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被人-不归路

第38章


那么贪靓的女人居然这样邋遢地就去往另外一个世界。
  那不是一个值得的男人。
  现在说值得不值得已经没有意义。小棉再也回不来了。她也听不到了,看不见了,我拉她的手她也没反应了。
  我的心,生疼生疼的。
  我对着墙壁大哭。我一想到她不在了就哭得几次昏厥过去。内心如一个不可测的深渊,把小棉扔下去,没有半点回声。
  小棉火化以后,安葬在黄土坡附近的公墓。言七代我送她最后一程,摆了雪白圣洁的马蹄莲,那是她最喜欢的花束。墓碑上居然是她以前在欧阳师那里上班的工作证上撕下来的照片。黑白的。她在照片里,戴着漂亮的假发,调皮地笑着,她那雾一样的大眼睛,温柔而无辜的注视着这个动荡纷乱的世界。
  她解脱了。她只身上路了。
  毕小棉,我在昆明惟一要好的女朋友,就这样抽离了她的手,就这样悄悄在我的生命里全身而退。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梦是凉的。
谁允许你别我而去 
  说没就没了。什么都没了。我开始怀疑,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所有的荣辱成败,是非功过,最后都一笔勾销,不留痕迹,只剩一捧灰。人生如寄,一切都是暂时的,人最后还是什么都带不走。两手空空,一无所有。
  我开始有幻觉。总是觉得小棉在车水马龙的街对面喊我。可是我回头,四下张望,什么都没有。
  切水果时斩到手,恍惚中,脖子后有风,小棉好像在我身后吹气,她就喜欢这些小动作。
  指甲裂开一半,血马上涌了出来。我把手指放在水龙头下面冲,任冰凉的凉水淋着,淋着,不觉得疼,真的不疼。再把手指放入口子吮吸,也不包扎,任它风干。
  我心思恍惚。走马路牙子扭到脚,疼得当时就蹲在地上,眼前总是晃着小棉的脸。
  我一直在后悔,如果我不告诉欧阳师就好了,如果欧阳师不送小棉去戒毒,如果我们都装做不知道,起码她还可以多存活一段时日。好死不如赖活,别说这样大的一个人,就是我养的一盆花,时间长了,人是有感情的呀。它枯败萎死了我也会难受。
  世界上万事万物都是有生命和情分的。
  电视上有个探索频道,说人死以后,体重会比生前减少二十一克,减少的那部分就是灵魂。
  是不是不管高矮胖瘦,所有人的灵魂都是同样重?二十一克是多少?一个一毛钱的钢蹦儿?还是一颗樱桃?
  我想她。
  心酸起来,心酸这词真贴切,是酸,不是甜不是苦不是辣,酸是难以形容的感受,心酸不是贪方便堆砌出来的形容。
  我无助地站在没有开灯的客厅中央。掩着双耳,一声又一声,低低地求,毕小棉――你给我回来――你这个糟糕的女人――
  被吓着了的孩子停住画笔,望住我,目光中尽是惊恐怀疑。
  直到喉咙沙哑,然后跌坐在客厅的地板上哀哀痛哭,等到再度抬起头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孩子一声不响地从背后抱住我。
  他是懂我的,比我懂自己还多。
  人是有灵魂的,我知道,她一定在怨我。怨我出卖她,她是一个天生骄傲的女人,她有贵族的内在,无招胜有招。她天生有在情场中打滚的天分,只不过她运气不好,遇见一个技高一筹而生性凉薄的男人。
  输掉了,血本无归。
  谈恋爱这种事情真邪门,好像每个人都爱错过人。
  为什么人类的记忆,有时会这样残忍地好呢?我不愿意记得这些。如果大脑自动删除记忆的功能,我想,每个人都会快乐许多。
  我整日失魂落魄。
  无暇理会店里的事情。言七见我状态如此狼狈,将另外两家分店转让了出去。只留下我白手起家的那一间。
  而我,基本不去店里,彻头彻尾交付给两个小妹。我无能为力,深陷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沉迷折堕。
  好景不长,没多久其中一个要回去嫁人,另外一个准备跳到音乐餐厅做领班。店里的生意越来越差,而且开始丢东西,每天晚上盘点都发现,不是少了靴子,就是少了一个手袋,最夸张的是有次居然不见了一件风衣。
  简直是四面楚歌。打电话给言七求助,叫他帮我重新物色人选,言七叹息,小薇,你总不能叫我去给你打工吧。
  我不做声。
  过了半晌,言七说,不如先停业一段时间,你带着孩子去外面走走,透透气,散散心。
  挂电话之前,言七突然的哀伤地感慨,小薇,我们认识多久了?
  不记得了。我将电话夹进肩颈处。
  小薇,我总是有意无意的想讨好你,因为我喜欢你,因为想配合你的气质,太努力了,很辛苦。
  我怔忪地呆在那里。这话应该是我说与陈剑听的。不同的人,不同的遭遇,却有相同的感受。
  言七帮过我很多,我欠他很多,这些我都知道。
  你和小棉是不是有什么?我觉得你们感情好得过分。连我也不能代替她吗?挂掉电话之前,他终于还是问了。
  不知如何做答。
  言七啊言七,我同你一般重感情。你怎么想到那上去?我和小棉的感情不是你这个肮脏的脑子可以想像的。
  男欢女爱,譬如朝露。
  现在连言七也要离开了吗?我还指望他长期抗战呢。我一直认为,人与人之间的相互了解有时候不是依赖时间的长短,而是依赖与一种带有考验意味的灵魂相通。
  我又温习了哭的感觉。
  我们终究不是一个精神世界里的人。
  这个曾经口口声声说爱我年轻人。这个骄傲而英俊的年轻人。这个曾经在我身上下过一点工夫的年轻人,现在也准备致辞谢幕,即将漂亮转身光荣退场了。
  难道频繁的分别是我的生活内容吗?难道真的叫我送走一个又一个?所以呢,你可以相信一个人说他多么讨厌你,但是你千万别当真他说他爱你。
  孩子机灵地跑过来,抱住我的腰,把脸贴上我的身体。他真柔软。他是我的孩子。
  怕他问讯,哽泪装欢。
  撂下电话。给孩子披了一件外套。揉揉乱他的头发,乖,带你出去玩。他点头,眼珠黑白分明一派清澄。
  我在门上写了张纸条,坏男人与狗不得入内。
  言七使我难受。
  我宁愿他面对面朝我喊,或者打我一顿,我不怕打,我从小被我妈打得皮实了。
  我带着孩子去看电影。《人猿泰山》。孩子抱着香甜的爆米花,目不转睛地盯住屏幕,吃吃地笑。
  一场电影而已,就令小孩子无比欢喜,他长大以后还有若干的苦难在等待着他,趁现在能让他笑,多疼他一点。
  影院里一片屏息寂静,只有地台上的引位灯暧昧地昏黄着。
  人会因为一种巨大的爱而忽略艰难。我告诉自己,以后要为孩子而坚强。
  去卫生间洗手以后,顺便往脸上泼了把冷水。抬脸看镜子里的自己。眼睛又泡又肿,好丑。丑就丑吧,反正也没人看我。
  喔?流鼻血了,居然。用纸巾塞住鼻孔,使劲向后仰头。一定是太干燥了,要喝玫瑰花茶了。
  天空瓦蓝瓦蓝的,水洗过一般清澈。
  从春城晚报出来,刊登了转让启事。停业损失太大,不如干脆转出去。换得一身干净。
  其实人生很难真正自由。锁住人的,往往是自己本身,不知不觉的做了感情的奴隶,要么就是做了事业的奴隶。也好,转了也好。做事情尽力而为。守着一个烂摊子店面,我又心不在焉,何必劳神劳力呢?
  带着孩子顺路拐进花鸟市场。
  那是城市里难得的静谧幽雅的去处,狭长的门口有大束大束的桂花,香气袭人。
  活色生香的小小过道,两边都是兜售缅甸玉,象牙工艺,犀牛角制品,还是令人眼花缭乱的挂坠和链子、镯子。
  走路太赶了,居然忘记停下来看看沿途的风景,这五年来,我从一个不谙世事是小女孩蜕变成为一个懂得审时度势的精明女人。我居然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别说大理丽江,我连昆明城都没有完全的走过。
  我没有埋怨,一切是我自愿交换,一个女人一辈子就那么点好时光,我全豁出去了。我觉得收获大过失去,很值得。
  在昆明,无数女人比我更年轻,更漂亮,更聪明,更有优势,又怎么样呢?我付出,我也得到了,有多少人付出比我更多,却什么都没得到。这是命。我妈以前常说,命中八尺,莫求一丈。
  我不算贪心的女人吧。我从来不去和别人强争什么,况且我也从不觉得争回来的东西就多么的好。是我的,到我面前,我就不动声色地拿下。不是我的,送给我我也不敢要。一般女人要的,不愁温饱,有点奔头,世界上还有那么个叫你放心不下的人,我都占齐。一切都好,没有大烦恼。
  我正胡思乱想着。孩子突然挣拖我的手,兴冲冲地径自跑到前面。我追随着他。
  呵。原来是一只小狗狗。很漂亮啊,嘴巴尖尖的,耳朵、四只脚和尾巴也尖,脖子雪白一片,毛茸茸的非常可爱。孩子一动不动地蹲在那里,看着笼子里的牧羊犬,表情神圣而纯粹。
  小孩子最是单纯,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全挂在脸上,不做假,旁人一眼就分别得出。
  我蹲下身去,和他并排逗弄那只漂亮的牧羊犬。
  小狗在那里嗅啊嗅。我用眼神鼓励孩子和它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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