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浮云

  少年们终于在没有被遮挡视线的情况下看到了一个河洛的世界，之前听蒙戈的叙述里说这里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河洛村庄。而现在看过去，却依然让少年们惊讶。在华族的村落里是绝对看不到铺砖的街道的，便是在城镇里，铺砖的街道也是屈指可数的。不过少年们并没有因为铺砖的街道而惊讶太久，很快的，他们被河洛那巧夺天工的建筑吸引了，三层的建筑随处可见，而这在华族的世界是不可想象的，在胤朝最繁华的城市里，诸如天启和南淮，三层的建筑也都是只能在最繁华的地段才看得到的，而王公权贵的府邸里也会有三层甚至更高的建筑，但那已经不是人人都能凑近了观瞧的了。而在河洛的一个普通村落里，三层的建筑显然并不属于多么高级的住宅，虽然河洛因为自身身高的原因，造出来的房子也远不及华族的高大，但仅仅是建筑的结构已经是让华族望尘莫及的了。而更吸引少年们的则是没一所建筑的门前两侧，房子主人悬挂在那里的器具，有些是武器，有些是防具，也有的是一些首饰，而这些东西如果出现在胤朝黑市里的话，却都将是极其昂贵的物件。
  不过让少年们感触最深的却不是这些新奇的事物，而是河洛们盯着他们看的眼神，那眼神里只有一种东西，便的仇恨。当少年们走过街道，无论是伤员，还是救治伤员的苏行们，他们都会把目光投过来，刀子一般的目光，少年们切身感觉到了寒意，就连身为羽族的风绮也受到了同样的待遇。
  而现在，在较场里的河洛并不多，也没有几个围观的河洛，这里伤员们的情况并不允许有太多的河洛能有时间来看这场比武，虽然，这场比武将影响河洛今后数百年的历史轨迹。
  较场里只有一众阿络卡，夫环，几个将来可能成为夫环的河洛，当然也包括蒙戈，军方的几个代表，为首的正是其克勒。再有的，就是两个河洛勇士了，蒙戈之前的介绍很准确，少年们很快分辨出这两个河洛勇士的身份，一般来说，成年河洛的身高多数是成年华族的一半多一点，而这两个河洛勇士中那个生得极高，几乎有成年华族一样高大身躯的，就是佛拉基尔了，而另一个，看上去和普通河洛并无二致的河洛就是米依里奇。
  少年们只是这场比试的受动者，在比试开始前竟没人向他们作出更多的说明。佛拉基尔进入校场之后，先是向阿络卡和夫环行礼，然后就大大咧咧的向少年们挥手，做出一副挑衅的姿态。少年们早有定策，莫安缓缓走进校场，微微向这个河洛对手施了一礼，却是胤朝武士对决的礼仪。佛拉基尔看着莫安，似乎有些不满，大声嚷嚷着什么，这时蒙戈走上前来，先向阿络卡们低声询问了，然后转向校场中央。
  “我们的勇士，佛拉基尔说，”蒙戈显然的充当起了翻译的角色，要知道，河洛也不是都有机会去四处游历的，而这个佛拉基尔显然是不会说人族的语言，“你太瘦小了，他想对付一个个子大一点的。”
  “只告诉他，先赢了我再挑肥拣瘦也不迟。”莫安的身材确实不高大，加上才是十六岁的年纪，竟没有眼前这个河洛高大。
  蒙戈看向佛拉基尔如实的转达了莫安的意思，佛拉基尔显然是被激怒了，从背后擎出一柄长斧。莫安看得清楚，这柄长斧不是精钢的斧头配上木杆的普通制式，而是一柄通体由精钢打制的长斧，但从外表的光泽来看也知道那是经过精心锻造的。
  “河洛的武器确实都很出众啊。”莫安低声念着。
  盛怒下的佛拉基尔冲了过来，长斧一轮，当头劈下，长斧在距离上的优势被发挥得很有威力，莫安只得跳开躲避压顶而来的威势，却也因为手上穿云的长度太短，而不能作出什么攻势上的反馈。
  佛拉基尔的长斧又至，这次是横扫。莫安稍一后退，将将避过之后就逆着长斧进袭的方向窜了出去。只要能够近身，莫安就能有优势了。佛拉基尔看准了莫安冲刺的方向，斧势不停，却是后撤了一步，借着长斧横扫的力道，身子跟着转了一圈，长斧破空而起，又是一个纵劈，却来得比第一下更加凶猛。
  莫安心底叫了声好，却无暇去赞叹佛拉基尔对自己的行动路线把握得无比精准，只好再次后撤，身前一阵疾风扫过，校场的地面上顿时就是一个深深的斧坑。莫安看准机会，又冲上去。莫安是想抓住对手的长斧陷在地里的机会，长斧虽然还在佛拉基尔的手上，但想挥动起来却不容易。
  佛拉基尔显然没料到眼前这个小个子的速度如此之快，却也是杀地性起，放声一吼，原本陷在地里的长斧带了土石破土而出，这一招只是把长斧当成长枪使，只要先把对手挡在一定的距离之外，自己武器上的优势就还在。
  莫安只见眼前一片尘土飞扬，被对手长斧带出的土块石子满头满脸的飞了过来，视线被阻，只好急停后撤，远远的避开，莫安明白，自己的优势在于进身，但若是目不视物却是犯了大忌。
  佛拉基尔抽起自己长斧之后也是一阵急退，自己撩起的尘土并不只阻挡了对手的视线，佛拉基尔也需要掌握对手的位置，在用如长斧一般的长兵器时，掌握好与对手间的距离是很关键的，而掌握距离的前提是能看清对手的位置。
  两人都向后退出了不少的距离，待尘埃落定，校场上的两个对手间已经是相隔二十步，遥遥的互相观望着。校场上的局势瞬息万变，刚刚交手，莫安就已经面对了三次杀招，虽然对于莫安而言避开对手的这些攻势并不困难，但要取胜却还需要更多的努力。而在旁观的阿络卡们看来，却是佛拉基尔占了绝对的优势。当然，也还有很多不同的想法。
  “似乎还要打上很久啊。”宇文青懒懒的看着校场里的变化，话却是对身边的风绮说的，“我就说过么，莫安这小子是能在虎豹群里留下命来的主。”
  “那个河洛，怕也坚持不了多久了吧。”风绮的语气里似乎已经认定莫安很快就要胜出了。
  “怎么说？”宇文青转身看着风绮。
  “却没听说过河洛擅长持久的对抗呢。”风绮也不看宇文青，依旧盯着校场里的情况。
  “到也是，嘿，”宇文青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不如让莫安引着那家伙绕场跑起来，凭莫安的脚力，就能把这个河洛跑吐血。”
  “我只是担心莫安的伤。”
  “不是在左边么，他可是用右手那武器的啊。”宇文青也把视线从新放回校场里，“再说也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我担心的是他受伤时失血太多了，”风绮解释着，“从他中箭到我们帮他止血，可是留了不少的血呢。”
  “你是说莫安现在还不能应付长时间的激烈对抗？”宇文青担心起来。
  “会是河洛先支持不住的。”风绮很笃定。
  “那最好。”宇文青却不乐观，但也不想说些丧气的话，只得默默的应着。
  同时的，蒙戈早先给场内的两人作了翻译之后就没回自己原来站的地方，而是直接站到了其克勒的身边，这也是合理的，作为将风旅团最后一人，站在军方的代表中间并不会招惹什么议论。
  “你怎么看？”蒙戈有些担心场内的莫安。
  “你也曾是个武人，这也问我？”其克勒却很轻松。
  “废话，我看得出就不问你了，将风旅团的人都是靠将风上阵的，哪像你这样的用自己这副皮囊去玩命啊。”蒙戈显然是不满其克勒的推搪。
  “一边是你的族人，一边是你新交的朋友，”其克勒对蒙戈的抱怨并不在意，“你想哪边赢啊？”
  “这不是什么族人什么朋友的问题，我只是想让河洛不要陷到无休止的战乱中去。”蒙戈的声音很低，却有力。
  “你会如愿的。”其克勒知道这个老友的脾气，正色回应了蒙戈的问题。
  校场内。
  佛拉基尔死死盯着莫安，他的双眼已经开始充血了，眼前的莫安套上一层鲜红的轮廓。这是一个该死的华族，佛拉基尔狠狠的咒骂着。自己所有的亲人，所有的朋友，甚至于几乎所有认识自己又或自己认识的河洛，都是被华族杀死的，这是通天的仇怨。女神也不该原谅华族，佛拉基尔在心底挑战着自己的信仰，即使是创造女神盘瓠也不应该原谅华族。
  莫安感觉有些口渴，毕竟自己受伤到现在还没超过十天，皮肉上的伤已经好得八九分了，又是左肩，影响不大，但失血却是个大问题，这么短的时间里不可能恢复得了。莫安知道要快点结束这场比试，自己再这么斗下去的话，也撑不了多久。莫安想起父亲对河洛的评价来，父亲说河洛擅长短距离的冲刺，爆发力很足，却不持久。莫安又摇摇头，自己现在也持久不了，要冒点险了。
  几乎是同时的，校场里的两个身影向着对方飞快的掠出。
  看着佛拉基尔的长斧呼啸着斩落，莫安微一错步，蹂身绕开，小腿处传来一阵剧痛，莫安知道，那是因为在高速奔跑中猛烈变向时支撑腿受不了巨大的力道而骨折导致的，但是莫安也知道自己得手了，他的左手已经按在佛拉基尔的右胸上了，剩下的只是将拿在右手上的穿云送进对手的胸膛。
  佛拉基尔愣住了，眼前的这个华族的孩子如同鬼魅一般避开了自己的攻击，却还能像影子一样贴到自己的面前。而现在，佛拉基尔直楞楞的看着眼前的这张面孔，这张脸上没有杀人者的暴虐，没有入侵者的残忍，没有偷袭者的冷酷，却是一张干净的，苍白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