的多变，“我会是怎么个死法？我对暗月系的秘术一点都没涉猎过，你知道多少？”
  风绮没想到这样一个高阶秘术师会问自己这样的问题，脸上竟是有些发热，“恩，分魄咒是属于暗月系秘术的诅咒秘术，暗月系的诅咒秘术是降低被施术者能力的一种秘术，而分魄咒，就是这一系的顶级秘术了，中了这个术的人，会在极短的时间内丧失行动能力，然后就是昏厥，再然后中了这术的人就该……死了，即便是意志力非常强的人，这个时候，就算是被扼住脖子，也一定没可能有什么反应了，所以，这时候随便拿什么都能杀掉中了这术的人了。不过，以前也有人曾经逃出升天，但没有一个能活过七天。侥幸能醒过来的人，在醒来之后，虽然身体不会感觉到太多的不适，甚至看上去会比以前更有精神，但是，会突然再次陷入昏厥，如同再次中了分魄咒一般。”风绮顿了下，“我父亲只和我说过这些。”
  “莫安，你不也是知道分魄咒的么？”宇文青想起当时是莫安最先察觉到顾一暮可能中了分魄咒的。
  “我父亲只说……”莫安有些感伤，和顾一暮虽然接触时间很短，虽然顾一暮带来的是如此糟糕的消息，但顾一暮骨子里的直率让莫安感觉很亲近，而如今，顾一暮就要死了，莫安并不想见到这一幕，“中了分魄咒就没得救了，好在……好在死得不会很痛苦……”
  “哈哈，好！好啊！”顾一暮竟抚掌大笑起来，“大丈夫行走于天地间，死则死矣，这样死又痛快又不难受，也算是难得的享受了，试问天下间又有几人能死得这么舒服！哈哈哈哈……”
  三个少年看着顾一暮，竟是呆了，渐渐也跟着笑了起来，只是，眼内都已泛红。
  碧空如洗，太阳的威力较之前几天大了许多，密林里感觉不到一丝风，天气暖和了许多。按说，这样的好天气，人们应该能有个好心情，可少年们却感觉不到暖意，顾一暮死了。
  葬了顾一暮，少年们休整了一晚，翌日晨，少年们上路了。
  “我想去雁返湖看看。”宇文青的声音没有波动，回首看着其他两人，得到的都是默默的点头。“去雁返湖应该向西南走吧？”少年们向南走了小半天了，莫安终于把自己的疑问提了出来，“我们为什么一直向南走？”
  “往西的路不好走，都是腐泥，”宇文青不是很满意莫安的质疑，“我们能走，马可走不了。”
  莫安沉默了。这时的莫安的心里又是一痛，父亲为了让自己能好好的照顾自己，着实下了不少工夫，而自己……明明自己经过了那片腐泥地的，可居然还是没能作一个正确的判断，莫安开始懊悔起来。
  是很想再多得到一些关于父亲的信息，是很想早一点到达雁返湖，莫安狠狠的警告着自己，但如果还是像这样糊里糊涂下去，还是没办法冷静全面的想事情，可能连命都留不住了，那父亲这么多年来的心血就算是白费了。
  宇文青觉得气氛有些过于沉闷了，莫安垂着头不说话，风绮又换上了刚到小屋时的表情，戒备的，而又冷冷的。
  不过风绮这样也好，现在的处境很难预料会发生什么，总比莫安沉浸在悲痛中无法自拔的好，毕竟多一个处处留心的人，就能少一些危险。
  “我本来以为，”宇文青决定再多了解一下身边这两个人，之前还有些戒心，而现在即使有戒心也要先放到一边了，再怎样，现在这三个人还是分不开的，“我们可能只有几天的时间会在一起，本来以为父亲们办完事就会回来带我们离开，回到以前的生活上去，”宇文青苦苦的扬了下嘴角，“不过，现在看起来情况有些不同了。”
  莫按抬了头，风绮也把目光投了过来。这很好，宇文青想。“我们其实还是陌生人呢，”宇文青叹了口气，“先说说我，我是佳明元年生人，现在有十七岁了。父亲在佳空十四年就随着当时还是辅政王兼大将军的佳明帝征讨四方了，到佳空帝禅位的时候，也就是我出生的那年，父亲已经做到偏将。我六岁起随父亲出入军营，到现在已经十一年了，也可以算是老兵了。平时使一口长刀，跟父亲学的，之前你们也见了的。”宇文青顿了下，“你们呢？都说说吧，可能我们还要一起走很久呢。”
  风绮看看莫安，那种深刻的痛苦明白的刻在莫安的脸上。风绮也很想自己能像莫安那样能不管不顾的去沉溺到痛苦中去，可她做不到，自懂事时起，身边就是王族权贵们角力的地方，时刻都要清醒，时刻都要冷静，甚至，连本性都要磨平了。莫安，风绮想，也是很幸福的吧。
  “按胤朝年号，我是佳明四年生人，今年十四岁，”风绮按着宇文青的样子介绍起自己来，“父亲在佳明二年成为宁远城主，直到去年，佳明帝的军队占领了整和擎梁半岛，好在我当时随母亲回了宁州去探外公。”风绮觉得说得有些远了，“我会的秘术之前都说过的，还有，我有时候能用出一些高阶的秘术来，不过只是‘有时候’，而且我也不能确定到底什么时候能行。”风绮看了下身边的两人，最终把探询的目光留到了莫安的身上。
  “佳明二年生人，今年十六岁，”莫安决定打起精神来，“自幼随父母云游东陆，全家靠父亲一把琴讨生活，偶尔也猎些兽皮什么的拿去换钱，后来母亲故去。”莫安顿了半刻，“我随父亲又在东陆走了几年，就到现在这里了。跟父亲学了些刺击的法门，聊以保命罢了。”
  “你太谦虚了，”宇文青接了话头，“我之前接你那掷出的原木，就知道你也非泛泛之辈了。保命，说的是在狮豹群里保命吧？哈哈哈哈！”宇文青觉得这支队伍――虽然只有三个人――的士气太低了，而主要的问题就出在莫安身上，这样低落的士气很难应对可能发生的危险，所以，无论如何也要让这三个人之间的气氛活跃一些。
  “一个老兵怕也没有你那么大的本事吧？”莫安已经暂时将哀痛搁置到了一旁，毕竟，情况已经很糟糕了，怎么说也不能让情况变得更糟了，所以，现在的莫安已经把精神放到行程上来了，“就要到雷眼大川了，我们行得快些，到前面去饮马可好？”
  “也好弄几条鱼来将就一顿！”宇文青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现在这样的情形又比之前安全了些。
  雷眼大川横在眼前了，这是一条奇怪的河流，整条河都是铺在高高的山脉上，一直到雷眼山脉没入东海时，雷眼大川才顺着山势归入大海，所以这条河并不像九州之上其他穿行于大山之间的河流那样湍急，反而像流淌在晋北平原上的销金河一般的平静。
  “雁返湖就在我们西南了，最多只有半天的脚程，”宇文青一边和莫安一起赶着马队到河边饮水，一边攒起了眉头，“我们可怎么过这条河啊？”
  “父亲他们是怎么过去的呢？”莫安也已经发现了这个问题，但脑子里始终还是挂念着父亲。莫安晃晃头，想笑笑自己，可怎么也扯不动嘴角。
  “我们不能沿河而上么？”风绮显然不太清楚这里的地形，“那湖，不该和这河连在一处么？”
  “雁返湖虽然是个淡水湖，也就是说有活水流出，”宇文青知道风绮常年生活在羽人的地界，对这里的地形所知甚少，“但都是地下的暗流，横贯东陆的四条大江都是源出雁返湖，不过却没有一条大江能让你行船到雁返。”
  “四大江的源头都是地下泉眼，而这些泉眼都比雁返湖的水面要低些，”莫安继续解释道，“这些泉眼冒出的水量极大，由于本身的位置还是很高的，所以水向四方流去，就成了东陆四大江了，现在我们眼前这条是其中两条大江的上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