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张了张嘴,还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无奈一笑,这算是阔别多时两人之间产生的隔阂吗?
等了好久,等到他的所有怀疑,不确定,所有担心的情绪全都跑了出来,终于听到她哽咽着,低声说:
“我去看爸妈了。”
走的时候,两人还是活生生的;回去的时候,已经是一方坟墓,无限悲凉。
这次,轮到他点头了。
眼泪翻滚:
“走了的人,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他点头。
“我的左手,不能动了。”
他点头,眼睛里闪着光。
“我和Vincent……”
他没有让她说下去,用手轻轻按在她的嘴唇上。
心如刀割:
“够了,不要说了。”
待她安静下来,他放下手,发现她的唇边浮起一个凄凉的弧度,自顾自地说下去:
“没用的,不说不等于不存在,不说不等于没发生。走了的人,是永远都回不来了;发生了的事,是永远都改变不了的;就像受过的伤,永远都会有一道伤疤,无论怎么掩饰,都是存在,我不想走到最后,大家都后悔。”
他抓起她的左手。
将外套的袖子拉至手肘处,他看到了她手上的固定器,从手肘以下直到手腕,是一块比较大的板子包裹着,用来固定,从手腕到掌心,是一根较细的带子,连接着上面的板子和四只手指处横隔的小板,用来支撑着没有知觉的手指。在手腕处,狰狞的疤痕只露出一点,便足以让他倒吸一口冷气的了。
那么多条,猩红刺眼,张牙舞爪,就像盘踞在她手腕上的虫子一样,成群结队,毛骨悚然。
当时的她,有多么的绝望,只要看着手腕上的痕迹,就可以知道。
连他,都能感觉到她当时的鲜血淋漓,痛不欲生。
她想缩回,却在他的力量下放弃了,自嘲地笑道:
“很难看吧?这是用来防止肌肉下垂和固定的。”
他没有说话,拉着她的手腕,在她的伤口处,印上他的唇。
像被电击一样,她的身体浑身颤抖。
过去那段时光经历的所有,全部一涌而上。
重返人间时的疯狂失控,她无法面对自己的肮脏不堪,不止一次的想轻生。
如果不是因为Vincent派人寸步不离地盯着她,在疲于应对各方压力之余还来看她,可能她现在真的是在精神病院里度过下半辈子了。
当她振作起来,想重新做人时,却发现左手已经不能动弹了。
Vincent发现后,立即下决定送她到美国救治。
美国的治疗,救不了她的手,更医治不了她的心。
面对着美国形形□□的人群,她迷失了未来的方向,不知该何去何从。
拖着破烂不堪的身体,带着不再忠诚的污点,放弃了曾经的坚持,她完全没有了生命的动力。有好几次,她动了轻生的念头。
终于有一次,她仰药轻生了。
醒来时,是Vincent冰冷的表情,不顾她身体的虚弱,死硬地将她从病床里拖起,带她回国。
塞给她一笔钱和一部昂贵的相机,让人带着她踏上去西藏的路。
从此,她开始奔走在各个地区之间,用忙碌的生活来抚慰空洞苍白的心,麻醉自己残破的灵魂。
她面对过以前从未想过的境遇。
饥饿,口渴,钱包被洗劫一空,疾病,围困在不知名的地方感受着死亡的逼近……在种种的困难中,她都顽强地生存下来了。
经历了这么多的困难与挫折,似乎,再也没有什么,能让她感到害怕和彷徨;再也没有什么,值得她迷茫和灰暗的。
她迷上了这样的生活方式。
背着相机,水壶,干粮,独自一人,踏遍每一方土地。
渐渐地,她开始恢复了平静,在镜头前,寻找旅行的意义,甚至,探究生命的意义。
他始终没有松开握着她的那只手,轻轻地说:
“如果说我不在意,那是不可能的,我毕竟是个男人,不可能这么大方地做到一笑置之;如果说我在意,那也是不完全的。在知道你的心意之后,还不能理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还因为这件事对你发难,那我就真的不是男人了。”
泪水,不断地涌出,模糊了她的视线:
“你分清什么是同情,什么是爱吗?”
他苦笑地摇头:
“丫丫,你还不知道我为什么为你取名Elaine吗?”
她摇头,垂下脑袋。
他心里轻叹,连他的情敌都知道了,为什么她还是不知。
肉麻的话他真的难以启齿,即使是现在。
“呃……那个……Elaine就是伊莲,现在你该知道了吧。”这真的是他的底线了。
她猛然抬头,睁大了眼睛看他,脸颊鲜少的出现一丝红润。
她应该明白了,他确定,不自在地咳了一下:
“那时只是想,把……这件事变成命中注定的,不容许任何因素的抵抗和改变,所以才会……为你取这个名字的。”他还是没办法把那三个字说出口,即使是最低要求的那个最重要的字,也没办法。“直到现在,我都没有改变,也不可能改变。”
“那白玫瑰呢?”她还是没忘记,顺道把这个谜团给解开了吧。
“呃……”没想到她还记着,想起那个花店里的小女生,说白玫瑰还有别的意思,是最近偶像剧里说的,白玫瑰的花语是“我足以与你相配”,这让本来觉得拿着一大束花在门口等人很“纡尊降贵”的他找回了些许高傲的资本,所以他才会选了白玫瑰。“没什么意思的。”
还是不想说出来。
她不是看不出他的隐瞒,觉得那并不重要,也不再追问了。
他看着她,泪痕尤在,抓着她的手该向她的脸颊,擦拭着:
“丫丫,我们在这儿住下了,好吗?”
她虚弱地笑了:
“你不是不喜欢住这儿的吗?”
“无所谓啊,反正我现在一无所有,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他已经准备好吃软饭了。
对于未来,她还是毫无信心,尤其是两个人一起的未来。
她所有的心思,他都能明白: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也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也曾仔细地想过我们之前的失败,虽说我们之间确实有存在问题,可是更多的问题在于外界。关于阿菀,关于方氏,关于爷爷,还有许多不可避免的舆论压力……现在,阿菀不会再成为我们之间的问题了,方氏也已不在我的掌控之中,许多外界的问题,都因为那家伙在记者招待会宣布Elaine的死亡而不复存在了。我相信,只要我们有坚持一起走下去的信念,就一定可以。当然,我需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忘记自己曾是‘Elaine’,以‘丫丫’的身份和我复婚。”
她犹豫着:
“丫丫吗?”
那个仰着脸用崇拜的眼神看着对方,快乐地挽着心爱的人,游走在城市的高楼大厦间,惊叹着这座城市的繁华,随意地对着身旁的人撒娇,发脾气……
高兴了,就黏糊在他身上,乐不可支地嚷嚷:
“Allen,你知道吗?我……”
不高兴了,生气了,就嘟着嘴,等着他来哄着,在他的怀里,警告道:
“你再这样,我就告诉爷爷……”
似乎,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可能吗?
他们之间,还有可能变回以前那样吗?
雨越下越大了。
他取过她肩上的相机,拉着她,走到屋檐下,两人的衣服早已湿透了。
望着外面的滂沱大雨,水沿着屋檐冲刷而下,她仿佛一下子陷入了快乐的期待,又一下子逗留在迷茫的恐惧中,回顾身边人,过往的快乐,还能回来吗?
她不喜欢未知的茫然,更不想重新把自己放在一个小心翼翼讨好的位置。
“Allen,没用的。”她垂眸,“我宁愿在远远的地方看着你,注视着你,关注着你的一举一动,也不敢再妄想和你重拾旧欢。我承认我的心从来都没变。跟你离婚,虽然是迫不得已,也是我心甘情愿。当初阿菀说喜欢你,求我把你还给她,这并不是构成我离开你的主要理由,我从来不是一个容易妥协的人。只是想起自从你和我在一起后,常常在事业和我之间选择了我,又失去了爷爷,还要饱受威胁,我就觉得,自己只是你的负累。如果我不愿意妥协,那我就要变得强大,从最初的在事业上的独立,到强大得足以成为你事业上的动力。离开你投向Vincent,我承认动机不良,也想过对所有人造成的伤害,可我就是顾不得这么多了,只要能帮助你,为你减轻身上的负担,就算是让我……”
他捂住她的嘴,摇头,轻声说:
“不要再说了,我懂,我都懂。”
她没有停下,继续说:
“我们已经回不到最初的状态了。就像我手上的伤痕,每次看着它,就会提醒我,曾经有那么一段过去,不堪回首。就算所有不利因素都像你说的,不复存在,我们重新在一起,我听你的话,重新变回‘丫丫’,成天黏着你,对你撒娇,对你发脾气,我们也不是以前的那种关系了。因为一旦你看到这个疤痕,你就会想,这个女人,曾经和别的男人……你就会觉得厌恶,会觉得虚伪,会觉得矫情,就……不会再像以前那样纵容我了。”
“难道,”他蹙眉道,“我在你心中,就是这么的不堪,这么的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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