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天涯

反正喝了药也没用他嘟囔了一句可还是把药都喝了下去然后皱眉道顾天涯你都不放一点糖这么苦
顾天涯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笑道：对人生本来就是有苦有乐的嘛你现在在喝药是为了将来身体好了时候的甜。为什么我说雪不能和人一样呢就是因为人要经历许多虽然会从一开始的雪般纯白至五色纷杂可那样才是有意思的人生！
也许有人到了最后从白色变成了七彩那是最幸福的一种；也有人最后只变得灰暗难看可不管怎么至少他曾经绚烂过并不是一片空白。她微笑道师父你曾经说过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是天上的流星虽然转瞬即逝可毕竟曾经辉煌绚烂过不也是同样的道理吗？
他有些怔住然后也微笑起来：你说得好像也是有道理的不过这些话都是谁告诉你的？
不是谁告诉我她笑而是经历的事多了自然而然会想到只要自己心里有一把明度的尺再困难的过程也会让人得到许多珍贵的东西。
可是如果没有机会再让你经历那些了呢？他脸上的笑容暗淡下来。
有没有机会是说不好的一个看天一个看人顾天涯坚定地看他就算真是没有机会了也不要可惜只要有回忆就很好了尤其是有很多美好的回忆。
有很多美好的回忆他喃喃着目光不由地柔和起来。
师父你休息吧顾天涯起身拿了托盘有什么事你叫我。
等一下！
顾天涯回过头来。
快要过年了他的面色现出淡淡的向往的神色来天涯我想去街市上看看我们不要惊动其他人就你跟我去好不好？
好。顾天涯想了想轻轻点头。
她走出房间转身关上了房门。
隐忍许久的泪终于落下她倚在门框上心酸得眼泪簌簌而下。
她还记得那天轩辕寒把她叫到书房告诉她鲜明月病情时的一切。
他说虽然鲜明月体内的毒大部分已经清除可依然有小部分再也无法排出除非有克制的解药否则只剩下几个月的命了。也许他看起来就跟常人一模一样可随时都会闭上眼。
他说明月已经知道了他叮嘱我们不要告诉你我想既然你们相爱你就有权知道只不过最好不要告诉他你已经知道了不然他会难过
好吧顾天涯你一定要振作。
她站直很干脆地抹去脸上的泪然后自己给自己一个微笑。
快要过年了街市上格外热闹许多人都在排队买着各种各样的年货准备过一个欢喜的年。
只是雪下了那么多天还一直持续不断地下街边都是一堆一堆的雪有些人家的孩子顽皮将雪堆成丑丑的雪人不够还要在街边对垒打雪仗大大小小的雪球飞来飞去不时会落到街上的行人身上引得行人嗔怪地看一眼说一声可大家的心情都是好的也不计较于是街上大大小小的雪球继续漫天飞。
哎呀！
鲜明月不慎被一个雪球砸中脸他气恼地大叫一声是谁？是谁在砸我！
街边的雪堆后迅速埋下许多小脸去有低低的捂嘴窃笑的声响。
师父是人家小孩子在玩闹啦顾天涯冷得直往手心里呵气又在他耳边低声劝道你不要小气了被砸就被砸了呗没人跟小孩子计较的。
我就偏要计较！
鲜明月往街中心一站大声道刚才哪个家伙扔我的站出来有种我们来比试一场！
街上经过的人都奇奇怪怪地瞥眼看过来顾天涯脸都红了忙要去拉他。
雪堆下露出几个小脑袋唧唧呱呱了一阵子后真有一个稍大一点的孩子站起身来奶声奶气道：怕你么？比就比！
比赛的过程很是激烈。
许多经过的人看到一个被包裹得厚厚的少年站在街边的一个雪堆上手脚并用地抓了一个个雪团子往外扔可他始终是势单力薄另一边街上有更多的雪球冲他飞来砸得他赶忙用手抱头哇哇直叫直跳！
顾天涯藏在雪堆下给他递雪球递得手都要酸掉可他们还是输了。
天色微微暗下那些半大的小子闻到家里烟囱冒出的饭菜香气马上都扔下雪球跑了。
顾天涯气喘吁吁地直起身：师父叫你不要跟他们较真你看你看你输了是不是？
鲜明月脸红得像个大苹果他喘着气在雪堆上坐下笑嘻嘻道：你以为我真是跟他们较真？我不过是好久没玩打雪仗了又没人跟我玩才故意跟他们挑衅的！
顾天涯恍然大悟：原来你利用人家小孩子。
什么利用他搓搓红通通的鼻子笑道大家都很高兴啦不是吗？你说要有美好回忆的这不就是美好的回忆？
顾天涯心里一紧口上却嗔怪道：你乱说什么话呢什么回忆不回忆的你以为你七老八十了么说这样的话不吉利赶紧吐掉！
哦不吉利不吉利呸呸呸！他笑嘻嘻地照做了却又叹口气道其实我还有一个心愿呢。
 夜色沉下冬天的夜空云幕低垂雪花灰灰地自苍穹飘坠而下落在人家的屋顶上落在街道上落在街边仰着脸的两个人的身上冰凉凉的一片一片。
天涯你知道我这些年来最快乐的是哪一次吗？
鲜明月仰着脸看天目光柔和连声音也柔和起来。
顾天涯掖掖他的领口觉得不会有雪漏进去后才放下心来坐下问道：哪一次？我觉得你数小银子的时候就最快乐了！
呵呵那也是的。他忍不住笑起。
可我最快乐最开心的还是很小的时候跟我娘出来到明月谷找爹的那一次。
仿佛可以看到那天的景象一般他的眼眸轻轻眯了起来。
那天也是这样下着雪因为要过年了有许多人家在放烟花那些烟花好漂亮的像一朵朵硕大的花一样绽放在夜空中很明亮很绚烂很耀眼因为打听到了明月谷的具体方位娘说明天就可以找到爹了所以她特别开心牵着我的手也是极其地温暖柔软。
来到这样的一条街上后我很饿了可我和娘身上都已经没有钱娘就抱着我说明月你再捱一会儿一会儿找到爹后你就能吃上很多很好吃的东西啦。我又饿又困我很想跟娘说我走不动了我想睡了。可天涯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有看到过娘那么开心的模样我到现在还记得很牢她的眼睛明亮得就仿佛夜空里的烟花一般她脸上的笑就像烟花绽放的一瞬那么美丽于是我继续跟着娘走迷迷糊糊地一深一浅地踏在雪地里。
可后来我还是睡着了烟花爆竹的声响太大我醒一下又睡一下发现自己被娘抱在怀里继续一深一浅地往前走着。
娘一个劲地在我耳边轻轻说说明月你看哪烟花好漂亮你睁开眼来看看那些烟花就会落到你眼里来啦于是我努力睁开眼我看到娘乌黑明亮的眸子一闪一闪的果真有烟花落在她眼里那么美丽
再后来我是被一阵香味诱醒的费力地睁开眼看到娘抱着我在跟一个卖糖葫芦的说着什么她说了好久然后那个卖糖葫芦的人叹了口气从草杆上摘下最后一根糖葫芦递给娘娘很感激地谢他再把糖葫芦递到我手里我从来没吃过那么好吃的糖葫芦香香甜甜都化在了口里
他偏过头来笑一笑：天涯现在你知道我最快乐的时候了吧。
不待她回答他又重新回过脸去微笑着仰望夜空。
顾天涯忍不住心酸他所谓的最快乐的时候应该是他娘最快乐而他又将见到他爹时的那种期盼吧？当然还有那根糖葫芦雪夜里饥饿时的一根糖葫芦那是鲜明月的世界里最美味的糖葫芦了吧？
这么多年过来了他还怀念着年幼时这样简单纯粹的一种快乐只要身边的人都是开心的他也会觉得开心只要有一根糖葫芦他就觉得香甜
夜空依然是安静的雪花簌簌落下人家烟囱里冒出的饭菜香顺着钻入鼻中分外。
天涯我肚子饿了。
他偏过脸来不好意思地笑。
好你坐在这里等一下我去买些吃的来。顾天涯起身拍拍身上的雪花又道这里这么冷要不我们去客栈？
他轻轻摇头：不冷你把我包裹得这么厚雪都融不进来而且坐在这里才能看到最美丽的烟花。
那好。她走出几步不放心又回头道可你不要乱跑坐在这里等我回来。
他点点头假装嚷嚷道：我饿死啦顾天涯你要快一点！
街上很安静人们都待在自己温暖的家里透过窗口和门缝可以看到那些暖融融的橘黄的烛光映着窗纸轻柔摇曳。
家就是这样的一个感觉吧温暖的舒适的不管多疲倦进门就可以完全放下心来门外天大的事都可以不管不顾。
顾天涯忽然觉得想哭她和鲜明月都已经是没有家的人了或者说以后还是会有家的可是他们毕竟失去了刚开始的那个家失去了家里永远把他们当作孩子的那些人
年少的时光就这样流逝了原来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不再是少年
她抬起头来看夜空低声喃喃道：姐姐爹娘你们现在在哪里？你们都还好吗？
不知是谁家的孩子爱玩先放了一个烟花却是孤零零地燃烧在广阔的夜空中一朵花开一朵花谢烟花起烟花熄落就是这么片刻的时光。
可是就算是孤零零的一个烟花也是有开始和结束有绚烂和平息时光的长短不重要重要的是它曾经燃烧过绚烂过辉煌过。
顾天涯抹去脸上滑落的泪眉眼开始变得坚定。
从今往后顾天涯不是一个人鲜明月是和她一起的他说过明月天涯明月天涯鲜明月就是要和顾天涯一起的。
她不知道因为中毒鲜明月还能和她一起多久可至少他们还能一同度过一段快乐的时光这样就很好很好了。
街上的馒头包子铺都关了门顾天涯找了好久才找到一家还开着门的买了几个还热着的包子用纸包好揣到怀里然后快步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