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一梦迟迟醒

第五十章 祈求


    纪清浅家的亲戚朋友并不多,纪父的丧事也尽量从简,遗体三日后火化,纪清浅尊重父亲的遗愿,把父亲的骨灰和早逝的纪清晖葬在了一起。
    在父亲的坟前,纪清浅烧完了最后一堆纸钱,眼看纸灰在山风中飞扬旋转,慢慢地堕入尘土,生命亦如尘,来这世上短暂走一遭,最终还是要回归于沉寂的土地之下。
    章亦深站在坟墓一侧沉思,人死如灯灭,老人终于等到了他满意的答案,放心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忍不住向纪清浅望去,这三天以来,她表现得一直很坚强,远超过他的预想中的脆弱无助,七年前记忆中那个倔强勇敢的纪清浅,仿佛又从时光隧道里重新走了出来,站在他的面前,以一种令他心折的沉着冷静,慢慢地让他开始恐慌,一种让他有快要抓不住的恐慌。
    手中烟快要烧到了尽头,纪清浅终于抬起头平静地对他说道:“亦深,你快回去吧,章氏目前需要你。”三天来,她瘦了很多,反而显得一双眼睛更是清亮,象这山涧中沉淀至清的一泓幽泉,缓缓流淌着让人疼惜的隐藏哀伤。
    章亦深淡淡笑了笑,眼里是一贯的了然沉着:“你放心,章氏还不至于一击而溃。”他的声音有些沙哑,烟抽得太多,说话中都带着遮掩不住的轻咳。
    他并不是完全无备而来,仓促退婚所能引起的后果,他完全能料想得到,所以在决定离开的时候,他早已做好了应对之策。
    纪清浅目光落到他的指尖,那里还残留着香烟的一点火红。
    当年那个清冷傲慢,谈笑间将他人际遇轻易擅改的章亦深,在漫漫七年的岁月里,不知不觉中已蜕变成了具有一身深沉内敛气质的成熟男人,他在成长,从只懂得一味索取到默默付出,细数这多年来的守候呵护,即使如今离别在即,她也无法对他断然狠心。
    悄悄递过一盒清咽糖,在许至阳的一再要求下,纪清浅下定决心戒烟,也因此养成了随身携带戒烟糖的习惯。
    章亦深先有些微讶,然而笑意还没有到达眼底,目光便沉了下来。
    “许至阳改变了你很多。”他扬起脸庞冷笑,手中的香烟被他掷到地上,然后狠狠一踩。
    许至阳这个名字一旦提起,许多被刻意遗忘的记忆便瞬间残酷地摆到了二人面前。
    纪清浅不由自主就想起了初见许至阳的那一瞬,许至阳推开店门,正午的阳光正照在他的身上,年轻帅气的一张脸,笑起来腼腼腆腆,有着一种属于青春的羞涩紧张。
    那时的一切都很单纯,初秋的天气,阳光正明媚,年轻的男孩鼓足勇气所做的一切,只为了圆心仪女友一个美好的愿望,这是一个听起来多么感人的爱情故事,纪清浅猜错了开头,却猜中了结尾。
    “他是许开山的儿子。”纪清浅下意识地辩解,无论许至阳做错了什么,她都不愿意看到他和章亦深成为对手,许至阳和章亦深相比还太年轻,论世故论手段论心计,怎么可能斗得过浸淫商场多年的章亦深?
    “许开山的死是意外,而且许至阳心计之深也无非你能想像。”章亦深的眼光永远犀利,只一眼便能猜中纪清浅心中所想,他心底起了微微一点恚怒,就算现在真相揭开,纪清浅果然还是护着他的。
    他的话也只能点到为止,他手里得到的情报远远不止这些,许至阳还有底牌,但他不打算对纪清浅说,那是两个男人之间的斗争,女人永远也不需要掺和到其中。
    “亦深。”纪清浅唤他,目光中带了很复杂的哀求之色,迟迟才说道,“我知道自己没有立场来要求你,可是,我是说可是,如果我能劝许至阳改变心意,你能不能放过他,既往不咎?”
    她明白这个要求很过份,可她仍是忍不住开口祈求,许至阳其心不正,其情却可悯,更何况他和章亦深之间是一场力量悬殊的战役,人,总是会同情弱者的。
    章亦深心底的那一点恚怒仿佛突然被油点燃,烧成了燎原一片,不可抑制的愤怒就要如火山般爆发出来。
    “你怎么劝?你知道他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吗?你以为你能劝得他动吗?纪清浅,这么多年了,你始终这么天真?难道谁对你好谁在算计你都看不出来吗?许至阳如果在乎你,他就不该利用你和我的关系利用你父亲的死大做文章,如果他不在乎你,你这样为他祈求只会让他报复的信心更足,有了更多打击我的筹码,你样样肯为别人打算,唯独却没有站在我的立场为我想一想,我章亦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很清楚,谁若是伤害了我,我只会千倍百倍地还给他,我不是圣人,抱歉我做不到既往不咎。”
    他一口气狠狠把话说完,抬眼却看见纪清浅正怔怔地凝望着他,那双清澈含泪的眼里蕴藏了太多企盼,以及卑微的一点渴望。
    这样温柔哀怜的目光,却只是在祈求他放过自己最强大的对手,在这场对方计划周全的谋算之中,漫说是饶过,便是稍稍轻敌都有可能万劫不复,纪清浅呵纪清浅,这些你都知道吗?那么你怎么能忍心说出这些?
    章亦深漫天的愤怒慢慢转为悲凉一片,目光下垂,却在墓碑上停住了。
    照片上的老人正在静静地凝视着他,目光睿智,仿佛看穿了他的心。
    “章亦深,你囚禁了我女儿七年,如果你真的爱她,请对她好,如果她不爱你,请放她离去。”
    老人和他总共没见过几次面,然而他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的心,轻轻一句话,一针见血地捉住了他的软胁,他爱她的软胁。
    爱她,就要对她好,她不爱,你就得放她离去。
    可是老人却没有告诉他,如果真的爱她,她不接受,而他又不愿意放她离去,那又该怎么办?
    老人把这个两难的选择留给了还活着的人。
    他承诺了,所以必须得践约。
    久久,他终于开了口,声音仿佛从空谷中传来,每一个字都缥缈如风。
    “我答应你,只要他不再做出伤害到任何人的事,我可以放过他。”一句说完,他解脱似地一笑,心中竟然说不出的平静,也许将一颗心彻底剜去了,就不会再有这么多的离离合合,欲断难断,痛彻难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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