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惠心的选择

第20章


    “快点吧,阿姨,我要赶车。”何嫂一旁催促着。
    她不得不停止猜测,打开另一张信纸。
    大姐:
    对不起!
    这是我后半生一直想说而没能说出的心里话:对不起!
    但这些东西留给你,不是道歉,而是认为孩子们都大了,对你才更有价值,也只有你应当得到它们。
    冷一晴
    ×年×月×日
    另:明细附在后一页。
    “惠心――”
    正低头沉思的惠心听到大姑异样的声音,她抬起头,“怎么了”
    “除了我们给的那十二万,她还留下了二十来万。”
    “什么?”惠心和何嫂同时说到。
    “小图,”她的头转向蓝图颤抖着说:“房子她也没有卖,都在这儿。”
    他们彼此对视着,同时张开了嘴,又同时缓缓闭上了。
    只有何嫂在旁边控制不住地表示羡慕之情:“这下你可不愁了,这下你可不愁了,这下你可不愁了……”
    病房门无声地被打开了,周主任和几个护士一起走了出来,打量一下呆若木鸡的几个人,他轻声说:“病人现在状态很好,你们都进去吧,该说的尽量说。”
    蓝图抢步跑了进去,望着病床上注视着他的母亲,他拉起母亲的左手。
    “对不起!”他忍着眼泪,跪了下来,“对不起!”
    惠心望着病床上的母亲,精神确实比前几天还要好,似乎痛苦已经消失了,目光澄澈安宁,她注视着弟弟,轻轻摇摇头,似乎在反驳儿子的歉意。
    好一会儿,惠心看到她的目光移开,投向了自己。彼此凝望了片刻,惠心确定她是召唤自己,她轻轻走到病床的另一边,单腿跪下,母亲的眼睛里不再那样安宁了,似乎很想说些什么,但只是张张嘴,又无力的闭上了,脸上显出力不从心的失落和焦躁。
    “我知道,妈――”惠心轻声说,她闭了一下眼,然后伸出自己的右拳。“我知道,妈――”
    她重复一句,慢慢竖起食指,温柔而又坚定。
    “清醒、”看着母亲骤然放松的眼神,惠心依次竖起手指说,
    “自律、坚强,还有智慧。”
    她看到妈妈凝视着自己伸开的手掌,完全平静下来,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容,母亲看看她,目光又投向了自己的胸口,那里正有她儿子的手。
    轻轻的,惠心把右手也放在那里,手心立刻传来温润的暖意,接着,又感受到微弱的心跳,仿佛絮絮的话语,母亲安详下来的脸渐渐笼上一片睡意。
    “妈――”惠心轻声喊道。
    冷一晴没有反应,但一记强烈的心跳撞击到惠心的手心,好象在回答她。然后,她的头歪向了一边。
    “妈、妈!”她和蓝图同时大叫。
    门外守侯的医生和护士走了进来。
    惠心退缩到墙角,看着病床上一动不动的躯体和医生护士忙乱的动作,她知道,清楚的知道,结束了,真的结束了,当医生让每个家人进去道别的时候,就告知了一切,她下意识地举起还清晰感受到母亲强烈心跳的右手,放在自己的胸前,眼前渐渐模糊起来,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那颗曾经绝望、曾经快乐、曾经幸福、曾经狭隘、曾经愤怒、曾经木然、曾经博大、又终归于安详的心脏,再也不会跳动了……
    如果排除忌讳的因素,墓园倒是个约会的好处所,阿刘暗想:如此洁净又如此安宁,在这寒冷阴沉的天空下,四季长青的植物傲然挺立,额外的肃穆安详,空寂优美,还弥漫着一种仿佛有无数洞察的眼睛在远处注视的奇妙氛围,让不由得人们深沉认真起来。如果一对恋人想许下生死诺言,这里倒是恰当的地方。
    他转过头看一眼远处依然肃立的女友,低头看了看表,超过他们约定时间半个小时了,没敢惊扰她的他也在远处等了半个小时了,他已经知道女友母亲的死讯,却有一点点纳罕,尽管仅仅是背影,那忧伤的感觉依然能从她长长的黑色羊毛大衣上流泻下来。怎么会呢?从各方面得来的讯息,她们母女之间往好里讲,也仅仅是路人的交情,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如此伤心?
    阿刘没有深思下去,他又四下嘹望一下,思绪转向另一个问题,女友为什么选这个地方?是为了使那个悲剧故事更有震撼力量吗?他想起最后一次约会时她痛心的面容。不过这个故事他已经知道了,一回家就被他母亲添油加醋(这是她一贯的风格)的讲述几遍了。
    他也很震惊(在他母亲讲第一遍的时候),但仅仅为女友的身世,倒不认同母亲或者还有女友的“只有江瑶才能把他拖入地狱”的结论,最明显的反证就是他也曾因为吵架生气差一点出车祸,但跟他吵架的却是惠心。他无法忘掉表面看来温良的惠心一旦失控有多么狰狞,尤其是那还不是一次偶发事件,后来那没完没了的争吵使他对她已经恐怖到只想逃避了,他是个安静的人,激情和理想更多投射到职业上,如果说私生活爆发几次激情那也应该象江瑶给他的那样,卑微忘我的爱。
    想到江瑶,他心里涌上一阵甜蜜的感动,尤其是当他在北京学习的时候,突然看到她出现在自己面前,带着得意和爱慕的表情,真是无法遏止住自己的惊讶和感动,还有一点点骄傲,他不知道有什么的男人能拒绝这样的追求,也许只有偶像巨星和庙里的泥塑木胎吧?这些不缺顶礼膜拜的人物。
    活到而立之年的他,已经经历过几个女友了,但却只有江瑶是奋不顾身的,对,就是奋不顾身才能形容的感觉。可他却无法向她们解释,他知道,一说,必定会遭到嘲笑和尖刻的评价。这个世界是势利的,他轻蔑地想,但他不是,他有自己的要求和选择!
    对于妈妈对惠心的极力维护他倒完全想到了,应该说惠心就是他按照妈妈的要求――心照不宣的要求――选择的,在经历过妈妈对他以前交往过两个女友的强烈反对后,他已经明白她需要什么样的儿媳,就象惠心那样,容颜大方又没有引人邪念的魅力;有份体面的职业却又没有职业野心可以把重心全部放到家里;家庭成员简单又不贫穷免得将来照顾个不停;还有性格温婉(这点他现在相信自己看错了)不会自娇自怜,像那些被宠纵过分的女孩儿,心安理得的要求全天下都听命自己。
    他知道妈妈的心思,这样的女孩儿才能既体面又比他家低一等,乖乖的服从,从某种意义上,他感到,妈妈甚至不希望他和惠心炽热相爱,因此破坏了她在儿子心目中至高无上的地位。所以当“我都是为你好”这句专让对方感到理亏的名言被妈妈苦口婆心的说出时,他几乎要笑了,懒得和母亲分辨,如果为他好,就该给他自由选择的时间和享受恋爱的快乐,而不是奋不顾身――对,也是奋不顾身――的干涉他,以前和现在都是如此。但他不想急着解释,等妈妈冷静冷静再说吧。
    但他今天必须给惠心一个解释。想到惠心,阿刘感到一份内疚,他们的开始缘于他对恋爱的漠不关心,而惠心是个各方面都很说的过去的女孩儿,他们有过肉体接触和浪漫的举动,喝咖啡、看电影等等,却没让他感到浪漫的幸福。人与人的情感对象、情感深度大概是天生的,就像同性恋和异性恋那样,并非恐吓和温柔可以根本逆转的。
    现在的他受到了浪漫的报复,爱上了另外一个女孩儿,是的,他可以自律行为,却控制不住内心,不可否认,惠心的大吵大闹使他添了几分理由,如果一会儿惠心讲述那个故事,他想,他可以委婉地提醒她,她母亲那时的行为并非贫穷人的专利。
    他又抬头看了看惠心站立的方向,正好碰到她刚回过身的目光,一刹时,他觉得她的模样似乎变了些,哪里变却说不清楚。
    
他刚要举步过去,惠心已大步走了过来,
    “还好吗?”惠心问。
    “还好。”阿刘回答,躲闪了一下惠心直视的目光。
    看来他已经有了选择,惠心想,心里蓦地酸了一下,“我们找个地方坐下谈吧。”她尽量平静地说。
    阿刘点点头,不远处就有个长椅,他们慢慢走了过去。
    “我母亲过世了。”一阵的沉默之后,惠心率先开口了。
    “我知道,回医院听周主任说了。”
    “我妈妈给我留下一封信。”惠心从包里取了出来递给阿刘:“你可以看看。”
    阿刘迟疑地接了过来,是什么呢?是不是她妈妈对过去事情的讲述,也许这正是解释的机会。
    “惠心,那件事,我已经听我妈给我讲了,我――”
    惠心知道,他要表态了。
    “是吗?你怎么想?”她镇定地追问。
    “惠心,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非常好――”
    “你的意思就是不喜欢我了?”
    “不,不是――”阿刘下意识地否定这太直白的反问:“我是说你,你确实是非常优秀的女孩儿――”
    “看来我可以确定这一点,你选择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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