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不曾离开

    光明中学。又是一个九月，蝉声渐歇的日子。学生们一大早就来到了学校，上学期已经分好了班，前十六个班是理科班，前面八个是重点班，后面六个班是文科班，前三个是重点班。
    高二年级走廊里，上了一年高一，同学们也都熟悉了，叽叽喳喳说了没完。
    听说了吗？李老师回家生孩子了，这次文科班来了一个新老师，说是A大中文系的，教你们理科班，你们有福喽！
    林夕正和孙萌聊得欢，这两人从小学就同学，为了继续同学，这次居然一起报了理科，她们一起在理科重点班：七班。
    其实林夕文科不是不好，她各科都比较均衡，选文选理都可以。孙萌就不一样了，数学物理考试经常在中下的。
    林妈林爸不愿意她报理科，林夕自有高招：爸，妈，你们看那么多优秀的女生都报文科，我去不是吊车尾吗？我这叫：宁为鸡口，无为牛后。老两口想想也有道理，就不逼她了。
    上课预备铃响了，同学们迅速进了教室，林夕和孙萌自己找了偏中后的位置坐了下来。第一节是语文，同学们都好奇地张望着，只见一个清俊修长的男生走了进来，很年轻，只能说是男生而不是男人，就像邻家大哥哥。
    最吸引人的是他的眼睛，大大的双眼皮，非常深邃，可能是戴眼睛的原因，有点凹进去。个子偏高，有一米七八左右。他走上讲台，只言简意赅地说了一句：“我是冷楠，刚刚大学毕业，教你们语文，今天我们学习苏轼的一片古文《前赤壁赋》。”
    林夕还是很喜欢这篇文章的，甚至已经会背了：“……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身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这是她最喜欢的几句，每每读到它，就觉得自己好渺小好渺小，发生在渺小的她身上什么都不重要了，只有生命最重要。
    课上得很生动，冷老师讲到了杜牧的《赤壁》：“折戟沉沙铁未销，自将磨洗认前朝。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
    苏轼的《赤壁》：“……白露横江，水光接天。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
    《赤壁怀古》：“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赤壁，是一段历史，是一种文化，是一份情怀，更是一处见证。
    课末，冷楠扫视全班，说要选一位课代表，负责收发作业，登记分数。一只只手都举了起来，他一节课就俘获了全班同学。
    女生，不用说了，悄悄话在整节课中传递：帅爆了！怎么那么多男生也不给他唱反调呢？人缘也太好了！
    林夕还沉浸在自己的赤壁情怀里：万事万物，最后都只是一段过往！不必执着于过往，向前看才是最实在的！没有考上希望附中重点高中虽然遗憾，但是也会烟消云散。
    世界上什么能永恒？拥有的时候珍惜是最好的永恒，在心里永恒，在回忆里永恒。
    冷楠看了看，就那个靠窗的女孩子一直低着头若有所思，她中等个子，皮肤难得白皙，扎了个马尾，穿着白T恤，有点纤瘦。
    他心里没来由得觉得这个女孩做事肯定细致，略一思索，就说：“那位同学没举手，她肯定不喜欢语文，就让她做课代表，相信她一定会爱上语文。”
    同学们“哇”的一声，认识林夕的都知道：“老师你看走眼了！”
    事实证明，冷老师是很有眼光的，林夕做事是非常细致又周到的，她准备了一本记录本，每天作业收取情况、订正情况一目了然，冷老师一点也不要费心。
    随着接触的增多，冷老师发现林夕话不多，却写得一手好字，文笔也不错。她的文章清新、自然、很有思想，“一个有灵性的孩子，”他这样想着，对林夕多了点喜爱。
    她来了不像另一个女孩子课代表那样跟老师抱怨作业多，嘻嘻哈哈没个正形，做事又丢三拉四，要么向老师问东问西，收作业每天要送几趟。
    她永远轻言细语，永远固定时间来送作业，也不和老师多聊。
    另一个19、20班的语文蒋老师也羡慕他找了个知进退的课代表，做事仔细，不瞎打听。
    冷楠本不是个多话的人，觉得另一个班课代表也要换个林夕这样的，可惜一直没找到。
    期中考试来了又走了，林夕班级第八，还可以，孙萌考了二十七名，她倒挺乐观，没事，没有更糟。
    省里有个作文比赛，每个学校派三名学生参加，为了公平起见，学校组织了一次选拔赛，每个学生都参加，让老师从中挑选十个学生，评出一二三等奖。
    校级选拔开始了，二十二个班每个班级打乱顺序按姓氏笔画顺序，重新组建考场，林夕在第五考场。
    星期六上午，她走进考场，单人独桌，自己坐在第三排，左旁边是他们班高一时的班长杨亦辰，看到林夕，他很高兴：“林夕，好久不见！”林夕淡淡地笑了笑，算是打个招呼。
    这时，监考老师来了，居然是冷楠。冷楠看到林夕，没来由地高兴了一下，杨亦辰还想找林夕说话，可惜考试铃声已经响了。
    拿到试卷，林夕一看：（）也是一种美，发散性的作文题，要填的内容可以很多，但是要写出新意来却也不容易。
    略一思索，她写下了：苍老也是一种美，她以秋叶、老人、古建筑作为几方面来写，又以“奉献”作为精髓，最后她写道：生命的每个过程都是美的，坦然地接受老去，这是生命的历程，也是奉献后的大美。林夕洋洋洒洒地写了起来，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冷楠不自觉地看向她，沉静的表情，白皙的手指，短短的马尾，整个人非常恬静淡然。两个小时的作文时间，林夕只写了四十分钟就交卷了。她等着回去写作业呢！学校两周放一次假，太困了，她要好好睡一觉。
    交卷的时候杨亦辰也跟着交了卷，出了考场，林夕骑着她的自行车刚准备走，后面杨亦辰叫住了她：“明天去图书馆看书吗？”
    林夕摇摇头，说：“我还有事，就不去了。”
    杨亦辰失望地摸了摸头，看着林夕骑着自行车走了。
    冷楠看着讲台上交上来的两份试卷：《苍老是一种美》《放弃是一种美》，他惊奇于如此年轻的孩子居然也有成熟的思想。
    叶子经过春的萌发，夏的热烈，秋天最终老去，沟壑纵横，颜色斑驳，离开枝干，或飞或掉，或红或黄，它完成了它的使命与担当，无悔地扑向大地，化作春泥，回归大树，谁能说它不是美的？秋叶的美，是一种沧桑的美，一种含蓄的美，一种满足的美，正所谓繁华后的孤独，热闹后的沉思，奉献后的淡然……
    冷楠眼前又浮现出那对澄澈的眸子。这是一个心思细腻的、多愁善感的孩子。其实，有时糊涂点、大大咧咧的孩子更容易满足与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