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浮云

  “十七万么？”宇文青收敛了切齿的样子，笑起来，“十六方诸侯分这十七万的兵士，莫说他们的心思合不到一处去，便是能一起进退，却也是连守卫各自都城的兵都没了，况且又有哪个诸侯能不怕其他人里有一个留了后手的，到时候别人兵临城下时，怕是连哭都来不及了。”
  正在这时，少年们所在的屋子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很快的，蒙戈就推门进来了，脸上却带着几天来少有的笑容。
  “和你父亲谈了什么？”宇文青抢先说了起来，口吻里有不少的戏谑，“说要你去当夫环么？看把你乐的，不过似乎你们的夫环都是阿络卡们选出来的啊。”
  “莫要说笑，”蒙戈也笑出声来，“莫安怎么样了？”
  “我没事，还是说说你和你父亲都说了什么吧。”莫安侧了身，应了蒙戈，又把话题带回了宇文青的疑问。
  “父亲说了很多事，又是要花点时间来说的。”蒙戈笑嘻嘻的坐下。
  “知道你罗嗦，快说吧。”宇文青装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蒙戈和其克勒约好了一会再在少年们那里见面之后，就紧跟上了自己的父亲。蒙格力一直走到这个不大的村落的边界，才领了蒙戈进了一间半埋在地下的小屋，待蒙戈进了屋，蒙格力还不忘在门外安排了一阵才进到屋里。
  “不知夫环找我有什么事。”蒙戈不明白此时父亲找自己做什么，但在他们父子间却似乎一直存在着一面墙。
  “七年前你就是这个样子了，可还记得是为什么么？”蒙格力没有回答自己的儿子，却反问着。
  “当时夫环主张对胤动武。”蒙戈自然记得这个另自己和父亲反目的理由。
  “你那时不过才十四岁，竟也会反对我。”蒙格力的话语里透出一丝苦楚。
  “夫环以为创造女神盘瓠会保佑那些去侵略的河洛么？”蒙戈虽然心里也不好受，但却是更加无法容忍父亲当年的主张。
  “若是当年有人信我，今天我们就不会在雁返湖畔失去五十万的同胞，北方那近百个部族将近二十万同胞也不会就这么枉死。”蒙格力似乎有些憔悴。
  “可夫环现在却想让更多的河洛去面对死亡。”蒙戈微微颤了一下，他知道父亲说的全都是事实，七年前胤朝在佳明帝的带领下正在驱逐中州的蛮族，如果当时河洛在胤朝的背后捅上一刀，几乎是一件只有便宜占，而绝不会吃亏的事情，但蒙戈的信仰却不允许他去支持自己的父亲，即便是在现在，蒙戈也依然对父亲抱着抵触的情绪。“我不做也会有人去做。”蒙格力说得很平静。
  “那我也不希望是你去做。”蒙戈攥紧了拳头。
  “不过，似乎现在已经没这个必要了。”蒙格力看着怒目瞪着自己的儿子，也只有苦笑。
  “夫环的意思？”
  “有这个能力的都已经决定不去做了。”
  “你说其克勒？”蒙戈终于抓住了佛拉基尔与莫安比试之后，自己因为父亲态度的转变而闪现于脑中的那个念头。
  “不错，北方的阿络卡们虽然还是多数都想要报复白家，不过，他们已经没有这个实力了，而可能改变这些的，”蒙格力笑起来，“只有你和其克勒了。”
  “我和其克勒？”蒙戈知道父亲对其克勒的评价一直是很高的，而想不到的是，父亲对自己的评价是可以和其克勒相提并论的，这让蒙戈感到一丝暖意。
  “其克勒在给白家做了这么多年的将军之后，完全有能力改变河洛的军事结构，以前只能作为辅助战力的鼠骑兵，在其克勒的手里却很有可能变成一只无坚不摧的军团。”蒙格力皱起眉，看这去不像是在描述一只威武雄壮的军队，反到像是在讲述什么可怕的事情，“而你，将风旅团虽然只剩了你一个，但以你的能力，是完全有可能在短时间里再把这只有着传奇历史的军团建立起来的，我说的不错吧。”
  “是，最迟一年，”蒙戈对此很有信心，自己在制造上的努力几乎全部倾注在了惜风的上面，以至于自己现在身上的配刀在河洛而言不过是二流的货色，“只要我能调动我想要的资源。”
  “知道在雁返湖将风旅团的战果么？”蒙格力盯住蒙戈。
  “我没问过，也不想问。”蒙戈曾经统领过这只军团，他自然知道这只军团的战绩一定是可以彪炳于河洛历史的，可是，这也是蒙戈倾注了很多心血的军团，如今的将风旅团却已经覆灭了，蒙戈不想再提及此事，在他看来，这只能带来无谓的痛苦。
  “好吧，如果现在就给你所有想要的东西，你会重组将风旅团么？”蒙格力不忍看自己的儿子如此，换了个话题。
  “想。”蒙戈的眼神热切起来。
  “糊涂啊，我的儿子。”蒙格力却笑了，“一面想让别人不去报复，一面又给他手上塞上一把刀么？”
  “这……”父亲的话一下子就把蒙戈从再次组建将风旅团的畅想中扯了回来，“是儿子糊涂了。”
  “你终于在我面前自称儿子了。”蒙格力笑得很开心。
  “父亲。”蒙戈已经有些明白自己的父亲了。
  “天伦家事先放到后面再说，”蒙格力依然很高兴，不过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和自己的儿子谈，“我们河洛中，只有你和其克勒有能力让报复白家成为现实，而不只是一个幻想，不过现在你们俩都已经决定了放弃报复，那现在需要是只是一个理由了。”
  “还需要理由么？”蒙戈却有些不解了，父亲的话里已经很明显的表明了现在的夫环，也就是自己的父亲，也是不支持报复胤朝的，那么还需要理由去说服什么人呢？
  “我之前力主北征，”蒙格力看着显出迷茫神色的儿子，笑着说道，“你以为是为什么？”
  “这……我不知道。”蒙戈有些糊涂了，自己离开了北邙山太久，对于河洛内的事可以说是知道的很少，而自己父亲的想法显然不是才回来几天的蒙戈能够理解的了的。
  “阿络卡们真是很短视啊，”蒙格力并没直接作出解释，而是先说起阿络卡们的坏话来，这在河洛而言是很无礼的行为，毕竟阿络卡除了族长的身份以外，还担任着创造女神的神使的角色，蒙格力的笑里夹杂了一些无奈和嘲讽，“就在今年四月间，北方传来佳明帝汇兵天启的消息，我就曾劝过阿络卡们开始备战，没几天之后其克勒也回来了，一样也是这个说法，可惜啊，阿络卡们并不以为白家会挥师南进，而就在当时，反对备战最激烈的也正是现在积极主张报复的北方部族的那些阿络卡们。”
  “当时反对是怕丢了与胤朝交易的好处，”蒙戈很明白阿络卡们态度的变化是为了什么，“而现在，却是吃了亏了。”
  “而且连河洛内部的地位也保不住了，”蒙格力淡淡的说，“南方的阿络卡们以前地位就较之北方的低，只是因为北方的部族能够更容易的交易到一些我们河洛没有的东西。”
  “恐怕南方的阿络卡们并不想去报复胤朝吧。”蒙戈不喜欢这样子来讨论身为创造女神使者的阿络卡，可是现实却无比清晰的摆在面前。
  “而北方的阿络卡们却也并不是都想依靠南方的支持。”蒙格力脸上嘲弄的神色更强了些。
  “不要南方的支持？也还要报复胤朝？”蒙戈知道北方的情况，现下的时局，北方的部族是绝对没有可能独立对抗胤朝的。
  “不错，我也知道你还想说什么，却是碍着女神的面子不好说出来是吧。”蒙格力看着自己的儿子笑了起来。
  蒙戈只是很尴尬的笑起来，他确实还有话说，但已经是非常无礼的言辞了，蒙戈想说这些阿络卡都疯了，想说女神怎么会有这样一群脑子不灵光的使者，可这些话在蒙戈而言，不是在极端的情绪之中的话，是连想都不会想的，而要把这些话说出来，无论如何，蒙戈是做不出的。
  “很荒唐是吧。”蒙格力看着眼前这个窘迫的儿子，忍不住笑出声来，“可被逼迫得狠了，再荒唐的事也会有人去做，虽然这可能还要陪上很多的性命。”
  “绝对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蒙戈知道这些是可能发生的，而现在，蒙戈却再也不想让任何一个同胞为了这么疯狂的想法而失去生命。
  “这也正是我之前为什么力主北征的原因，”蒙格力见蒙戈说得认真，也把话题从新带回了正题，“我要让这些已经因为愤怒而变得疯狂的想法得到一个，起码是看上去，很有力的依靠，让他们看到有更大的利益，和更多的可能，这样他们才会先安静下来，才会不像疯狗一样出去乱咬。”
  “可若是南方的阿络卡们同意了呢？”蒙戈觉得父亲的做法实在太过冒险了，却已经顾不上父亲话语里那些绝对不应该拿来形容阿络卡的词句。
  “知道辰月教么？”蒙格力忽然换了话题，微笑着。
  “他们来过河洛的地方。”蒙戈一凛，这可不是一个惹人喜欢的组织。
  “你知道他们来过？到是小瞧了你们。”蒙格力笑，“不过我说的却不是这个。骄傲自负如辰月教的，整个九州也找不出第二家了，可就连这样的组织也是相信即使神的力量也是无法改变人心的，何况是我？南方阿络卡们的心思，那是任谁也改变不了的。”
  “那北方的阿络卡们就不明白这个道理么？”蒙戈似乎还是觉得整件事里有些模糊的地方。
  “华族有句话，叫关心则乱，北方的阿络卡们并不傻，可他们太在乎了，所以容易失算，”蒙格力几乎是在讥讽了，“更不要说他们中的一部分已经只能算是疯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